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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请借过一下。”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挥动着双手,奋力从人群的最后方挤上前来,一路挤到绪方的等人的身旁。
“四郎兵卫大人?”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呼,“您怎么来了?”
“这个就……”四郎兵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苦笑道,“说来话长了。”
刚才,在会所得知前去杨梅屋支援的役人和一批旗本武士起冲突时,四郎兵卫便打算立即动身前往杨梅屋,亲眼查看详情的同时也亲自动手调停。
毕竟和浪人起冲突,与和旗本武士们起冲突,这是两码事。
和旗本武士起了冲突的话,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会引发出后续一连串的更大的麻烦。
然而就在四郎兵卫正准备动身时,今夜突然莅临他们吉原的松平定信突然冷不丁地说道:“四郎兵卫大人,带我也一起过去吧。我顺便也在吉原内四处走走。”
对于松平定信所提出的一切要求,四郎兵卫自然是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和勇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高了四郎兵卫不知道多少级的松平定信?
杨梅屋就建在仲之町的路边,距离四郎兵卫会所并不远。
四郎兵卫带着几名部下、领着松平定信在一路快跑下,很快便能抵达杨梅屋门前。
抵达今夜这争端的事发现场后,在松平定信的要求下,他们并没有立即上前调停争端,而是先站在围观群众的最后方,静静旁观一阵泷川等人和绪方等人的争执。
松平定信这般要求,四郎兵卫也只能照做,跟着松平定信一起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当起旁观者来。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就不用再多赘述了。
原本一直在静静旁观的松平定信突然出声要求泷川收刀,并现身于人前,露出自己的身份。
突然现身暴露自己身份的松平定信不仅惊到了在场所有人,也惊到了将松平定信带到这儿来的四郎兵卫。
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莅临吉原的人是松平定信。
抵达事端爆发的现场,莫名其妙地表示不急着上前,要求先旁观一阵的人又是松平定信。
冷不丁地出声并现身,暴露自己身份的人还是松平定信。
四郎兵卫感觉自己快要跟不上这名位于自己头顶最顶上的顶头上司的办事节奏了……
在松平定信率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后,刚才和松平定信一直站在人群最后方旁观的四郎兵卫也哼哧哼哧地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来到绪方等人的身边。
作为四郎兵卫会所的老大的四郎兵卫也来了,但在场的会所役人们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也来到这里的他们的老大身上。
早在上坂刚才喊出“老中大人”时,周围便瞬间陷入寂静。
毕竟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老中”这个词汇代表着什么。
闹出事端的泷川等人。
前来调停事端的绪方等人。
前来凑热闹的围观群众们。
没错,不分男女老幼、町民武士,在上坂喊出那声“老中大人”后,都注视着突然现身的松平定信。
而在松平定信说出“真岛吾郎”这个名字后,原本安静到连一根针掉落到地上都听得见的现场,像是暂停的魔法开始流动似的,在一种并没有太过张扬的状态下骚动了起来。
对“真岛吾郎”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的人面露疑惑。
而知道哪位才是“真岛吾郎”的人,则将视线集中在了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的身上。
瓜生的反应最为强烈。
瓜生微微张着小嘴,俏丽的脸颊有些僵硬,双眼震撼地看着站在她身旁的绪方。
和瓜生的反应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还有一人。
那就是泷川。
泷川没有见过松平定信。
所以直到见过松平定信的容貌喊出“老中大人”这个尊称后,泷川才终于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大人物。
如果说松平定信刚才的现身,像用个小锤子往泷川的脑袋敲了一下的话。
那么在松平定信说出“真岛吾郎是我的客人”这句话后,泷川便感到好像一整个富士山自上而下地砸中他的脑袋。
这强烈的冲击,那因酒醉而有些混沌的意识直接恢复了清醒。
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泷川的反应比瓜生还要强烈一些。
泷川的两片嘴唇都直接因震惊而发颤起来。
——客、客人?!
——他不是……一介浪人而已吗……?
泷川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浪人”和“老中的客人”划上等号。
老中是何许人物?除幕府将军和不常设的大老一职之外,手握幕府最高权力者。
前不久才在四郎兵卫会所找到饭碗的区区一介浪人,怎可能成为老中的客人?
过于强烈的震惊,令泷川的脑袋一片空白。
在泷川还在因脑袋空白而呆呆地杵在原地时,站在他身旁的上坂最先反应了过来。
刚刚以土下座的姿势向松平定信行着礼的上坂直接站起身,尽管仍有惶恐之色在他的眼中打转,但上坂还是勉力保持着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一面朝绪方鞠着躬,一面用饱含歉意的语调说道:
“我等不知足下原来是老中大人的客人,是我等糊涂了,还请足下见谅。”
因泷川没有跟任何人详说他和绪方的恩怨,上坂并不清楚泷川和绪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刚才松平定信出现之前、通过泷川的对话,上坂才知道哪一个人是“真岛吾郎”。
上坂更不清楚为什么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在吉原的一座茶屋中工作的年轻武士,会是老中的客人。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必须得尽他所能地将现在的这场危机摆平,以最低的代价。
其实别说是瓜生、泷川他们了。
绪方本人现在也出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客人?谁?我吗?
以上,便是刚才在听到那个被尊称为“老中”的神秘人说真岛吾郎是他的客人时,绪方的所思所想。
绪方敢保证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中。
对于幕府的现任老中,他仅有的印象便是他的名字叫“松平定信”,然后他现在正轰轰烈烈地展开着一场大规模的幕政改革,已搬出了不少改革项目。
“具体发生何事,我刚才都已从他人口中知晓。”仍旧背着双手的松平定信用着不急不缓的口吻,“没想到事件的起因,只是因为你的佩刀刀柄被舞伎不小心碰倒的酒瓶所流出来的酒水给弄脏了而已。”
松平定信转过头,将像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包含在内的冷漠目光投向泷川。
眼神平静到用“瞪”这个字眼来形容都显得太过激烈而不当。
“就为了这种事情而拔刀,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松平定信并没有说出什么长篇大论。
就只是讲了两句长度都并不算长的普通话语而已。
但就是这简短的2句话,让泷川那本来就已经因得知绪方是松平定信的客人而白得像是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变得更加地苍白。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在松平定信的话音刚刚落下后,泷川便将身子一转,对着松平定信所在的方向,双膝一弯,趴在榻榻米上,摆出姿势极其标准的土下座。
“是在下糊涂了!请老中大人见谅!”
泷川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
下九流的舞伎弄脏了“武士的灵魂”,他拔刀斩之,何错之有?
但他现在可不敢将他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他刚才已听出松平定信对他刚才对着舞伎拔刀相向的行为非常不满。
此时此刻,他只想快点求得老中的原谅。
松平定信手握大权,而且非常受刚登大位、今年还只有17岁的年轻将军的信赖和重用。
给泷川再多的胆子,他都不敢去得罪松平定信。
站在泷川身旁的上坂,以及泷川的其余朋友在犹豫了一会后,决定也跟着泷川一起跪伏在地,祈求老中的原谅。
毕竟如果老中怪罪下来的话,他们肯定是要负一些连带责任的……
松平定信用仍旧冷漠的目光瞥了泷川一眼:
“不要再对那个不小心犯错的舞伎动手。”
“也不要想着事后报复什么的。”
“我不想在未来的哪一天,得知这舞伎莫名其妙地惨死在街头的消息,明白吗?”
“明白!”满脸冷汗、仍旧保持着土下座姿势的泷川,把头一低,将额头紧紧地贴在榻榻米上。
“还有,记得给予这店家赔偿,你们这么一闹,这店家不知要损失多少钱财。”
“是!”泷川再次高声道。
“以及——你们这种行为,应该已经算是扰乱吉原的秩序,待会自觉到四郎兵卫会所那里报到,领你们应受的处罚吧。”
“是!”松平定信的话才刚说完,泷川便忙不迭地再次高声应和一声。
泷川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论松平定信说什么,他都一一应允。尽可能挽回自己在松平定信眼中的形象。
默默地讲出3个要求泷川等人做到的条件后,松平定信偏转过头,看向刚才跟着他一起来的四郎兵卫。
“今夜的这争端,起因只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
“所以——就这么到此为止吧。你觉得如何?四郎兵卫大人。”
“当然可以!”四郎兵卫忙不迭地点头,“真是堪比完美的处置方案!”
话说到最后,四郎兵卫也不忘记小小地拍松平定信一个马屁。
“那就这么办吧。”松平定信微微颔首,“今夜的这事端就到此为止了。你们这些人之后记得去四郎兵卫会所那里领你们该受的处罚。”
……
……
在松平定信的三言两语下,这场差一点就要爆发暴力冲突的争端就这么以和平且完美的结局落幕了。
亲自出面调停了这事端后,松平定信便领着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年轻人离开了现场,不知去了哪。
值得一提的是——松平定信在离开前,先走到了四郎兵卫的身旁,跟四郎兵卫耳语了些什么。
跟四郎兵卫耳语了一阵后,松平定信才缓步自众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在松平定信跟四郎兵卫耳语着什么时,四郎兵卫一直用力点着头,四郎兵卫那副认真点头的模样,像是在说:好,我明白了。
因为松平定信是贴在四郎兵卫的耳畔边耳语,所以除四郎兵卫之外的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松平定信都跟四郎兵卫说了些什么。
在松平定信的耳语声毕,四郎兵卫便立即朝一名刚才跟着他一起赶赴这杨梅屋的部下说了些什么。
四郎兵卫的这名部下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后,便立即紧随在松平定信的身后,跟着松平定信一起离开了现场。
而泷川、上坂等人自然是再没有那个脸色再在这里办酒宴了,乖乖依照着松平定信刚才的吩咐给予了杨梅屋大量的赔偿后,一边白着脸,一边缓步离开杨梅屋并走向四郎兵卫会所,准备领自己该受的处罚。
在泷川等人离开后,四郎兵卫也离开了。
因为泷川他们的身份不低,所以四郎兵卫要亲自裁决该如何惩罚这帮扰乱了吉原秩序的人。
在四郎兵卫离开前,绪方有特地询问四郎兵卫:泷川他们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据四郎兵卫所说,因为泷川他们今夜所犯的过错,也只有给杨梅屋造成了一些财物损失、扰乱了杨梅屋的经营、以及向他们四郎兵卫会所的役人们恶言相向而已,没有犯更大的过错。
因此他们所受的惩罚,顶多也只是交一笔罚款,然后在他们四郎兵卫会所的监狱里面住上2、3天而已。
事端已和平解决,绪方他们这批被派来支援杨梅屋的会所役人们自然是各回各位,泷川等人闹事前他们在什么地方值守,他就回什么地方。
然而——绪方并没有再接着于杨梅屋内值守。
在四郎兵卫离开时,他把绪方也一并带回了四郎兵卫会所。
……
……
绪方:“四郎兵卫大人。把我带回四郎兵卫会所,是有什么事吗?”
四郎兵卫和绪方一前一后地走在返回四郎兵卫会所的大道上。
“这个嘛……”四郎兵卫露出无奈的苦笑,“现在不方便细说,你待会就知道了。”
因为杨梅屋和四郎兵卫会所相隔不远的缘故,在离开杨梅屋后没多久,绪方和松平定信便见着了那栋于门口处挂着写有“会所”这2个汉字的灯笼的气派宅邸。
四郎兵卫领着绪方进入会所,拐过一条条走廊与楼梯,一直来到最顶层,也就是第3层的一间房前。
绪方知道这房间是什么房间。
是专门用来接待来访贵客的会客间。
绪方之前有听瓜生介绍过——因为平时很少会有贵客来,所以这房间已经好久没用了,不过每天也还是会认认真真地将这房间打扫干净,以备不时之需。
“真岛君,你进去吧。”四郎兵卫正色道,“里面有个……客人正等着你。”
“客人?”绪方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客人……?
这是绪方今夜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汇了。
在从四郎兵卫的口中听到“客人”这个词汇后,绪方便猛地想到: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绪方一边抱持着“该不会是那个人”的想法,一边缓缓拉开了房间的房门。
房间内很是明亮,足足6根蜡烛插在房间的6个不同的角落,将房间照得很是明亮,宛如白昼。
在房间北侧的榻榻米上,端坐着2个人。
2个……绪方刚刚才见到的人。
望着正端坐着、像是正等着谁的这2人,绪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抽。
——还真就是那个人啊……
房间内所端坐着的这2个人的身份,准确击中了绪方刚才的猜想——老中松平定信,以及那名一直跟在松平定信身侧的年轻人。
“老中大人。”四郎兵卫朝松平定信恭声道,“真岛吾郎君来了。”
“辛苦你了。”松平定信微微颔首,“四郎兵卫,你先下去吧。”
“是。”
恭声应和了一声后,四郎兵卫转身离去。
但在离去时,四郎兵卫低声朝身侧的绪方说道:
“真岛君,快进去吧。一直站在房间门口的话,会显得很失礼的。”
听着四郎兵卫的这句话,绪方在犹豫了刹那后,用右手提着大释天,缓步走进了房内。
在绪方进入房间后,留在房外的四郎兵卫帮绪方关上了房门。
这条的走廊的光线,也因这座房间的房门的重新合拢而变得昏暗起来。
将房门关拢后,四郎兵卫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长叹。
刚才,松平定信贴在他耳边所耳语的那些话,将其内容进行一些精简的话,其主要内容便是:在你们四郎兵卫会所内准备一间不会有人来打扰的静室,然后将真岛吾郎君带过来。
收到松平定信的这一命令后,四郎兵卫便让当时跟着他一起前往杨梅屋的可靠部下领松平定信回会所,然后将这间平常没怎么用、但一直都有打扫干净的最高级别的会客室腾出来给松平定信用。
顺利地依照松平定信的吩咐将绪方带来后,四郎兵卫不再在此逗留,快步自房门前离开。
……
……
房间内——
绪方以标准至极的姿势跪坐在松平定信的身前。
大释天则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体右侧的榻榻米上。
松平定信便没有立即跟绪方说话。
而是先偏过头,朝坐在他旁边的那名年轻武士说道:
“立花,你也先出去吧。”
“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是。”这名年轻武士的回答不带任何的犹豫。
有力地点了下头,便拿起放在右侧榻榻米上的佩刀,快步退出了房间。
随着这名年轻武士的离开,房间内仅剩下面对面而坐的绪方和松平定信。
直到那名年轻武士离开后,松平定信才终于朝绪方说出了今夜……不,应该说是二人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真岛吾郎君。”
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终于见到你了呢。”
“不用那么拘谨。”
“稍微放轻松些吧。”
“你就想象成……在和朋友聊天吧。”
“今夜就陪我来好好聊聊吧,真岛吾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