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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安看着,那男学生穿着藏青色的长棉袍,围着灰色的围巾;女学生则穿着紫红色的长棉袍,围着白色的围巾——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四下里一望,这条小路僻静,还真没有人经过,这不禁让她油然而生一种寒意……
“好久不见,密斯特顾。”静漪走向那对青年学生时,他们早已站下,仿佛在等她过去。
“好久不见,密斯程。”戴着藏青色鸭舌帽的顾鹤,帽檐压的很低,声音更低。
静漪看看他,也看看他身边的这位陌生的年轻女子,单刀直入地问:“密斯特顾,有什么理由一再地跟踪我?”
顾鹤抬头,望着她,问:“密斯程何出此言?”
“别以为我看不清楚你的脸,就不知道是你在跟踪我。我家巷口卖糖葫芦的老人家被你换了两天,卖的糖葫芦还是他的人却不是;北京饭店大厅里,我打电话,你就站在我身旁,我离开的时,你本想接近我可是没有能够;我三哥婚礼,你混在观礼人群中,那日军警太多你更是没法子靠近……算上今天,你已经是第四次出现在我身边了,密斯特顾,别说这都是巧合——难道今天你也是凑巧和友人一同来参观燕大校园?你还安插了多少眼线在我身边?我已经与你们毫无瓜葛,你这么做,为了什么?”静漪问。语气平常,却仍有股咄咄逼人的意思。
顾鹤看看身边的女伴,女伴会意的走到一边去,装作在树下读书的样子。
静漪看到,将冷冷的目光移到顾鹤脸上,等着他的回复。
顾鹤镇定的示意静漪,一起走了几步,让两人看上去,真像是偶遇的同学在交谈。
“不错,最近我确实亲自参与行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和你面谈一次。”顾鹤说。
“你和我有什么好谈的?”静漪眼神更冷。看到顾鹤,她已经受不了。顾鹤若是再说下去,她恐怕不得不面对自己“已经”忘记的那些东西。
“密斯程,请你镇静些。不然我不能把我要说的都说出来。”顾鹤见静漪脸色已变,便说。
“那就别说了。我根本就不想听。我只是来警告你,以后不要以任何方式出现在我周围。我随时可以叫巡警抓你。”静漪说完,转身就要走。
“当然,密斯程是什么家庭出来的人,军警简直就是家奴一般。可是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吗?”顾鹤说着,就见静漪大步的离开,他见四下并无旁人,抬高些声音道:“密斯程,关于戴君的死因……”
静漪站下了。
顾鹤继续说:“戴君的死,密斯程当然是异常悲痛的。但是他因密斯程而亡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静漪攥着手中的袋子,迅速的转身,走到顾鹤身前两步远处,道:“顾鹤,孟元已死,你休想打着他的旗号达到什么目的。”
她脸涨红了。
顾鹤的话像毒蛇一样张口咬住了她。
顾鹤静了片刻,说:“好的,密斯程,先不说这个。实不相瞒,今天顾某来,打定主意要会一会密斯程,的确是有事相求。”
静漪见他转了语气,强抑着心头的不适,说:“我已经没有什么义务来帮助你们了。”
“密斯程,我现在从事的,是戴君生前从事并且为之付出相当大之努力的事业。概言之,今日我之为难处,恰是他之为难。”顾鹤语气沉痛,“戴君之死,不止是密斯程的损失。更是我们的巨大损失。所以今日,我们当尽一切所能,将他未能完成的心愿完成、未来得及从事的事业发扬光大,有朝一日让他为我们……”
“什么事?”静漪不想听顾鹤说这些,直截了当地问。
顾鹤沉默片刻,似是在想怎么开口。
“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静漪说。
“密斯程下个月将与西北王陶盛川的七公子陶骧完婚。近日密斯程便将启程赴西北重镇兰州。我们想请密斯程帮个忙。”顾鹤试探着说。
静漪听到“陶骧”两个字,冷笑了一下。
那仿佛被毒蛇咬啮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全是针扎似的痛,她等着毒液一点点的放出……总有无知无觉的时候。
“我说呢,今日我还有什么价值,原来又是因为他。”她说。
顾鹤见她如此,仍继续说:“这几年,陶系镇守西北,各个要塞都有陶系重兵把守,重要物资进出西北都要经过陶系。这既是陶系积累财富的方式之一,也是陶系把持西北命脉的重要手段。眼下我们需要将一批物资输送进去。但是各个关口盘查极严,我们的同志数次无功而返,还有一次连人带物资全部折进了陶系手中。万般无奈之下,我才想到了密斯程。我是特地从上海来到北平见密斯程的。望密斯程……”
“什么物资?”静漪打断顾鹤的话。
顾鹤略一犹豫,说:“药品。”
“一级禁运物资。不特是西北五省难以私自运入。条件呢?”
“我说过了,这是戴君生前未来得及完成的事。如果他还在,我今日的工作就是他的工作。”顾鹤看着静漪,缓缓地说,“密斯程也曾经多次帮助过戴君、帮助过我们。这些我们都记得。日后密斯程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关于孟元的死,你知道什么?”静漪转过身去,眼睛望着烟雾飘渺柳树枝。
“密斯程难道就那么相信戴君是遭遇到意外?没有一点怀疑?据我所闻,密斯程是去过戴府亲自确认的。”顾鹤说。
静漪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是灵幡,是雨瀑……还有不住的塞进耳中来的哭声和骂声,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咬着牙根,说:“不错,我确认过,他的确是遭遇到意外而身亡的。”
“如果非说是意外,那也是人为制造的‘意外’。密斯程,我们手上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谁操纵了这一切,害死戴君,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顾鹤言之凿凿。
静漪转回脸来,看着顾鹤,笑了下,问他:“你们若确实有证据,何不公开?拿着这所谓的证据来和我做交易——如果说威胁是难听了些,那我们姑且称之为交易——你又是什么好人了?要说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也算一个。”
“事情紧急,实属无奈,密斯程请谅解我不择手段。”顾鹤坦然地说,“这证据在我们手上,只是证据。目前公开了,除了制造一点舆·论,指证一些人的残忍虚伪,毫无益处。但若它对密斯程来说有价值,我们或许就能办成一件很大的事。两者相权,我必取后者。或许是……密斯程对此事已经有判定,只是不想用证据去证实?”
静漪又笑了下。
她细细的看着顾鹤。
必须承认,在今天之前,无论是条件不允许、还是戴孟元有意无意的掩饰、或者是她本人对顾鹤毫无好感,她都不曾真正的看清楚过这个人——还是短小而壮实的身材,一对小眼睛精光四射,此时看着她,目光中有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这些,都是她未曾见过,或者说是他未曾表露出来的。
同时,他身上有一种气息,让她觉得熟悉。
“说说别的条件,这个条件并不足以令我动心。你们做不到的,我去做,也不止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静漪说。
“当然,密斯程马上就会成为陶家的少奶奶,荣华富贵本就唾手可得。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只不过人活一世,总要活个明白。有些事还是要心中有数的。”顾鹤说。静漪觉得他说话时那种很有说服力和煽动力的方式,也很熟悉。
静漪说:“从前不知道,密斯特顾口才这么好。你不怕我做局反让你鸡飞蛋打?”
“药品的禁运,会导致大量非战斗伤亡,这是不人道的。戴君生前曾说过,密斯程是心地善良的人。我想,密斯程也不是不顾大局的人。否则,我也没有机会来和密斯程做这个交易。”顾鹤说的委婉些,静漪却也听的出他意有所指。
她只是沉默。
顾鹤见静漪仍冷着脸,说:“戴君曾经设想过,若密斯程有朝一日符合我们的条件,或许可以吸收密斯程成为我们的一员。即便不成,戴君也想帮助密斯程借由苏联去往欧洲深造。虽然目前我们正处于困难阶段,但是将密斯程送到苏联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密斯程到了苏联就自由了。我想,或许有朝一日,密斯程会想要这份帮助。”
“陶系既掌握西北,你们送一批物资进去尚且困难。在陶系严密控制下的区域内,送一个人出国,谈何容易?”静漪问道。
顾鹤显然料到静漪必然有此一问,立即回答道:“密斯程顾虑的是。我们确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陶系也并不是固若金汤。密斯程,我言尽于此。此事成与不成,全在密斯程一念之间。顾某人可以保证的是,成,则顾某必然向密斯程兑现承诺;败,则顾某人一力承担后果,绝不连累密斯程。”
静漪望着顾鹤,思索片刻,问:“你所谓的证据呢,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