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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此番战国或可能与青国结为同盟,现在看来凤瑛分明早决定于旌国结盟了。不仅如此,他还要效仿旌国举办科举!
罄冉定定望着凤瑛,两人忽而相视一笑,已经达成了一种无形的协议。
罄冉朗声一笑,道:“如此易青若再推辞,便是对陛下无礼了。易青不敢妄言让青国满朝心服口服,却愿一试。”
她说着拂袍站起身来,见众人皆仇视地盯着她,她并不惊慌,垂眸浅吟一杯,这才起身缓步向台阶走去,一面扬声道。
“自始祖黄帝一统江山,段蒙继之,后十国之乱,景国一统,两周继之,至南北蜀又乱,直至左周一统江山,再到现今,此先后八百余年。其间取士途径皆是门资入仕,采用举荐法。”
罄冉走下台阶,刚说到此,却有一官员冷哼一声,“古制如此,定有其道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定是治国之大法,岂能随意更改!”
罄冉失笑摇头,“治国之道,岂可拘泥于规矩。规矩囿人,不足取之。古往今来皆如此,并不代表它便是最好的。”
她说着目光一沉,又道:“举荐取士上下八百余年,虽是为国家采录了一些能臣干吏,但也有许多弊端。举荐制,举荐的官员皆是氏族子弟,使得朝堂被贵族把持,贵族子弟不必努力便能得到官职,有些官爵更是世袭罔替的,只要出身好,便可入士为官。朝堂上下纷纷请托权门,官吏贪纵,百姓愁怨。举荐早已名不符实,非是举贤,而是举姓,凡是氏族大姓,十之八九位列朝班。易青便闻耀国有崔亮、谢言已是耄耋老翁,却因出身权贵,而授之以政。混沌糊涂,眼花耳聋,无所作为!注重门第而不以求贤为务,试想这样国家如何能得到良臣贤者?”
“哼,你此言怕是危言耸听,言过其实。在座之人尽皆出身豪门,难道我等都是庸才之类?不足为谋?”
罄冉转身望向那历目冷言的老者,笑道:“这位当是左仆射崔大人吧?崔大人贤名易青久闻,亦敬仰有之。晚辈有礼。”
她说着对崔明礼躬身一揖,这才起身道:“易青方才只是说了举荐制度的弊端,并未否认举荐制为国家选拔了一大批可用之才。举荐制亦有其益处。氏族豪门为国家建功至深,受到国家厚待无可厚非。再者,氏族子弟自小便接受比之寒门更加优异的教育,才能兼具者甚多。如大殿诸卿,更是文武俊杰之辈。”
她说着,淡笑地扫了一眼殿中,接着语锋一转,“可是诸位也不该否认科举取士比举荐有先进之处,更能让有志之士得到入仕的机会,让国家得到一批贤能之臣。崔大人是青国老臣,祖上代代都是功勋,崔氏更是青国赫赫有名的望族,子弟个个为官。崔大人如此反对科举取士,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罄冉说罢,目光灼灼盯着那崔明礼,崔明礼顿时面色一变,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老夫敬你为旌国使臣,却不想你如此狂妄。举荐制传之近千年,豪门大族更是国家脊柱,是国之根本。老夫这些年为朝廷举荐多少可造之材,老夫之心皓洁如月,岂是你能随意抹黑的!”
“陛下,他这分明便是挑唆我青国君臣间隙,居心不良。崔大人之贤天下皆知,陛下岂能容一外臣,随意指责污蔑?!”
朝上众臣子见崔明礼被气的浑身颤抖,自是满腔愤怒,纷纷向凤瑛拜言,个个义愤填膺。
罄冉却失声而笑,清朗的笑声顿时压住了所有吵乱。她见众人怒目看来,笑意减缓,道:“我不过说了一句,诸位却愤怒至此,真是奇之怪哉,不知道的该以为诸大人们是恼羞成怒,被戳中了心事呢。”
她说罢不再看那些面色铁青的大臣,转而迎上凤瑛黑沉的双眸。
凤瑛唇际依旧有笑,目光沉沉盯着殿中丰神飘洒,侃侃而论的罄冉,心中已翻起了巨浪。
对于旌国的清华君他早已关注久矣,这一年多来,他的书房中有一架书案便是关于此人在旌国朝堂的言行记录。他早知此人是当今奇才,呈于旌帝的不少谋略,治国之道,皆让人惊赞不已。尤其便是那道请奏科举的奏疏,更可谓是惊世之举。
虽旌国春闱之举乃未施行,只是颁下诏书,未知其效。但是凭借他的谋识,早知此举之妙,有意效仿。方才听了罄冉的一番言辞,他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至于满朝文武,他们心中怎么想,凤瑛心知肚明。
所以当罄冉目光看过去时,凤瑛缓缓一笑,望向崔大人,道:“爱卿之贤朕岂会不知?!卿有无私心,朕说了算,自然不是他人能离间的。再者,易大人方才也绝不是离间我朝臣,朕看她只是在据理力争嘛,只是言辞失之尖锐了。易大人是我青国的贵客,朕看爱卿就莫做计较了。”
皇帝都这般说了,那崔明礼自不敢再言,冲凤瑛诚惶诚恐的一拜,道:“老臣谢陛下信任。”
狄飒也一直面有沉思,紧紧盯着罄冉。听到凤瑛的话,他目光沉浮几下,才缓缓垂眸拿起了案上酒盏。
“易大人一翻阔论,真是让老夫眼界大开。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若是兴科举真比举荐制好,为何会遭到旌国满朝非议,会引得百官不惜罢朝弃官而抗?何况自朝廷颁发科举政令之后,非但不见各地官员百姓拥戴,反而出了多起学子们罢学事件,为何?”
微显苍老而稳重的声音响起,罄冉回头,却见马铭起身说着,苍老的面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倒似在和晚辈慈爱闲谈。
罄冉不免心中一笑,老狐狸耐不住了。看来方才凤瑛的态度已经让这老狐狸察觉出了端倪,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忙快行几步,躬身深深地施了个大礼,道:“马老前辈所著《观书》乃是世之学子必要拜读的经典。夫子给易青上第一堂课,教的便是前辈之礼学之篇。易青虽无幸拜在前辈门下,但是前辈却也是易青的夫子。易青当不得前辈如此礼遇,前辈快快请坐。”
她见马铭抚须落座,这才笑道:“古往今来,凡治国宏论,无不是除旧革新,废一举而兴一举岂是一日之功,岂能立竿见影?如体之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
言罢,她见马铭目光盯着她若有所思,便又接着道:“兴此科举亦是如此,需得缓缓图之。何况前辈所言夸大了,旌国满朝力主此举的朝臣大有人在,如翼王殿下,王护大人,张舒大人,岑本初大人等等。何况前辈只知道各郡学子罢课,却不知道寒门子弟之欢呼,更不知百姓对此举的评价。”
她说着将广袖一挥,猛然转身环视大殿,扬声道:“此科举为无数的饱学之人走向达官显贵铺设了一条金灿灿的路,贫寒子弟,也能通过寒窗之苦,最后用一张考卷定终身,换得光宗耀祖一步登天的锦绣前程。何况,此举也能使国家更加安定。上品无寒门的举荐制容易引起国家暴动,科举则是解决此问题的一种方法。能当官,谁还去造反?而文武人才通过科举一跃龙门,成为天子门生,自然更会效忠天子。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
罄冉心知马铭乃凤瑛手下第一重臣,马氏一门在青国更是首屈一指的氏族大家,仅次于皇族。
前几番凤瑛任命寒门入仕,尤属马铭反对最为激烈。乃青国朝臣的领导人,此番她若不难倒他,便无法服众。凤瑛让她顺服朝臣,实则指的便是马铭这老骨头。
话到此处,罄冉忽而转身看向凤瑛,扬声道:“何况对于君王来说,科举制要大大好过举荐制。科举取士最后乃圣上钦点,入仕之人皆称天子门生。这些人无不对天子感恩戴德,而举荐制,却免不了有些大臣借机培养自己势力,扶植党羽,从而形成不重实学,拜门奔竞,货赂嘱托之行。便是录取了有才之士,其对皇上却也未必衷心,他们不觉得是皇上给了他们做官的机会,反而只感激举荐之人。”
她说着目光掠过殿中几人,有些讥笑地道:“易青便听说这各国的官员们还分什么‘马仕’、‘李仕’、‘张仕’……在朝这些人自是因同一个‘姓’而拧成一股绳,遇事先去请教自己的先生。哎,如此这般,岂不是要坏了社稷?!”
她此言一出,但见凤瑛双眸微眯。马铭却大惊,险些将手中杯盏脱手。
罄冉这话简直是一针见血,一下子刺在了他的要穴。要知道青国上下谁人不知他马铭是三朝元老,自耀和帝时便位列臣工,投在他门下的门生最多,凡有才之辈,出身贵族,皆能受到礼遇,举荐入仕。
而这些人出官以后更是对他感恩戴德,青国百姓甚至给这些人起了个统称,叫“马仕”。
何况对此,当今圣上凤瑛该是体会最深。他凤氏一门,便是因凤瑛祖父为耀国高卢寺卿时遍插党羽,才有后来凤瑛父亲一手遮天之势。如今他马铭也位居高卢寺卿,又有方才罄冉的话,他岂能不惊?
察觉到高台上凤瑛投射而来的锐利目光,马铭冷汗直冒,面色煞白。
他心思急转,骤然明白了皇帝今日所有举动的用意,皇上是决议要行科举了!更是在给他马氏一族敲警钟了!
唯今怕只有一条路可走……
马铭兀自喘息数下,抹了一把冷汗,突然转身对着高台深深一拜。
“皇上,老臣汗颜,老臣竟早先没能看出科举制的诸多好处,老臣无脸面对皇上……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老臣是真的老了,糊涂了。这朝堂该是年轻一辈的天地了,老臣无能,再无颜立于这朝堂之上,请允老臣告退。”
他说着连叩三下,竟起身向殿外退去。殿中静寂一片,能听到他袍子扫过大理石地面的沙沙声,众人面色各异,望着他缓缓躬身退去。
而高台上的凤瑛竟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他的面上仍带着笑意,眼中有着威严和智慧,也有着沧桑和冷酷。
待马铭身影消失,诸臣子神情不安看向他们的帝王时,他们已心有洞悟。第一重臣,已被赋闲在家,试想还有谁敢再提出异议?敢有再言者,只怕在皇帝心中,便会被冠上意图不轨的罪名吧。
“皇上圣明,臣请皇上效仿旌国,行科举取士!”
“臣请皇上效仿旌国,行科举取士!”
凤远率先拜倒,众臣子相互一望,纷纷跟随。
凤瑛目光环视,朗声一笑,道:“既众臣工都觉得这科举制可行,那么……凤远,你便尽快拟个章程上来。又恰逢易大人在我青国,你可要多多向她探讨才是。”
“臣遵命!”
罄冉望着台上笑容满面的凤瑛,心中一紧。
古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今日凤瑛此举,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马铭在朝势力极大,青国上下其门生故吏众多,已隐有当年凤氏之象。今日凤瑛令凤远挑起争执,再借她之手令其自请归隐,他甚至未费什么力气,便震慑了百官。若不是她被他做了利箭,一定会拍手称赞他的心智。
“易大人高才,朕服矣。”凤瑛说着竟起身,大步迈下了台阶,他不容罄冉反应,拉了她的手臂,便向台上走去,一面又道。
“旌帝之言不虚,易大人之才不逊周圣祖之干臣张显啊!”
凤瑛拉着罄冉,将她带至席案,示意她落座,这才重新坐于龙椅,执起酒杯,笑道:“朕敬易大人。”
“谢陛下。”罄冉举盏饮尽,笑道。
“陛下先前允易青一个要求,不知……”
“哈哈,易大人请讲。”凤瑛朗声一笑,抬手示意。
罄冉眉宇一亮,笑道:“我旌国承敏公主仰慕陛下久已,旌国更是欲与青国缔结姻亲之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哈哈,承敏公主美丽端庄,朕之幸也。”
凤瑛的朗笑声传来,顿时片刻静默,接着朝臣们纷纷恭贺。
“恭喜陛下。”
恭贺声中,狄飒冷哼一声。此番,他们战国竟至始至终都没有发挥的余地,原因无它,凤瑛早已决定和旌国结盟了,发给战麟两国的国书,不过是不欲得罪他们而已。他早已看出,依青国现下形势,与旌国结盟才是上策。
不过此番却也没有白来,听得这番长论,他心有所触。回到战国,也该着手科举一事了。
他余光看向身旁端坐的白色身影,心又是一纠。仿佛她越是耀眼,那光芒便越是灼烫他的心,让他越发难受,越发挣扎。
百官的恭贺声歇,殿中蓦然一静。狄飒回过心神,起身笑道:“青旌两国缔结秦晋之好,大喜,本王恭喜陛下,恭喜两国。”
“同喜,同喜,朕敬砮王殿下。”
凤瑛亦起身,与狄飒对饮一杯。罄冉见此,拂袍而起,执杯相邀。
“承砮王吉言,易青也敬殿下。”
对上她清亮的双眸,狄飒眸光闪动,她的眉宇间隐有凌洌清峻,傲然而立,丰神飘洒,面上自有一种慑人的光华,竟让他几欲窒息。
半响狄飒才淡淡一笑,抬手示意,利落昂首,一饮而尽。
麟国官员也表达了恭贺之意,殿中歌舞再次连绵而起,众人推盏引觞,其乐融融,方才的锋芒激锐已然不见,但是殿中众人的心思,怕是比之刚才可要精彩多了。
一轮歌舞过后,却见一直坐在战国百官中的穆江突然起身,笑道:“青国与旌国结下秦晋之好,实乃大喜。我战国愿献上一支歌舞,祝陛下与承敏公主,还请陛下应允。”
他此言一出,罄冉分明感到身旁狄飒坐姿一震,接着似是要站起身来,却又硬生生顿住了动作,渐渐地他又恢复了端坐。
她心中狐疑,再细细去看,狄飒分明面色如常,难道是看错了?
“战国盛意,朕岂会不允?朕要多谢砮王厚意啊。”凤瑛的笑声传来。
狄飒抬手,笑道:“理该如此。”
罄冉却微微蹙眉,为何她觉得狄飒的笑异常僵硬。不及多想,悦耳的乐声响起。
随着那乐声,一名白衣女子缓缓而来,窈窕的身姿一点点清晰,她在众目睽睽下行到殿中,忽而一个轻跃,身体轻盈的舞动了起来。
她白衣上系着长长的丝绦,随着舞动,丝绦飞舞而起,迎合着节拍,异常美丽。她动作间灵动如猫的眼睛不时望向凤瑛,并不时向台阶这里舞来。
罄冉一愣,这算什么?难道战国人看将燕云公主嫁到青国已是不可能,想用个美人计让凤瑛收了这女子?
可接下来她便发觉不对,那女子飘然舞上了中台,接着她转换了轻盈的舞姿,改而扭动着曼妙的腰肢,将手中的香丝挥向,狄飒?
那样子满是挑逗,动作更是和现代看到的艳舞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搞什么?
罄冉还没明白过来,那女子依在狄飒身上的娇躯忽而一转,又向她扭来。她随着乐声扭动,多情而挑逗,脚上挂着的铃铛甩出细碎响声,颤动人心。
殿中抽气声此起彼伏,想来均在想如此妖娆女子,若是在近前就好了。
若她不是绕着自己扭动而换成他人,罄冉指不定会好好观赏一翻。可是天知道,这娇媚到人间极品的女子却偏偏挂在她云罄冉的身上,前一下后一下,妖娆的手臂更是一会抚向她的肩,一会扫一下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