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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外青山（八）

叶倾阁在做生意的时候，还是很有一套的。

叶倾阁的“厉害”不仅仅体现在她给叶孤城的价格十分合理，恰是一个她和叶孤城都满意是额数字，更是因为她不疾不徐、将利害关系在三言两语之中对叶孤城分析的清楚明白。

一个小姑娘能有这样的眼界心性，倒是让叶孤城有些诧异了。

白云城和大安进行这一桩盐道买卖，对于双方来说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所以叶孤城和叶性格很快就将这一桩生意敲定下来。

如今白云城的城主还并非是叶孤城，而是他的父亲。但是叶孤城的父亲身子羸弱，早年白云城中为他遍寻名医，而那神医早就下过断言，言说若是这位叶城主想要寿数长久，就定然不能劳心劳力。

叶孤城年少有才，而且十分体恤他的父亲，因此很早就将白云城上下的一干大小庶务都接手了下来。这些年来他虽然在巴山剑派学艺，可是白云城中若是有什么重大事务就都是由侍卫通传，而后由叶孤城做决定的。

如此一来，自然有许多消息并不方便实时传达，不过幸而白云城中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能人志士来辅佐幼主，而且他们素来纪律严明，从未出错。所以这些年来白云城虽然在南海之中的地位不若叶孤城他祖父在时，可是却仍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说来叶孤城今年不过不足弱冠的的年纪，可是却要在一边求学时一边承担起家族责任，其中艰辛自不必提。然而有些人总是习惯默默承担，因此无论有多么重的责任担在他肩上，可是他但凡天命所赋，就总是一肩担住，不会与任何人诉说他的辛苦。

因为他是叶孤城——没有旁的原因，就因为他是叶孤城而已。

想要建立起白云城与大安之间的这条盐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叶倾阁不是临时起意，不过这件事情却因为她提前结识了叶孤城而终归显得有些仓促。好在叶倾阁向来都是做事极为有条理的人，因此在和叶孤城商议好之后，叶倾阁便做了两手准备。

叶倾阁这一次来中原，看似乎只支撑起了一座楼外楼，实际上这座楼外楼其实只是她明面上的产业而已。除了这座楼外楼，叶倾阁还已经买下了不少的小铺子，而且还建立起了一支只属于自己的商队。

叶倾阁的小铺子星罗棋布，连缀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而商队有船有马，最是适合贩盐。只是光有这些还远远不够，叶倾阁既然敢应下这样的买卖，自然在朝廷中也要有自己的门路。

叶孤城以为，这位叶老板的门路会是诸葛神侯。毕竟以白云城的消息网络，叶孤城是能探查出来诸葛神对这楼外楼十分照拂的。

其实诸葛神侯之所以会这样照顾叶倾阁，是因为早些年诸葛神侯在江湖中闯荡的时候，曾经受过夜帝大人的恩惠。夜帝和诸葛神侯忘年相交，也传授过他一招半式，只是两个人并没有明面之上的师徒名分罢了。

然而诸葛神侯却是极为注重礼数之人，并且十分知恩图报。当年哪怕夜帝只教过他几招，可是他却在心中一直对夜帝老人家十分尊敬，因此这一次，在夜帝拜托他照看叶倾阁的时候，诸葛神侯当真是十分尽心。

叶倾阁如今虽然年幼，可是诸葛神侯却一直与她平辈论交——他自己的几个徒弟都比叶倾阁大了许多，但是在诸葛神侯的亲自授意之下，无情等人却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唤叶倾阁一声“小师叔”。

只是诸葛神侯到底并不是夜帝的亲传弟子，虽然叶倾阁占了一声小师叔的名分，可是却并不好意思时常麻烦人家。

而这一次，她与白云城之间的通商并不是小事，更何况诸葛神侯的身份有些敏感，因此叶倾阁并不打算走诸葛神侯这一条门路。

像是诸葛身后这种名义上的“师兄”叶倾阁不好意思麻烦，但是自己亲生的师兄她用起来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在和叶孤城短暂的将日后的计划推演一遍之后，叶倾阁并没有在自己的楼外楼中多做停留，反而直接起身出了门。

叶孤城也是十分知晓分寸的人，眼下虽然他和叶倾阁敲定了一些计划，可是却并没有对叶倾阁此后的行动多做询问。他没有问叶倾阁要去哪里，只是沉默的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面前的一桌饭菜上。

分明是个神态冷峻的男子，可是此时此刻叶性格却莫名的从叶孤城的神情之中看出了几分……委屈？

这种忽如其来的可怜兮兮的表情是怎么肥四？

感觉自己有些压抑不住唇边的笑意，叶倾阁恍然明白了叶孤城要表达的意思。她拍了拍手，招呼了自己店中的小伙计。

很快，店中的这些伙计就重新为叶孤城上了一桌可口的饭食。这一次，桌上依旧有一道西湖醋鱼。

叶倾阁亲自为叶孤城布菜，她动作熟练的用公筷剔除了在一条鱼上的鱼刺，而后将一块白生生的鱼肉蘸了蘸褐色的酱汁。

将这一块已经处理好的鱼肉小心翼翼的放在叶孤城面前，叶倾阁冲着他毫不心虚的笑道：“方才多有得罪，少城主这一次尝一尝吧。放心，是已经放过盐的。”

叶孤城平素并不是一个气性多好的人了，平素若有人敢这般戏弄他，叶孤城说不上会直接拔剑相向，可是却也不会再多理会对方。

只是这一次这姑娘屡屡踩着他的底线，却极为聪明的并不越雷池一步。叶孤城鬼使神差的没有多么生气，反而顺着叶倾阁的话将那一块鱼肉放入了口中。

“小的伺候您这一顿，少城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哈。”十分殷勤的给叶孤城斟了一杯清水，叶倾阁笑的一脸软糯温良，之差把“我敲甜”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脸皮薄的人大概都做不成生意，所以叶倾阁这一张脸皮也算是千锤百炼了。在这种时候她表现的十分能屈能伸，对叶孤城笑得一脸讨好。叶倾阁明明白白又大大方方的将“我要讨好你”这件事摆在了脸上，反倒让叶孤城忽然在心中升起了几番无可奈何。

叶孤城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擅长对付叶性格这样的人——他并不惧怕和任何人硬碰硬，而叶倾阁却更像是一块棉花，让叶孤城颇有几分无处施力的感觉。

然而叶孤城就是叶孤城。

如果可以，叶孤城会成为一个纯粹的剑客。他对自己手中的三尺青峰的敬畏与珍惜，足够支撑着他在那条追求剑道巅峰的道路上长久的走下去。

可是并没有这个如果，白云城中一城百姓的平安喜乐都压在他的身上，他没有资格任性。

就如同当年他并不能说一句“不喜欢”而后就不来巴山剑派中习剑一样，如今他依旧不能因为“不擅长对付叶倾阁这样的人”而拒绝这一次对整个白云城都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合作。

叶孤城抬眸看到的便是一双盛着盈盈笑意的眼睛，对面的这个姑娘一身男子打扮，可是眉眼弯弯、骨骼玲珑。一个年华正好的宛若枝头豆蔻的少女，开口便是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叶孤城微微皱了皱眉。

“不要对旁人这样说话。”

忍耐了半晌，叶孤城终归还是对叶倾阁这样说道。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有歧义——不像是一句好心规劝，反倒像是男子呷醋一般的宣示主权。

若是今日在她对面的人不是叶孤城，或者叶倾阁没有见过叶孤城的剑，那么叶倾阁的恐怕早就要把这个人当作是什么不三不四的登徒子，而后好生教训一顿了。

只是，恰恰是因为说这话的是叶孤城，所以叶倾阁只是微微一怔，转而便笑来。

她笑容爽朗，丝毫没有什么被戳穿的尴尬——是了，若不是认出她是女儿身，叶孤城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叶倾阁之所以做如此打扮，只是为了在江湖之中行走方便，她要蒙蔽一二的不过是那些寻常的商贾，本也就没有指望能够瞒得过像是叶孤城这样的江湖高手的耳目。

“有劳少城主费心，倾阁自有分寸。”说罢，叶倾阁将折扇在自己面前展开，手腕微动，端的是一副风流少年的模样。

她说她自有分寸，而叶孤城和她相识日前自然不好交浅言深。

于是叶孤城没有再说是什么，而叶倾阁也没有再耽搁。她直接捞过自己的折扇，转而向门外走去。

叶倾阁的身法很快，虽然看着不疾不徐，可是很快她就消失在了叶孤城的视线之中。

——这姑娘的轻功一定不错。

叶孤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开始专注吃饭。他习惯食不言寝不语，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也都从来是专注，可是这一次却难得的在吃饭的空当走了一会儿神。

叶倾阁的轻功自然不错。因为这一会儿，她正站在一面悬崖峭壁之下。只见她足尖轻点，中途只在几片伸出的枝叶上稍微借力，三下两下的便蹿上了这一座悬崖的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