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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陌前日在汤家呆了半天,看样子有不小的收获。回到队里他风尘仆仆地掏出笔录,便张罗他们快坐下,像讲故事般开始诉说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的事。
“这事儿听我从头开始说。昨天上午幼儿园出事,原本咱们是怕记者找上门刺激汤家人我才去的对吧。”
孟然配合道:“对。方哥昨天看见什么了?”
方陌一拍桌子,“什么都没看到,你说巧不巧?”
任明睿听不懂地疑惑:“什么都没看到是指?”
他掰了掰手,数道:“昨天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今天上午六点到刚才,我在他家呆了十二个多小时,又跟着他们一路去找高咏思到现在,除了汤家那群三姑六婆,我连个外人的鬼影都没见着。”
孟然听出了他的意思:“没有记者去。”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方陌倚着椅背,推测道:“苍蝇一样的记者可以搜到幼儿园,那里面才几个小孩?成天死人?拿脚想想,他们铁定也知道死的是谁。可你们说说,哎,像汤家这种大户,谁的爆料上头条都够他们美上两个月,一个记者都不登门拜访正常吗?”
任明睿忍笑,也配合他讲故事:“不正常,太不正常。方哥你接着说。”
“对吧。我猜事有蹊跷,旁敲侧击问了汤志业是不是做了什么,他说他让下面的人去和媒体打了招呼。”
这时候任明睿噗地笑了:“媒体动起来快得很,说疾如闪电毫不夸张。汤志业再牛逼也不到一手撑天的地步,况且上午出的事,回忆一下有多少人,给纪瑾打电话快门声差点把我震聋。这么多家媒体能不能全部摆平不说,就算搞得定,他也需要不少时间去办,怎么可能把所有的媒体都拦得下来,汤志业真扯淡。”
方陌神采奕奕地同意道:“可不是。要我猜,八成是汤志业找来的记者去幼儿园,估计怂恿家长闹事的也是他。”说罢,他考虑一番又焉了下来,“现在想让他别再在背后瞎搞事,必须要有实际证据。不然像汤志业这样的人绝不会认,他为了儿子也不会停手。”
孟然旁听,虽也清楚这个道理,但关于媒体的操作熟稔地从任明睿嘴里说出来,联想往事,他心里还是针扎一样的疼。他在本子上做记录,又去填充了白板,“该去问问媒体知道些什么,从哪里听来的风声。不过这件事我们去恐怕未必能撬开他们的嘴,那些人身经百战,对付警察有的是办法。”
除非……
纪瑾伤势不重,看样子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不,不能等她身上的伤完全康复。孟然眸中混杂进几缕暗光,他想,或许是时机去找纪云松聊聊了。
孟然很快回过神,话锋转问任明睿:“在医院没说完的,继续吧。”
见孟然叫了他,听方陌讲故事的笑意瞬即消失,他严肃地去白板上写了几行字。
“首先,汤志业对凶手是高咏思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只不过诧异他是精神病。证明汤志业有很高几率知道高咏思是犯人。而当方哥说‘汤俊晤可能折磨过他的班主任傅千蔓。高咏思爱慕傅千蔓为其报仇。’提到这句话,汤志业第一次有了惊讶的反应。”
任明睿在这两句话中圈出几个词语,下面重新整理了几行文字,他拿起笔写白板,有点职业病地像讲课一样道:“我们来抓一下这句话中的内容,一共有这几个重点:折磨班主任傅千蔓、傅千蔓、高咏思、高咏思爱慕傅千蔓、高咏思为傅千蔓报仇。”
方陌:“他不知道汤俊晤折磨傅千蔓挺正常,我估计这事儿汤俊晤压根没告诉过他俩。”
任明睿不置可否地点头,又在旁边写了一行字,“孟然,当你说‘但有些消息暂时不能告诉你们’,徐旋虽然因为性格善解人意忍住了发作,但她表情很明显有几秒表露了气愤,而汤志业的面部一动未动,注意,他是连一点惊讶都没有的。”
汤志业很在乎儿子,知道警察有事情瞒着他却不怒不火。孟然推测道:“他明白我们查到的一些事是不能对他说的。如果是这样,他岂不是……”
“知道自己儿子是打哪来的。”方陌说罢,气得捶了下桌子。
“不仅如此,对我们查傅千蔓可能后面这句更重要。”任明睿接着写,“你之后又说,‘孩子很可能在老师的饭盒里投了针’,汤志业对这句话也没反应。”
方陌惊道:“什么!?”
任明睿吃一堑长一智,不想再栽在先入为主的误导上,这才分外注意汤志业的一举一动。这时印证了吃亏是福,没让他错过重要的线索。
“‘汤俊晤可能折磨过他的班主任傅千蔓。高咏思爱慕傅千蔓为其报仇。’你们道出真相后徐旋无法相信汤俊晤做过这种事,有她激烈的情绪带动,很容易令人以为汤志业震惊的点和她相同。”任明睿在方才写的五条上划了几道横线,“汤志业知道孩子投针,知道高咏思,当然,傅千蔓是班主任他也是知道她的。我们可以做排除法。”
孟然看着白板,总结剩下的两行字:“高咏思爱慕傅千蔓为她报仇。”
“是的,仅此而已。”任明睿用红笔在“汤俊晤投针”与“汤俊晤折磨傅千蔓”上画了两个大红圈,“因为前者的内容更诡异,容易让我们忽略后者,其实单看的话,高咏思为爱人杀四岁小孩确实也够让人惊讶。”
孟然在本子上记上几笔,理顺道:“他调查的途径和我们不同,已经查到汤俊晤投针,他该有机会接触我们尚不知晓的线索。”
“得跟那老小子谈谈了。”方陌才刚回局里坐热椅子,这便愤愤地揣上记录本和烟,但他停住身,并没有独自离开的意思。
他斜眼深深打量刘晓宇,沉冷道:“起来,跟我走。”
“哦好!”刘晓宇来不及去想自己有什么用,忙利索收拾好东西。
“赵哥老鼠出来了!”
赵修竹:“A队跟上!别贴近了离远点,保持距离!”
笔直通畅的马路,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各色行车在路面上穿梭。红灯停绿灯行,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平凡而普通的一天,只不过没人知道,他们身旁刚刚开过去的几辆车,是一群警察在追一群毒贩 。
赵修竹抓住车座,控制着监视车前进带来的摇晃,他死瞪着监控,从主干道到小巷,转出居民区,在前方的车再次调头时迅速发出了新的指令:“B组上,A组下来,C组去千峰路口的停车场准备。”
输了太多次,他到今天依旧对聚会行动失败的事耿耿于怀。这场战斗持续了太久,赵修竹眼见着队里的人被耗尽精神也要撑着向前行,秦复更是日不如日地消瘦,今天让他逮住了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砸在手上。
赵修竹一遍一遍警告自己,今天的行动必须要赢。为了不错过任何细微的变数,眼睛不知多久没眨,监控中的两辆在车流中不起眼的黑色SUV,在他眼中就像涂上荧光的靶子。“B组快到位置了,准备好换……等会儿!”赵修竹见一前一后行驶了十几公里的车突然这时分道扬镳,一个上了去郊区的高架桥,一个转向调头进了商业区。
他来不及做更缜密的思考,但好在他们人手够多,“B组跟一车,C组上桥。”他朝身后的组员喊:“切屏!把两辆车给我分开!”
“我来盯一车。”秦复从身后调试好一个对讲机,坐在了赵修竹身边。他还在发低烧,清清疼痛的嗓子,哑声道:“我是秦复。DEF,做好准备,你们归一车,去鹿田广场。GHI,你们归二车,去西城。”
“头儿,你说他们在运什么?”赵修竹盯着屏幕问。
秦复咳嗽着喝了一口黑枸杞泡的水,“他们运毒不可能走这条路。见不得光,等我们逮住就知道了。”
纪云松给他们放了假,可毒贩不放假,这也是秦复一年到头成天不休的原因。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兢兢业业迎来了回报。牺牲休息他还在和警员盯人,这时许久没动作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的曹彦,突然在今早行动了。他们眼熟的几个曹彦的小弟出现,从一处猪肉加工的黑作坊接过两个行李箱。当时从监控中看他们吃力抬上车的模样就知道,装得绝不会是正常的东西。
警员:“老大我跟到了鹿田的十字路口,要跟要出商业区么?”
出了鹿田的商业区,向前是一条笔直的主干道,两边是别墅区。而这一片新开发的主干路,秦复记得街道监控还没装好。再前方是一条通山隧道,没有任何岔口,他安排道:“过红灯你进旁边的小区装住户,把车停在门口上超市买东西,盯住了。”
警员:“收到。”
监控切到隧道前,秦复盯着屏幕,见赵修竹紧张地瞄着自己的显示屏,他怼了他一下,“看你自己的。”
赵修竹拿袖子摸了一把额汗,听话地继续看他眼前无聊的高速路。
一阵紧张未知的沉默后,D组传来了消息:“秦队,一车没进任何小区,再过一分钟进隧道。”
“切隧道监控,状态如何。”“除了一处损坏,画面质量良好。”秦复点点头,拿起对讲机:“E组准备,出隧道立刻跟上。”
前方是不能调头的分叉口,队员问道:“秦队,咱们是去跟一车还是二车?进了单行道前面不能拐弯。”
赵修竹想想,“跟一车?我觉得往郊区开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就为了骗我们去偏僻的地方。”
警员:“E组就位。”
秦复看着监控从隧道切到马路,他眼神微微一变,立刻朝驾驶员下令:“进单行道,去跟二车。E组可以继续跟一车,剩下全体去西城,二车要是跟丢了今晚谁也不许吃饭。”
赵修竹瞪着眼珠子看他,但没多说。
“头儿,一车怎么了?”他问。
“开车的人换了。刚才过减速带颠簸程度和之前不同,卸了重量,估计是在隧道里做了手脚,运的东西不出意外,已经在不知道哪辆车上。”
果然他们队长宝刀未老,真不是一般人,赵修竹敬佩地点头。秦复是市局里出名的神鹰,曾靠眼睛一看便在机场逮住了在腹腔里藏毒的人,有这本事,他笃定地下了令,赵修竹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
二车上了高架桥后,进入了高速路。不过年不过节,高速上除了大型货运车和大客车,基本见不到几辆私家车,秦复考虑后按着对讲机:“FG上国道,HI进高速。看得着老鼠屁股就行,别近了,我在你们后面。”
太阳被乌云遮住,天色逐渐晦沉,车辆在高速路上行驶了三个小时,从收费站拐出后进了乡间小路。没有监控,他们只能靠前车的GPS跟在一公里外。秦复带病上阵,被颠簸地直冒虚汗,赵修竹赶紧将他搀到后面去躺着。
“头儿你睡会儿吧,有我没事。”“你起开,去给我盯监控,别在我眼前,烦得慌。”
“哎哎。”赵修竹屁颠地坐回去,不辱使命地抓紧了前车的定位点,在又通过了几条郊区小路后,他见HI两车的GPS在画面中突然向着相反的方向行驶。
“汇报情况!”
警员:“赵哥他们车刚停了,我们不敢跟进去打草惊蛇,只能超过他们往前开了一段。”
赵修竹急道:“停在哪里?”
警员:“一个厂区,应该是化工厂。化工原料臭味很大,我们隔很远都闻到了。”
秦复忙坐起来,“都把车开到三公里外藏好,这边我们去。”
赵修竹好说歹说才让工作不要命的秦复留在了车上。将车停在一处倒塌的土房背后,检查枪和手铐,他带人下了车,他们绕进厂房,一阵风吹过,那股烧塑料一样的刺激性气味熏得他拿袖子捂嘴。
冲这个味道也能闻出来这是个违法排放的黑作坊,一行人分头溜进去,见厂房里只有一个值班大爷在屋里睡觉,连个监控都没有,看来就算大摇大摆从大门闯进去也不会被发现。
估计这个狗屎味逼走了不少人,四下里一处住家也看不见,更别提是路人,真是个干违法勾当的风水宝地。冷风刮着他的腰,赵修竹轻轻踩着砂石前进,听着空旷厂房内独自运转的机械轰隆声,耳机里传出了几个人队友相继的汇报。
“没人。”“我这边也没人。”“报告没人。”
没人?毒贩的人哪去了?赵修竹这边也搜到了尽头,他站在高台上向下看,见到两行车轮印,通向倒塌的围墙外,恨得骂爹骂娘。
“他妈的,又扑了空。”回去怎么和秦复解释。他一肚子火,暴脾气上来想进厂子砸东西。赵修竹撸起袖子要冲去把值班老大爷拎出来骂一通,转过厂房的后院,他目光扫过污水排放口,困惑地眼睛鼻子扭在一起。
这厂子的排污一看就是没经过滤的,黑得像是向外冒石油。圆形的粗大排污管源源不断向河里喷毒水,那股水该是汇聚在在一起,像一条喷泉才对,但赵修竹却见眼前的水从同个管道里流出,却诡异地分成了两半,像有什么挡在水流中间。
赵修竹捂着口鼻,冒着被毒气毒死的风险走到河边。他骂骂咧咧地捏着鼻子,低下腰侧头向内一看,手一时僵在空中,缓缓垂到了身侧。
他声音少有得低沉冷静:“都上河边的排污口来。快。”
一个姜黄色的编织袋泡在污水中,上面的收口线已被化学成分腐蚀脱落,口袋在水流的冲击下逐渐向下敞开。一颗头被喷薄的黑色污水冲击,像在不受控制地跳舞,融化成胶状的头发粘在看不出五官的脸上,一颗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正对着赵修竹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