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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矮小精瘦的瘦子,一个则是短短黑卷发的男人……
他不由提高了警惕。
在打过这一架之后,好像树立了他在监室里的地位,晚上睡前洗漱,其他人都自觉靠后,让他先行,他也不客气。
洗漱回来,已经有人给他斟上了一杯水,讨好他。
他凝视着那杯水,心里有点悬。
正在犹豫该怎么不动声色不喝,那瘦子忽然“哎哟”一声倒了下来,撞到他身上,水杯撞翻了……
正好!他暗想,将杯子一放,“我不渴,睡了!”然后仰身躺下。
手里多了一个纸团,是刚才那瘦子撞到他的时候顺便塞给他的,待众人睡下后,他偷偷展开,上面写着中文:小心卷毛,水里有安眠药,防着毒蛛。
他恍然,如果瘦子的话可信,是否可以做如下推断:
卷毛就在他上铺,他喝了有安眠药的水会睡沉,然后可能卷毛会放毒蛛出来,这种热带地方,出一两只毒虫不足为奇,他被毒蛛咬伤之后因昏睡无知觉,待早上警员发现时,定然已经毒发成尸体了……
这个晚上,他不敢入睡,提起了精神,到深夜的时候,借着月光,果见一只蜘蛛从床侧的墙壁上爬下……
“有蜘蛛!”他一跃而已,故意大喊,旨在惊动警员。
起初还没引起大家的注意,一只蜘蛛似乎还不值得男人大惊小怪,但瘦子高声大喊,“毒蜘蛛啊!救命啊!”
监室里灯光大亮,值班的警员也被惊动了,竟在监室里发现两三只毒蜘蛛。
警员不敢大意,也不敢再让他们呆在这个监室里,临时分散了关入别的监室,监室出现毒蜘蛛一事,等待调查。
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监室时,他不经意去看了那瘦子一眼,说实话,虽然要害他的人是卷毛,但瘦子又可信吗?他在这菲律宾,完全是孤立无援的,谁会帮他?
直到他看到那瘦子不动声色朝他做了个手势,他心里才安定了下来,原来是他……
看来,他命不该绝……
不过,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见天日,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活在生死攸关之间啊……
他一直在想,怎么样和分开的瘦子取得联系,或许,他是他出去的唯一希望……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在他还没来得及与瘦子接头的时候居然传来喜讯,他被允许引渡回国了……
这个消息传来,最初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一般这种情况下是不能再引渡回国的,他不知道,到底有几方面的力量在这里面起了作用,老爷子那边肯定费了心力的,或许还有他……
他想起了瘦子那个手势,微微一笑……
只是,是谁通知了老爷子呢?知道他来菲律宾的人不多,总归不会是贺子翔的,那么,又会是谁?她吗?她会知道自己被捕?似乎可能性不大……
见到了老爷子就知道了……
他被直接引渡回了北京,在案子没有查清之前他仍作为嫌犯被关进了看守所,但不管怎样,回国了,就是回家了,而且在老爷子眼皮底下,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这和在菲律宾的境况是完全不同的。
所有的程序全部重走一次,他的“光辉历史”和从警资历明明白白摆在审讯的警员面前,说实话,警员们更愿意相信他的供词……他是被陷害的,只是,没有证据。
如果没有证据,还是无法洗刷他的冤屈,菲律宾那边的案卷完全对他不利,而现在要取证,几乎是不可能了……
他的老爹,神通广大的陆老,也感到这一次自己真是有所不能了,把他引渡回来,让他在自己身边,总比在外面死得不明不白好……
按照规定,这种情况家属是不能会见的,但是那天陆老脱下一身戎装,俨然一个普通的父亲,在看守所蛮不讲理非要和律师一起进去见他,看守所民警拿不定主意,但见陆老大有不进去就倚老卖老横尸看守所的架势,最后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上面也没看见……
陆老痛心疾首,“如果我儿子真犯了罪,我一定不会给组织增加这个麻烦,可眼睁睁看着他是被冤枉的,我这当父亲的却找不到证据为他洗刷冤屈,我还活着干什么?就拼了这条命和他一块去算了!”
律师没有说话,这件案子陆老委托给他,但看了案卷,似乎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死缓,这让他十分汗颜,只扶着陆老,和他一同进监区会见。
陆老却一把甩开他的手,“放手!我还不至于老到走路都要人扶!”
看守所会见室。
陆向北以为来的只是律师而已,可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内时,眼神不由直了。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老爷子跑来见他干什么?没准自己的事对老爷子还有影响,他也不避避嫌?
却见老爷子好像跟谁赌过气一样,脸色很不好看。
也许,是生自己的气吧,给他捅出这么大一个娄子来……
“气不过就骂我吧!”他淡淡地道。在这样的境况下相见,他心里有点酸楚,到底是父子,那层隔阂虽然犹在,但却因鼻尖涌起的酸意而有所腐蚀和软化。
陆老憋着气看着他,这个让他牵挂了一辈子负疚了一辈子的儿子,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我是气我自己!我独独的一个儿子都保护不了!”
陆向北低下头来,眼眶有些湿润,父子连心……
老爷子和他,别扭了十几年,自得知还有他这个儿子开始,老爷子便渴望亲近他,渴望得到他承认的所作所为和乞求差不多,和他说话总是陪着笑脸,从他赴法上学开始,更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全都给他,可他却一直犟着不肯认这个父亲。
直到后来童家出事,为了最大限度地保住童家,他才一趟一趟地回北京,在父亲面前低了头。
老头子见儿子肯开口求他,自是喜不自胜,但凡他说的,全都应允下来。
其实,他要做的事,老爷子什么时候反对过?无论多么荒唐,老爷子都只有一个好字:
当初执意回国,却不肯留在北京,回了南方瞒着老爷子当卧底,表面上却只是说念旧,要回生长的地方给童氏打工,妈妈竭力反对,老爷子却说好,好男儿应该自立门户;
后来娶了童一念为妻,入赘童家,传统的老爷子得知这个消息,也只是惊愕地张了张嘴,然后还是一个“好”字,尽管心里对这个独子入赘别人家千般不愿;
结婚后,从不带妻子回家,甚至妻子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家,这样的爸爸妈妈,老爷子也“忍声吞气”;
再后来,童家事发,八亿收购童氏,老爷子派了左辰远来,左辰远眼睛也不眨……
家里对自己的好,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和老爷子别扭了这么多年,好像别扭习惯了,要改正的话会觉得很奇怪,甚至很不像男人……
而今,他亦年届而立,他亦为人父,对为人父母之心有了更深切的理解,当初的抛弃,毕竟情有可原,毕竟已然远去,此时相对,竟是铁窗内外,他的躯壳在父爱的包容下如何还能坚硬如铁?
更何况那句,我气我自己,独独的一个儿子却保护不了……
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却还要父亲保护么?
他抬起头来,眼里浅浅的湿意已干,浮起的,却是玩世不恭的笑,“您老人家还是在家歇着去!现在别来沾我,我霉气重,别带着把您也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