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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追问,王迪本人还没怎样,刘瑾五人已经满脸悲愤,感情丰富些的如魏彬、谷大用,眼眶都湿润了。
这简直不是在追问王迪,而是在控诉这个不公平的充满歧视的时代啊!辛辛苦苦几十年,换来的只是从上到下对这个职业的蔑视和践踏,是被人左一个骟驴,右一个阉货的叫着;是有事无事替罪羊当着,黑锅背着。他们为了这个朝廷,这个国家,付出了作为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别人可以灯红酒绿,可以疯流快活,他们呢,连根管子都找不到撸的······叫人情何以堪?
容易吗?我们容易吗?
这是心的呼喊,这是泪的奔流,这是人间的惨剧,这是生命的枯萎······
作为太监,心理本来就畸形,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现在又正说到自己们的痛处,刘瑾代表着广大内宫职业者,把这一连串的追问说得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王迪虽然毫不隐瞒自己鄙视太监这个职业,也从没把他们当人,可是毕竟这几位当面锣对面鼓地站在跟前,一个个血红了双眼直盯盯看着他。他再怎么有优越感再怎么神经大条,也不好意思直接承认,是啊,老子就是这么瞧不起你们,怎么了?
毕竟对方虽然是太监,自己也是个读书人,论起力气来,大家半斤八两,单挑都不一定赢得过这白白胖胖的刘瑾,何况人家五个人一字排开,自己背后呢,只有两扇大门。
甭指望真动起手来门背后那几位会出来帮忙,都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什么德行又不是不知道······
王迪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了,他答不上来刘瑾的问题,又不敢撕破脸硬撑。这时一张本来非常镇定的老脸,也渐渐变得青一块红一块的:“这个么,这个么······”
“什么这个那个的,回太子爷的问话!”旁边张永一声断喝。
王迪竟然忍不住抖了一下,瞬间又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只好壮着胆子道:“下官从来与内廷诸人无冤无仇,所言者,唯大义耳!”
“呵呵,说得好听,太子为了舒缓民困,可谓煞费苦心。而你王迪之流呢?除了夸夸其谈指手画脚,还会干什么?太子问话,大明律哪一条不许皇家开榷市的,哪一款不许内宫经营的?”
张永夹枪带棒地插话问道。王迪又怒又窘,骂自己夸夸其谈还比较好辩驳,不过这大明律不许皇家经商的条款好像确实没有,更甭说不许内宫经营榷市了。
他满嘴都是圣人之谈,让他从法律层面解释这个还真难为了他。憋了半天,只好回答道:“没有不许,不过此事败坏风气,需要从长计议——”
“哼哼,正要问你风气二字呢!”张永冷笑一声,刘瑾默契地退下换人。“方才太子问你榷市的话,咱家等会据实回奏,现在代太子问你风气之事!”
门背后的几个一听,满脸诧异:“哦,还有分开问的说?这倒要好好听听!”
“你说江山浮嬉游之风。请问王大人,球赛的确是太子组办的,可你说的坐庄聚赌之事,跟太子有什么关系?难道也是太子搞的,有没有真凭实据?”
“虽非太子所为,但却因此事而起!”王迪喘一口气,强作镇定说道。
张永冷笑一声:“王大人,咱家插一句嘴,你这话可诛心了。太子发明足球篮球,不过是想练人意志,强民体魄。有些人竟用来下注赌博,那是这些人的事。譬如蹴鞠原本就有,也只是个强身健体的物事而已,不也有人用来赌博么?再譬如双陆、围棋、打马、叶子,原先不也都是些锻炼心智的游戏么,还不是一样被人用来下赌?难道还去怪发明它的人不成?”
“正因为人心叵测,世风日下,这样的物事,多一样便多害一番人,是以臣才恳请太子,禁绝此戏,以身作则,为天下表率,莫使小人得空,败坏我大明朝风气!”
王迪说得义正辞严,威风凛凛,叫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嘿嘿,说得好!王大人果然风骨铮铮,正人君子啊!”张永笑眯眯看着他。
王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过脸上强作镇定,淡淡说道:“不敢当!”
“嗯,好得很。除夕夜里,王大人一家年饭吃完,你家管家王洪带领六个仆人在家聚赌,王洪坐庄,当夜共赢了钱钞三贯、银子八两七钱银子;初二,大人的公子、小姐,与众下人斗叶子牌,小姐赢了二两银子,公子输了四五两,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幸得尊夫人出来劝解,又拿了十几两体己银子补贴公子,这才罢了;初三,大人出门拜年,去哪一家咱家也不说了,只说当夜大人吃了些酒,也在人家斗叶子牌,也赢了三二十两银子,听说还随手赏了青来陪酒的歌妓三两银子,不知这些事可曾有过呢?”张永悠悠问道。
王迪简直吓得裤裆都湿透了,原来他一举一动都没瞒过人家的眼睛呐?不用多想,必定是家里仆人里面有人是锦衣卫,或者是东厂的番子,还有,同僚家里也有人······
一霎时,王迪再也不见了满脸的正气和强硬,脸如死灰呆在当场。耳边只听张永继续说道:“太子听了这些消息,痛心不已啊。本来说大人只是头脑冬烘思想僵化而已,谁知居然也是如此表里不一,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呃,这个,也不好多说了。只想请问大人一句,你本子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知下笔的时候,可曾扪心自问过一下呢?”
“臣、臣——”扑通一下,王迪跪倒在地上。
“太子说了,王大人你于家可算上梁不正,门风不整;于国你可算谤君卖直、居心叵测。满嘴仁义道德,只为邀名逐利,你这样的人,居然也配上本妄议天下,妄议内廷。太子想问你,到底有什么面目做这个太常博士,到底有什么脸皮面对江山社稷,列祖列宗?”
咕咚一声,王迪双眼一翻,昏死在地上。
这时魏彬和罗翔不约而同上前一步,朝他跟前狠狠啐地一声,吐了两口老痰。刘瑾斜眼朝里面叫道:“门背后的人听着,出来救人呐!”
说完大袖一挥,五个大太监扬长而去,留下地上昏死的王迪和门背后听得目瞪口呆的太常寺众人们。
这一番问话,不到半天时间,已经轰动了整个京城官场。
“小人,无耻小人!”刘健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大骂道。由不得他如此失态,王迪是他的门生,那天千叮咛万嘱咐,这厮还是要出风头放嘴炮,现在好了,不但自己颜面扫地,连他这个老师也跟着丢人!
李东阳和谢迁急忙上前连声安慰:“晦翁休恼,此是王迪自己不好,可不干晦翁的事!”
“怎么不关老夫的事?没有约束好他,闹到如今这个地步,现在满朝都在看老夫的笑话,这也罢了,可是如此一来,咱们的后手不全都被里面捏着了么?到时候还拿什么来说嘴?”刘健一脸沮丧,眼看就要成功的事,被那个混蛋全都搅黄。
“事到如今,须得赶紧补救,免得影响再扩大范围。”谢迁缓缓说道。
“怎么补救?”刘健方寸大乱,问道。
谢迁稍稍一顿,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先同王迪这厮割裂开来,不能让他一颗老鼠屎,坏了朝廷百官一锅汤。咱们须得承认,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只是他这个人品行不对,不能因人废言。”
刘健稍稍平稳怒气,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怎么割裂?”
谢迁淡淡一笑:“这就要晦翁壮士断腕了,不以他是晦翁的门生而稍加袒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内阁移文一道,责成都察院查实、弹劾之,再奏请万岁发落。万岁圣明,必不会蔓延开去,到时候事归事,理归理,咱们先做在前面,今后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呵呵!”
刘健听罢,沉吟半晌,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于桥,就偏劳你了!”
谢迁双手一拱:“定不辱命!”
内阁商量定下,便赶紧开展行动。谢迁发动御史言官,纷纷对王迪进行口诛笔伐。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特么这种窝囊事儿都有么,堂堂朝廷命官,被几个太监当街堵着大骂,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官员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不行不行,内廷这么干,不是在打咱们的脸吗?太子年幼,定是那帮孙子撺掇的,要让他们得了势,今后还有咱们的好?这事儿,一定要抗争到底!”有些文官持这样的态度。
这种话说出来,可没几个敢接嘴回答的。为什么,别看大家平时都人五人六的满嘴仁义道德,真正屁股干净的可没几个。这个时候谁敢顶风作案的说?万一真把太子爷给恼了,东厂锦衣卫可都在皇家手里,回头来个一锅烩,丢人事小,可惜了这一辈子的奋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