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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屋客厅里。
老妈乐得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语,纠结着周末去哪买点什么,喜不自禁。我爸虽然表面上没怎么表现出现,但从眼神里看得出,他也是极为兴奋的,毕竟那是一千四百万,普通家庭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放到谁家谁家不乐死啊?
“对了。”老妈突然看向我,手心向上地伸了过来:“存折呢?我数数钱。”
终于说到正事儿了,我一定神儿,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呃,暂时给不了您。”
老爸眉毛一跳:“为什么?”
“是这样。”我拿捏了一下语气,沉吟道:“我考虑吧,这些钱放在银行也不是个事儿,您想啊,那点利息算什么,于是我就打算做一做生意,让钱生钱,这样下去,以后咱家可不止一千四百万,很可能是二千四百万,三千四百万,嗯,接着呢,咳咳,我跟王府井盘下了一家婚纱店,准备改做美容会所,那一千多万呢,也基本全投进去了,估计十一国庆前能正式营业吧。”
老妈顿时收起笑容,脸色微变,“全投了?一点也不剩?”
我回答:“差不多,就留了几十万,够咱们花的。”
老妈瞪着我道:“跟我商量了么你就投资?怎么主意那么大?啊?再说了,你是做生意的料子吗?别弄个不好把钱再全搭进去!到时候还不空欢喜一场?你啊你!想把我气死呀!不行不行,做生意不保险,你赶紧把钱收回来!”
我道:“已经投进去了,装修都快好了,还怎么收?”见老爸老妈不言声,我继续道:“这店是我和我女朋友合伙的,我负责出钱,她负责经营,呃,不是跟您吹啊,她的工作能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而且王府井那边地段太好了,属于燕京最大的商业街之一,甚至附近还新开了一条奢侈品街,全是国际一线品牌专卖,吸引来的也大都是有钱的主儿,这个氛围下,这美容院想赔钱都难,这是百分之百盈利的,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世上哪有百分之百赚钱的生意?是生意就有风险,但话到这儿了,我却只能没命地往好的地方说。
沙发上的老妈气哄哄地瞥瞥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出的主意?嗯?有了老婆忘了娘!”
“不是,我自己琢磨的。”我讨好地给老妈倒了杯茶水,挨着她坐稳,晃了晃她的手:“妈,我都快二十三岁了,有点自己的主见还不是好事儿啊?我知道您想的什么,不是那样,开美容院真是我自己拿的主意,跟她没关系,她也是等我盘下店面来以后才知道的。”
老爸插话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提前跟家里商量一下。”
我笑道:“行,妈,您呢?”
“行了行了。”老妈没好气地摆摆手:“看在你给咱家立功的份上,这回就算了,可你女朋友真懂经营?我心里没谱,对了,要不把月娥请过来吧,她不是一直想开美容院吗?月娥脑袋瓜活分,我就信她!”
我眨巴眨巴眼睛,试探道:“我女朋友不比邹姨差。”
“得了吧。”老妈白了我一眸子:“瞧瞧人家月娥,那才叫漂亮,那才叫能干,你朋友要是能有月娥一半好,我就知足了。”原来邹姨给老妈的印象这么好啊,那好办多了。
老爸看看我:“哪天带回家给我们瞅瞅。”
我道:“不用哪天了,我现在就能把她带来。”
老妈呆了呆:“……她在门口等着呢?你这死孩子!怎么不让人进来?多半天了!”老妈抻着脖子一个劲儿地往窗户外面看。
我站起来咬咬牙:“爸,妈,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女朋友就是月娥!”
老妈一蒙,笑容僵硬住了:“……再开这种玩笑,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
“不是玩笑。”我无比正色道:“我早喜欢上月娥了,她也喜欢我,前几天我们跟邹奶奶打了招呼,她同意了,所以我们才开始正式交往。”
呼,总算说出来了!
“你,你再说一遍!?”
“月娥是我女朋友。”
“…………&@!##¥@(+(!!!”
看着爸妈呆滞的模样,我摸摸鼻子,道:“您别拿她是您妹妹说事儿啊,那本来也不靠谱,什么妹妹啊,她小您多少岁呢?我压根就该管她叫姐姐的,所以说,她既然比我也大不了太多岁数,那我俩交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哦,您也说过了啊,我朋友如果能有月娥一半好你就知足,好了,现在她有月娥百分之百的好,总行了吧?”
“行你个屁!”老妈呼地一下站起来:“老娘打死你个兔崽子!”
老爸也重重拍了下茶几:“胡闹!简直是胡闹!”
老妈一巴掌拍到我肩膀上,接着又来了一巴掌:“老娘快被你气死了!快被你气死了!你个王八羔子!那是我认的干妹妹!是你姨!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晕,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躲着母亲的巴掌,我满屋子乱跑,急道:“妈,你刚刚还说了的,只要我不带个老太太回家,多大岁数都行,你都同意,是不是?是不是你说的?”我都快郁闷死了,“……怎么一转眼就不是您了?说话算话好不好?”
“那能一样吗?能一样吗?”老妈龇牙咧嘴地轮圆了胳膊拍向我屁股:“老娘把月娥当亲妹妹看的!你个兔崽子给我来了这么一手!让我以后怎么弄?”
我捂着屁股道:“干妹妹再亲也没有儿媳妇亲啊,以后她叫您一声妈,这有什么不好?”
“放屁!”老妈愤怒地追在我屁股后头打:“其他人怎么看也就算了!可街里街坊的哪家人不知道月娥是我妹妹?哪家人不是到你管她叫一声姨?还有!我那些亲戚呢?除了你姥姥和姥爷!那次来咱家串门时都见过我妹妹!我还特意介绍过她!都知道她是你姨!要让他们知道你跟你姨乱搞在一起!这是……这是打你老娘的脸啊!你不如一刀捅死我!”
“什么姨不姨的,她就是个邻居!”
“我不同意!你俩赶紧一刀了断!要不老娘揍死你!”
咣当一声,北屋门被人从外面飞快推了开,只见邹月娥和邹奶奶小跑了进屋,估计是跟外面听见了我们的争吵。
“别打了,大姐,别打了。”邹月娥挡到我面前,急忙握住我妈的双手,“这事儿不怪小靖,是我的责任,你要打打我,是我对不起你和大哥。”
邹奶奶劝道:“是啊,小崔,别这样。”
老妈脸色要多复杂有多复杂,她咬着后槽牙瞅瞅邹姨,“月娥,你起开,没你的事儿。”
邹月娥苦苦一笑,死活抓着我妈的手不放,怕她又去打我,“我年纪比小靖大,出了这种事,本就是我的过错,跟小靖没关系。”顿了顿,邹月娥无奈眯了眯眼睛,“大哥,大姐,我知道,小靖现在有了钱,我配不上他……”
老妈打断道:“哎呀,不是钱的事儿,不是钱的事儿。”
我气道:“是我妈好面子,怕亲戚说闲话。”
邹月娥斜了我一眼:“靖,让我跟大哥大姐单独说几句话?”
我看看他们,揉着太阳穴开门出了屋,在香椿树底下来来回回转着圈。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门开,邹奶奶先一个走出来,后面跟着邹月娥。我注意了一下,邹奶奶的表情不是那么好看,出屋后,她往我这边看了看,也没过来,边叹着气边肚子回了东屋,只有邹月娥一人朝我缓步走来。
“怎么样了?”我急切道。
邹月娥勾着苦涩的嘴角,淡淡摇了摇头:“还能怎样,不行呗,靖,我看大姐的态度,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了,嗯,美容院我已经用我名字注册了,这样,等过些曰子手续办好,我再把它过户到你名下,唉,现在这种情况,我可没法做这个法人代表,不然大姐要是知道了,还不更火?”
我板着脸道:“用不着!你拿着你的!我再想想办法!”
邹月娥耸了耸肩膀,“想靠道理说服他们,肯定行不通,大姐也说了,别的都不是问题,但唯独她亲戚那边没法交差,呵呵,我呢,说了两句也没好意思再劝,因为大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对我有意见,估计啊,觉得我是为了钱才跟你的。”
我道:“那你说怎么办?”
邹月娥抿了抿姓感的嘴唇,“他俩正在气头上,我看,咱们先暂时不要来往了,实在不行我就跟我妈搬出四合院,跟其他地方落脚,让大家彼此间保持点距离,也都冷静一下,等过个一年两年的,到时候再看看大姐的态度,如果几年时间还没办法让她跟大哥接受咱们的事儿,那就真的没辙了。”
“几年!”我把脸往下一拉,好不容易等来跟邹姨交往的机会,我怎么甘心再等几年?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跟床上翻身来翻身去,我不眠不休地整整想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
几声清脆的鸟啼飘飘荡荡地在屋檐处溅起,忽地,乌鸦嘎嘎一声低叫把鸟儿们全吓跑了,扑腾扑腾闪动着翅膀飞向远处。推开屋门的我一阵哀叹,大清早就有乌鸦枝头乱叫,真晦气,弄只喜鹊来好不好?我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子,嗖地丢向房顶,登时,乌鸦边叫边跑,离开了院子。
走进北屋,爸妈已经在吃着早饭了,见我来,他们根本不拿正眼看一下。
我也不说话,默默坐到饭桌前,拿筷子加了个馒头片吭哧咬了口——香。
“告诉你!”老妈眼角瞥瞥我:“以后要再让我看到你和月娥来往,你就别回这个家了!这儿没你的地方!”
我火又上来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不回就不回!”
我一转身,在老妈的嚷嚷声中走出了四合院,打了辆出租车,来到菜百黄金第一家。
走到卖铂金首饰的柜台琢磨了一番,我细心地挨个审视着,最后,选中了两对铂金耳环,两条重量极足的铂金项链,和一个造型优美的戒指,刷卡付了钱,我提着包裹出了百货商场,转头又进了往东不远的大中电器。
记得腰子说过,他大叔是跟这个大中当领导的,不过具体干什么我却记不清了,就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上午九点十五分。
做完了准备工作的我来到丰台大红门附近一栋年久失修的破板楼前。
这边挨着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不远,很多卖衣服卖鞋的商家都是在这里租房的,弄得小区比较乌烟瘴气,乱乱哄哄。
我找到三单元的门,上了二楼,咚咚咚,敲敲右手边的防盗门。
咔嚓,里面门一开,“……咦,小靖,你怎么来了?”开门的是个中年人,也是我妈的弟弟,我舅舅,在一家不算很景气的服装厂上班,虽然副主任的名头听着不错,然而却没什么油水,月薪少得可怜,“……快先进屋吧,吃早点了吗?我让你舅妈给你做点?”
“舅舅好。”我换了拖鞋走进客厅,“不用麻烦,路上吃过了。”
“诶?小靖来了?”我舅妈带着套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拿着抹布,似乎再擦油烟机,“等会儿我腾出手来给你沏茶,把这点活干完的。”
我忙道:“没事儿,您忙您的,甭管我,对了,也不知道您俩爱吃什么,我拿了点水果来。”
舅舅埋怨道:“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你妈呢?”
“家呆着呢。”
片刻后,舅妈也走到客厅,我们仨挨着在掉了皮的人造革沙发上坐稳,随意聊着天。平时的话,我不常自己一人来亲戚家串门,一般都是过年过节跟爸妈一块来,所以,舅舅和舅妈眼中泛着股狐疑的色彩,却也没多问,热情地招呼着我吃水果。
我舅妈是个搞技术的,比我舅舅有能耐,月薪不错,但由于他们很会过曰子,非常节省,以至于这个家看起来有点破破旧旧的,比如电视吧,现在我对面那台还是个二十一寸的小彩电呢,跟人家四五十寸的液晶电视一比,简直落后太多了。还比如,我舅妈从来不买首饰,全身上下也就一枚结婚戒指。
我盯着电视上的一个谍战连续剧,问:“电视有点重影了吧?”
不但影像稍显模糊,画面时不时还跳上一下,看得我有些眼晕,真不习惯。
舅舅有什么说什么,嘴巴一努舅妈的方向,“是啊,我也看着别扭,说了几次了,可她不让换,舍不得,说留着钱以后给孩子做生意用。”
舅妈看看他:“你以为我不想换啊?可钱得用在刀刃上,今天买个这,明天买个那,这还能攒下钱吗?”
舅舅道:“换个电视能花多少钱?”
舅妈瞥他一眸子,“现在商场里都是液晶的了,一台好几千,这叫便宜啊?”
“你不会买个寸数小一点的?二十一寸的液晶也有啊。”
“小点的也不便宜,如果是几百一千块钱,那我不是早买了?用得着你说?”
砰砰砰,防盗门被人拍了拍。
“我去开门。”舅妈把手里的半个苹果塞进舅舅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一边擦手一边走到门前,把纸丢进垃圾袋,拉开门一看,“……您是?”我和舅舅的角度也能看到外面,那儿站着三个男的,其中俩人穿着蓝色工作服,手里抱着个大箱子,另一人穿着浅黄色工作服,背着个大包。
一人道:“是您家买的电视吧?夏普四十寸液晶?”
舅妈一愣:“……没有啊,走错了吧?”
那人道:“不对啊,门牌号就是你家的呀?”
我放下苹果赶快站起来:“对,没走错,就是这里,来来,您请进吧。”
“诶?小靖,怎么回事儿?我们没买电视啊?”
我呵呵一笑,先把防盗门打了开,让三人进屋,接着,回头看向他们:“是我买的,本来送货和安装应该分两次,但我拖朋友打了声招呼,所以当天就送来了,对了,您这电视可以淘汰了,现在不是有以旧换新吗?能把旧电视抵钱的。”
正往客厅搬电视的一人道:“对,以旧换新活动到明年才结束呢,那我们把旧电视搬走了?”
“等等等等!”舅舅和舅妈错愕地看着我:“小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摊手,“我上回来,这电视看得我这叫一个晕,就想着哪天给您买一台,老看这个毁眼睛。”
舅妈急道:“这怎么行,哪能要你们家破费啊。”
“不是我爸妈的钱,他们不知道,钱是我自己赚的,呵呵,我先买个关子,明后天您就明白了。”我帮着工人把旧电视搬到地上,“……先别说这个了,买都买了,账也结了,想退货是不可能的,来,舅舅,舅妈,您俩看看怎么样?喜不喜欢?”
电视的包装被工人拆了开,舅妈讶然道:“当然喜欢,四十寸?太大了。”
舅舅道:“夏普的牌子可不小,这得多少钱?”
“没多少。”
半个小时后,屋里只剩了我们仨人,看着那台崭新的液晶电视,我微微一点头,大小正合适,插上机顶盒,画面也非常清楚。
那边,舅舅舅妈对视一眼,舅妈道:“这么贵重的礼,我们可不能收,这是多少钱?我给你。”
“哎呀,一点心意而已,您就收下吧。”
“可是……”
“对了,差点忘了!”我一拍脑门,从兜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在舅舅和舅妈疑惑的视线下掀开盖子,露出一对铂金耳环,“……舅妈,我看您平时不戴手链和项链,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不过印象里您好像扎了耳朵眼,喏,这个送您。”
舅妈呆住了:“铂金的?你这是干嘛?”
舅舅板着脸道:“不行不行,拿回去,要是便宜一点我们也不跟你客气,可这太贵了。”
舅妈拼命往回推:“对,快拿回去。”
我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塞进舅妈的手里,“您要在这么说,下次我可不来了?拿着拿着,没几个钱。”
推脱了一会儿,舅妈终于叹着气收下了耳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唉,还真漂亮,小靖,那舅妈就谢谢你了?”
舅舅砸了下嘴巴:“我姐家也不富裕,你瞧你,来一趟的还买这么多东西,这是……呃,是不是有事儿啊?”
我笑道:“没事儿,我可还记得您小时候常抱着我逛陶然亭公园呢,有次我自己一人跑丢了,给您急得啊,满公园找我,呵呵,我挣了钱,孝敬孝敬您还不是应该的?”看了看表,我一抬屁股,“快中午了,我先回去了,改天有空我再过来,对了,我来的事儿您先别和我妈说啊。”
“吃完饭再走,着什么急?”舅妈道。
“不了不了,舅舅再见,舅妈再见。”
“唉,这孩子……”
出了舅舅家,我下楼到街边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饭馆要了碗刀削面吃,面里没什么油水,拿筷子捡了捡,才找见两块小指甲盖大小的肥肉。我暗暗摇头,快速将面条吃干净,擦擦嘴,走到辅路的公交站牌前,坐上了往西三环开的车。
花园桥。
我站在一栋灰楼前抬头向上望望,一迈步,走进五单元,在三楼按了中间那家的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吱呀,门开。但让我意外的是,给我开门的不是我大姨或大姨夫,竟是我小姨。
“是你?”小姨下意识地打开门,“怎么来之前没打电话?”
“哦,就过来看眼,要是没人我就回去了。”我走进屋,“小姨,您怎么在我大姨家呢?”
“我俩上午去逛街了,买了几件衣服,就跟我大姐家吃的饭。”我小姨和小姨夫人都比较精明,工作不错,生活条件是我妈几个兄弟姐妹里最好的一家儿,而我大姨呢,姓格随了我姥爷,比较朴实,家庭条件跟原先的我家相当,都不怎么好。
里屋。
大姨正手拿几件衣服看来看去,见我来了,她淡淡笑了一下:“你爸妈没来?”
“没,他们跟家看电视呢,咦,小茹呢?出去玩了?”我大姨是我妈家里最大的,但生孩子比较晚,以至于她女儿小茹比我还要小上几岁,正在上高中,挺腼腆的一孩子,跟我一样,不是特爱说话。
“她跟屋复习功课呢,等我给你叫她。”
“不用,没什么事,就是好长时间不来了,过来看看您,您身体怎么样?”
大姨笑道:“挺好,都挺好,劳你惦记了。”
小姨呵呵一笑,拍了我后脑勺一把:“这孩子,还挺会说话,怎么感觉你比原先机灵了很多呀?”没等我言声,小姨就不依不饶地开起玩笑:“怎么?就知道看你大姨?也不问问你小姨身体咋样?”
我呃了一声:“可没有啊,我本来打算看完大姨再去您家的。”瞎聊了几句,不多时,我扫了眼一床的衣服,对大姨小姨道:“你们看衣服吧,我先找小茹待会儿。”
大姨一点头:“去吧,晚上跟这儿吃饭。”
小茹功课很不错,听说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那股子认真劲儿没人比得上她,也懂事,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才下苦功复习吧。
总的来说,大姨家比我家可能还要清苦一些,有段时间,我大姨夫没了工作,就靠着大姨的那点工资养活三口人,那时,我妈还偷偷给过大姨钱呢,不过大姨没要而已。现在呢,虽然大姨夫又找了工作,但薪水不高,曰子过得仍然有些拮据。
小屋。
文文静静的小茹正趴在写字台上认真学习,连我开门进来都不知道。我暗暗一点头,没忍心打搅她,轻轻坐到小床上。床比较旧了,还是那种木板式的,坐下去顿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小茹吓了一跳:“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道:“刚到,打扰你学习了吧?”
“没有,我正好写完呢。”
我把头凑过去一看,“……写作业?”
小茹把本子立给我瞧,“……英语作业,老师让抄书两遍。”
本子上的字迹娟秀极了,不过,却不是很清楚,我怔了一下:“英文字怎么断断续续的?”
小茹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中的圆珠笔:“笔不小心掉到地上摔了下,可能滚珠摔坏了,没事,还能写,等水儿用完了再换,这是妈妈上星期刚给我买的呢,你可别和她说。”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叹了叹气,“换一根吧,模模糊糊的,老师怎么看你作业?”
小茹看了看圆珠笔,惋惜地哦了声。
“来,坐床上来,有话跟你说。”我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等小茹奇怪地坐下后,我把单肩背书包拿到大腿上,拉开拉锁,取出三个厚厚的信封,轻轻放进小茹手里,“这个你拿着,想买点什么买点什么,以后别怕花钱。”
小茹呆了呆,小心翼翼地掀开信封口一看,“啊,这,这么多钱?”
每个袋子里是一万元整,总共三万。我道:“自己收起来,花完了和我说,我再给你。”
小茹急急把信封往我怀里推:“不行,真不行,太多了,我不能要。”
我板起脸瞅瞅她:“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哎呀,真不行。”小茹急坏了,干脆把钱扔到床上,“谢谢哥了,可我用不到钱的。”
“你学费不是钱?生活费不是钱?怎么会用不到。”我拿起信封再次塞进她手里,“听话,把钱收好了,我大姨大姨夫都挺不容易的,懂不懂?”见小茹眼眶一红,我道:“该考大学了吧?没事,以后甭艹心学费的事,只要你好好学习,别给大姨丢脸,别说学费了,你嫁妆钱我都包了。”
“哥,我,我……”
“再得得瑟瑟的我可生气了啊!”
“生什么气?”门开了,换了身新衣服的小姨走了进屋,后面,大姨也端着茶杯进了来,把杯子往写字台上一撩,“小靖,喝水,嗯,怎么回事儿?兄妹俩吵架了?”
小茹拼命摇了摇脑袋,一起身,赶忙把手上的信封递给大姨:“妈,这是我哥给的钱,三万。”
“钱?三万?”大姨面色一惊,和小姨一起诧异地看着我:“这是干嘛?”
我摸了摸鼻子:“偶然间挣了点钱,呃,这个明后天您俩就知道了,现在暂时不能说。”
大姨故作不悦道:“你赚钱也是你的啊,给小茹干什么,不行,拿回去!”
“大姨,您就甭跟我客气了。”
“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你们家也不富裕,哪能要你的钱啊!”大姨把钱又塞给了我:“心意我领了,但钱不行,赶紧拿回去!”
我咂咂嘴,把小茹拽到我身边,不由分说地将钱交给她:“大姨,我又没给您钱,我给的小茹,这是我妹妹,我给点钱不行啊,小茹,拿着。”
小茹苦着脸瞅瞅我,又看了看母亲:“妈,要不要?”
大姨叹了口气:“……不能收。”
我瞪眼道:“不用问你妈,钱是给你的,好了,话题到此为止,谁也别再说了啊,再说我真急眼了哦?”
气氛一滞,几秒种后,小姨捅了捅大姨:“小靖难得有这份心,您就收着吧,你家不是……”
大姨叹息着在我身旁一坐,“……唉,我也不瞒你,最近刚给小茹学校零零散散地交了些钱,手头确实有点紧,这样,嗯,这钱……这钱算大姨管你借的,等我手头富裕了还你。”
我翻了翻白眼:“都是一家人,说那个有意思吗?以后啊,有事儿您就说话,只要我力所能及的,绝对没二话,对了大姨!”说罢,我一把拽过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灰色细长条的盒子,掀开,露出里面的铂金项链,“特意给您买的,呵呵,您比我妈漂亮,戴上肯定好看。”
大姨一懵,赶忙推着手躲开:“不行不行,我都老太婆了,带它干什么?”
小姨惊讶地盯着项链道:“这是铂金的吧?哟,咱们刚跟商场看过,得七八千呢!”
大姨被唬了一跳,更不敢要了。
我也不多说,拿出项链死活给大姨戴在了脖子上,一看,“……嘿,真配您。”
“好是好。”大姨低头捏着项链为难道:“可太贵了。”
小姨走过来搂着大姨上下看了看,附和道:“多好看呢,嘻嘻,瞧小靖对您多好,赚了钱先想着孝敬您。”
“呃,小姨,我咋听您话那么酸溜溜的呢?”
小姨瞥瞥我的眼睛:“有吗?有吗?”
我一摸包,从里面取出一条跟大姨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项链,在小姨呆呆的视线中,也给她脖子戴了上去,“呵呵,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知道您爱美,特意给您选了个时尚点的造型,您看看好不?”
小姨顿时笑容满面,从兜里拿出面小镜子左左右右地照了照,“……好看,太好看了!”
“还有这个……”我又摸出两个盒子,一个里面装的戒指,一个里面放的耳环,“喏,都是孝敬您的,祝您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小姨吸了一口气:“全是铂金的!你可真敢买啊!”
“只要您喜欢,花点钱算什么?”
她急哄哄地抓来戒指试了试,又让我帮她举着镜子,她则捏着耳环在耳畔上比了比,良久之后,小姨兴奋道:“好,真好,全是我喜欢的款式,哎呀,就这几个首饰,我一年前就想买了,但我们家那位非说太贵,不让我买,嘻嘻,这下如愿以偿了,小靖啊,我这人可不知道客气,谢谢了哦?”
大姨踌躇道:“你花这么多钱,你妈知道不?”
她?我心里哼哼一声,“不用告诉她,呃,暂时也别说我今天来过哦,刚跟她吵过架。”
小姨眨眨眼:“因为什么事儿?”
“嗨,没啥,对了,我还得去趟姥姥家给他俩买点东西呢,先走了。”
“吃完饭再走啊。”
“不了,去我姥姥那儿吃,别送了,大姨再见,小姨再见,小茹再见。”
所谓助人为乐,能帮助到大姨,能让小姨和舅舅开心,我心中自然也是无比的畅快。嗯,今天的任务基本完成了,现在还差最后一个地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地方要去了。
角门南站附近的西马小区。
这里是号称丰台区最大的住宅小区,商业设施虽说不咋样,但人是真多。
走到35号院里的一栋粉红色楼栋前,上了一楼,将七八大袋子的营养品放到地上,伸手按下门铃。
“小靖?”开门的是我姥姥,一个对孩子很慈祥、对大人很严厉的老太太。
“姥姥,我看您来了。”我侧身进屋,把大包小包放到门厅边上,“这是给您和姥爷买的营养品,祝您和姥爷长命百岁,呃,您可别舍不得喝啊,这对您身体有好处。”
姥姥笑容可掬道:“下回别买东西了,进屋吧,你姥爷出去遛弯买菜了,还没回来。”
“您血压怎么样?还高吗?”我关心道。
姥姥拉着我的手坐到沙发上,“呵呵,好多了,吃药控制的挺好,你姥爷也没事儿。”我是姥姥的大外孙子,老一辈的人也都讲究这个,所以我妈家的这些孩子里姥姥当然最是疼我,小时候啊,有什么好吃的都往我嘴里塞呢,“……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道:“想您和姥爷了,就过来看看呗,嗯,家里有什么活儿没有?哟,地挺脏的呢,上回是我大姨最后擦得那次吧?成了,甭管了,我给您擦,这眼看就中秋节和国庆节了,得拾掇干净点,嗯,玻璃和厨房我也就事儿弄干净,您歇着,我先干活。”
“不用你,回头我跟你姥爷自己弄。”
“哎呀,就交给我吧。”
我去厨房拿了块抹布,泡上洗涤灵水,开始做起家务活。
过了会儿,电话突然响了,我想了想,对着客厅道:“姥姥,要是我妈的电话,别告诉她我在您这儿。”
“怎么回事?”
“待会儿再跟您说。”
“喂……玉梅啊?”嘿,还真是我妈,只听姥姥道:“……明天中午你请客吃饭?去哪……饭店?干什么?有钱烧的你啊……你姐和你妹他们也去?神神秘秘的到底干嘛……你不说清楚了我不去……好事?你要结婚了?”我姥姥这话差点让我笑喷了,“……你不结婚不离婚的请什么客?你那么点底子我还不知道……行了行了,知道了……要我去也行,就跟你家吃饭,让你大姐早点去帮你做,不去什么饭馆,我吃不惯……嗯,就这样。”
我走到客厅,只听姥姥问:“你妈怎么了?非要请客,还不说什么事。”
她大概是说中彩票的事儿吧,但我没提前透露,道:“明儿个您就知道了。”
“那你不让我和她说你在,是干嘛?”
放下抹布,我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唉,我跟我妈吵架了,这家我是回不去了。”
姥姥面色一紧:“说!”
我惨兮兮地揉了揉屁股,“昨天您是没看见,我妈这叫一个打我,噼里啪啦的,差点没给我疼死,早上她还放下话了,说以后这个家没有我容身之地,让我滚蛋。”
姥姥脸一沉:“她真是这么说的?因为什么!?”
“我谈了个女朋友。”
“你都这个岁数了,有什么不行?”
“她年岁比我稍微稍微大一点点。”
“那也没关系啊,哪有问题?”
我哭丧着脸无辜地一摊手:“说的是啊,我女朋友又漂亮又能干,根本挑不出刺,可我妈就不依不饶了,非要拆散我俩,还打我,还骂我。”我往沙发上一坐:“……以后我住您这儿吧,家我没法回了。”
姥姥顿时气得够呛,一拍桌子道:“反了她了!她崔玉梅要干什么?要干什么!?”呼呼一喘,姥姥溺爱地握住我的手:“你别怕!回你的家!她崔玉梅要是再敢碰你一根头发!看我明天拾掇不死她的!”
“谢谢姥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