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2)(2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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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鸾是被是被远处的骚乱惊动的。

当时他坐在明堂正殿二楼的看台上,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穹之下,城墙插满的黑底红章的旌旗在西风中烈烈作响,他脊背放松地坐在软座里,一手支颐,静静听段器殷垣品评着擂台上武士们的招式路数、胜负概率,谁知忽然听正南方向传来阵阵马蹄,一行骑兵冲进明堂闸门,停在了朱红围墙下的人群之中,就一眨眼的功夫,辛襄眼见着那一群精壮骑兵下马将一个人掀翻在地,旁观的人群猛地发出惊叫,三三五五地做鸟兽散开。

辛鸾当即站了起来,手指一指问殷垣:“怎么回事?!明堂今日是没有守卫轮值吗?”

那骚乱实在是声音不小,许多擂台下的观众也被吸引了过去,扭着脖子回头张望。

殷垣见状心急如焚,抻着脖子想看更清楚一些,只是可惜这明堂前校场实在是太大,往常便是跑马从闸门跑到正殿也是要一盏茶的功夫的,他视力又不太好,只模糊道,“这不可能啊……明堂虽然不如城南大柳营守卫森严,但是侍卫都是卑职从兵部特意挑选的良将,殿下您也在这儿卑职怎敢马虎……”

“行了,闲话少说!”辛鸾欣赏这人说话乖觉,却受不了这人处处谨小慎微没个担当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吩咐,“差人去问问怎么回事,要是私下斗殴就把人分开,这像什么样子!”

说着辛鸾强坐了下来,但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再看比武了,只将目光锁在远处。殷垣忙不迭让副手骑马去看情况,这一厢刚回转过来,就看着有一守门侍卫驾马飞驰而来,于殿前勒马,小跑着踏着木板楼梯蹬蹬蹬地上了二楼。

“报!”

那守卫跑的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单膝落地,“殷职方!有世家子弟正在明堂外闹事……”

那人是今日专门负责守门的百夫长,殷垣看着他那张脸便气不打一处来,急趋几步,不由怒道,“二楼这里视野正好!殿下与我都还不瞎!你既然知道是闹事,不把人分开跑到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殿下帮你拿个主意吗?!”

百夫长疾奔而来,此时胸膛大起大落,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不……不是……是……是况……”

殷垣本来就怕坏了东宫的兴致,今日这么一遭,又见手下在殿前失仪,本能喝道:“什么’是是不是’的!这是什么地方?管他是谁是谁家子弟!太子殿下在此,敢撒野的,就地拿了便是!”

殷垣此人虽是兵部小吏,但他的做派却极具神京高级官僚的特色,说起话来,对上拍马那是一个理直气壮,对下训斥这叫一个气吞山河。百夫长受此责骂,惊惧中终于把气喘匀了,赶紧道,“职方大人可来的不是别人啊,马前领头的是况俊家的长公子!”

此话一出,殷垣肚子里的长篇大论登时一哽,脸色乍青乍白。

·

况俊家不是寻常高门士族。

在东方棘原这片土地上,在高辛氏的江山社稷里,况俊家的地位一直超然。

十四年前,天衍帝一统天下之威势已成,赤炎铁骑列兵于神京城门之下,剑指当时乱世中最后一位轩辕王侯。南殷旧墟,棘原漳河,如珠如玉的神京城池,天衍帝因怜这百年古都的一砖一石,不欲武力破城,限令轩辕氏七日内开门受降,免百姓受无辜兵灾人祸。

可轩辕氏不肯投降。明知敌众我寡,对阵的是神州大地上最强的十万铁骑,仍然号令全城将满城的妇女少年编入军队,以君侯之尊身先士卒,和自己不足两万的战士一起抬筐加固城防……一连六日,深秋的神京外的旷野不断地传来歌声,苍茫夜色下百姓齐声唱着:“云日不可上矣!宗庙不可亡矣!我国泱泱,不可归高辛矣!”

城外的赤炎铁骑闻声相顾无言,沉默着擦亮兜鍪,磨光刀剑,屏息等着天衍帝冲锋的号令和一场可以想见的恶战。

第七日凌晨,城门洞开。赤炎军握紧刀剑,只是没想到鱼贯而出的却不是执剑披甲的士兵,而是通身缟素的贵族,为首之人手捧二尺余的红色大盘,盘上所呈的赫然是轩辕氏的头颅和天子之宝,行过护城长木栈桥,跪地于两军阵前,伏地山呼:“高辛氏万岁,神京百姓献降!”

这人,也就是后来况俊家的家主,况俊嘉祥。

越三年,况俊嘉祥被封国祀大祭司,位列文武臣工之外,享中西南北四君之厚禄,国家从出征到祭祀,巡狩到祈天,天衍帝无不要听取况俊嘉祥的意见,受其观测星辰的警示。哪怕此次北伐,也是况俊嘉祥早早观天象预警北方有大祸,济宾王早做准备,才没有让蛮族冲破北境屏障,重酿二十年前的北方惨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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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身份的况俊氏,试问又哪里是殷垣这种小人物能够拿捏的?便是殷垣此时脚下的明堂大殿,十四年前还是况俊家主用来祈福祝祷的宫室呢。

好在,也没人让他拿这个主意。

辛鸾一把清凌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对那跪在地上的百夫长疑惑道,“你说是谁?况俊家的长公子?是在禁军领职的况俊宗嚒,他来做什么?”说着他眼珠一转,“哦,他弟弟刚刚输给了白角。”

“正是!”百夫长如蒙大赦,赶紧道,“刚刚卑职阻拦,况俊公子说他不服,要讨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

“他说叫白角的平民冲撞了他弟弟况俊年,要把那人带走,还让我们把台下这些’丘八平民’全部都赶出去!说神京比武是传了几百年的规矩,从没听说过尊卑贵贱可以放在一块比试的。”

辛鸾眉头一结,站起身来,繁丽的衣裾落在地上,“放他们进来,让他们来找我。”

“殿下!况俊他们就是来闹事的,”段器从辛鸾的身后伸出手来,“比武旨意变更是陛下亲自点头的!况俊来找茬,我带人去教训他们!”

殷垣点头如捣蒜,连声附和,“是啊是啊……殿下您且安坐,我和段将军去就可以了。”

辛鸾不理他,只将段器的胳膊按下去,“我答应过父王,既然掺手了就要负责到底。”

殷垣一个头两个大,东宫一旦下场,今天的事就小不了了。

他赶紧道,“殿下这不算大事,哪需要负什么责任?况俊意在白家小郎,最差也不过是将他带走一时半刻,我们到时候再把人救出来也就罢了!”

“不行!”辛鸾断然道,稚嫩的脸上神色不容轻侮,“比武规制改动过大士族多有不满,这些总是要有个机会说清楚的,不是今日,也在明日!今日我若任他况俊把人带走,今后的场面便是再难收拾!世家子弟争相效仿,恃强欺弱,规章变作一纸空文,门楣低的武士,能赢也不敢赢了!”

辛鸾端着一口气站起身来,一整宽袍大袖,“你!带路!”百夫长听他一番话已是心中震动,闻言连忙起身引着东宫下楼,擂台上兵刃交击的声音尖锐刺耳,段器握紧腰刀紧随其后,不断地呼喝声中快速地举步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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