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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评区和贴吧,看到同学们对小邓用人上讨论的很热烈,有同学认为,小邓不重用姬宗周和潘贤二,未免稍嫌气度不能容人。
我个人来说,是这样认为的:
元末的知识分子,有很多一部分都是自视为元人,蒙元的臣子,把蒙元看做了正统。举两个例子,一个刘基,这个应该是元末最有名的一个知识分子了,但是在他投朱元璋之前,却是积极地为蒙元出谋献策,不遗余力地辅助蒙元的地方将领,大力地镇压方国珍等人。刘基的简历如下:
1333年,刘基年仅二十三岁就考中了进士,老师郑复初曾对他父亲说:“此子必高公之门矣!”秘书监揭曼硕对人说:“此魏征之流,而英特过之,将来济时器也。”
1336年,为江西高安县丞,为官清廉正直,以打击权贵而名重一时。却始终免不了因“南人”的地位在官场上处处受到排挤和打击。二十九岁时,刘基复审一起人命冤狱,尽改原判,因此得罪了检察官,调为职官掾史。第二年,又因与幕府官僚发生意见分歧而被迫辞职,不久补升江浙儒学副提举,行省考试官,又几次三番上书弹劾御史失职数事,被御史大臣重重阻挠,刘基激愤之下再次辞职。
1348年十一月,方国珍首先在浙江台州起兵,**无能的元朝统治者,为了将农民起义镇压下去,被迫起用刘基为江浙行省元帅府都事。刘基一旦得到重用,也一心为元朝效力,他建议筑庆元等城,以压逼起义军;并且极力反对招抚,倡言:“方氏兄弟首乱,不诛无以惩后!”方国珍因此而大惧,厚赂刘基,“却之”。刘基不肯收取他的贿赂。方国珍收买他不成,便派人由海路到大都,以重金贿赂朝中重臣,使朝廷下诏招抚。元廷因此给刘基扣上了“失天子悯念元元之至意”的罪名,撤了他的职务,将他看押在绍兴府。刘基气愤之极,好几次想自杀,幸亏门人密理沙等拼命拦阻,才得以不死。
方国珍却趁这个机会发展自己的力量,其它各地农民军也都纷纷起义响应,江浙行省在无奈之中,恢复刘基的官职,先命他“招安山寇吴成七等”。刘基自募“义兵”,采取剿抚兼施的办法,对拒命不服的起义者进行血腥的镇压。后又与行省枢密院判石抹宜孙互为犄角,相互声援,共同出击方国珍,因镇压有功,先后被江浙行省提拔为枢密院判、行省郎中,但上报朝廷时,朝中当权者排挤汉人,借口刘基原只担任过儒学副提举,按资只能迁总管府判,实际上反而降了级,且又失去了兵权。
三起三落,到处碰壁,刘基对元朝已心灰意冷,绝望之下,他置元世祖像于案上,北向而拜曰:臣不敢负世祖皇帝,实在是因为无路可走了。就逃归青田,时值元顺帝至正十七年(1357)。
他曾说:“吾生平忿方国珍、张士诚辈所为!”
又在他的诗中《次韵和孟伯真感兴》里写道:“五载江淮百战场,乾坤举目总堪伤。已闻盗贼多如蚁,无奈官军暴似狼。”又如在《闻高邮纳款漫成口号》中写道:“闻道高邮已撤围,却愁淮甸未全归。圣朝雅重怀柔策,诸将当知虏掠非。”
可见他是一心向蒙元效力,只是不得其用。
即便他还乡之后,他还是不改对蒙元的忠诚,一方面集乡练自保,防备方国珍的进犯;另一方面,发愤写作,着《郁离子》十卷十八篇以见志。“郁离者何?离为火,文明之象,用之其文郁郁然,为盛世文明之治,故曰《郁离子》。”
直到至正二十年,也即1360年的三月,他才应朱元璋之召,去了金陵,从此才能够得以发挥出他的聪明才干。而据说,他之所应召,开始也还是不愿意的。朱元璋派去请刘基出山的,是他手下的一个能臣,叫做孙炎的。刘基初不愿出,孙炎给他送去了一柄剑,意思就是说如果刘基执意不肯出山,那就让他看着办吧。是自杀?还是等朱元璋去砍他的头?随其选择。刘基这才不得不出山。
元末,像刘基这样的知识分子比比皆是。如果说刘基是谋士一流的代表人物,那么另外一个,叫杨维祯的,则便是元末文人的代表人物。很有名气的一个文士。号为铁崖,是为元末诗坛的领袖。也是浙江人。他做过一些小官,为官时期,也是很清廉的,想为百姓做点事。但是,后来张士诚造反,召过他很多次,可他从没应过召。即使在张士诚投降了蒙元之后,也是如此。他依旧还是不肯应召。也许在这其中,他有明哲保身的意思,但是对义军的反感却也是不言而喻。蒙元正统论,曾有争执,有以蒙元为正统的。杨维祯给蒙元上过书,虽然认为也当以宋为正统,但是他却也是承认了蒙元一样也是正统的。
刘基为朱元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朱元璋大封功臣的时候,为何却只给了他诚意伯的爵位?不给他公倒也罢了,为何连个侯也不肯给他?有猜忌功臣的意思,但是我以为,更多的却应该就是因为他从前的经历。朱元璋又为何对知识分子很不尊敬?采用了一些酷刑烈政?我以为,除了他巩固权力,以及他的出身关系之外,也应该与元末有很多的知识分子皆忠诚蒙元有关系。就像是张士诚的名字,有个轶事,就是说朱元璋重用文臣,说知道不能马上治天下的道理。有一个他的旧人不满意,就说,士诚这个名字,便是文人起了来辱骂张士诚的。“士,诚小人也。”这则轶事或许确有其事,或许当时人的附会,但是为何会有这种说法?还是因为当时的文人多忠诚蒙元,难以得到义军的信任。自然,这也是有当时的历史局限性,不能说这些文人就是不对的。在当时,国家、民族的观念毕竟还没有形成。又并且,红巾起事,杀的地主豪门确实为数不少,也可算是知识分子的阶级敌人。不止元末,没有哪个朝代不是把义军称为“贼”、“流寇”的,究其根本,即使义军起事,地主豪绅之流,首当其冲。他们是现有制度的得利者,当然敌视义军了。
因此,不管从民族也好,“驱除鞑虏”;从阶级也好,多数的不得利者造少数得利者的反,对朱元璋等这些义军来说,他们这些知识分子们大多数来说,就是不能信任的。入明之后,还有很多的知识分子不肯出山,宁愿隐居,以蒙元之遗民自居。
综合言之,元末群雄并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真正的英雄是谁?是文人儒士么?是像“呼风唤雨刘伯温”这样的谋臣们?非也。真正的英雄也不是朱元璋,也不是陈友谅,真正的英雄是人民。**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诚哉斯言!如果没有人民起义的滔天之势,也就不会出现朱元璋、陈友谅这些的人物;如果没有人民坚决反抗蒙元统治的不可阻挡的大势,也就不会改变刘基这种人的立场。
也所以,回到我们的话题上,有同学认为小邓似有不能容忍之嫌,在这一种大的气候下,小邓对姬宗周有所猜疑,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且,姬宗周此人,有些本事,但并非惊才绝艳,也不是像洪继勋、姚好古一样,难以一见,找不来可以用来替代的人。又且,小邓虽对他有猜疑,但是却不是就舍弃不用了,仍然给他以益都宰执的高位,仅次小毛平章、赵过之下,而且出入皆随行在侧,很多有关军机重事的议会,也还叫他来参加。这在外人看来,应该已经算是很为恩宠了吧?观书诸公,之所以觉得小邓不能容人,我以为,其实是因为小邓的心理活动,诸公都看到了,所以有此认为。但是外人,他们所能看到的,却只是表相。即便姬宗周明知小邓对他有猜疑,但他能出去四处乱说么?他也只有闷在胸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以外人看来,他还是一个当之无愧、炙手可热的海东贵人、权臣。
而再又,潘贤二。
潘贤二卖主求荣,还不是像姬宗周,单纯地一开城门罢了。姬宗周开不开城门,王士诚都是必败无疑。而潘贤二,却是出了个牛车阵的诡计,导致潘诚本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却一战而即覆灭,且留下被人嘲笑的名声。若论其狠辣,较之姬宗周,强出太多。潘诚有势力的时候,他唯唯诺诺,受到责骂也不敢出一声,委曲求存;但潘诚一旦势衰,他即陡出诡计,导致且促使了潘诚的覆灭。这样的人,就像是一条毒蛇,窥伺在暗处,不得势的时候,忍气吞声,一旦得势,即窜起咬人。试问,小邓怎能不为此而感到毛骨悚然?
但是,小邓虽然猜忌他,却也还不肯杀了他。并且还对洪继勋说:这个人有才,不用可惜。并也给了他益都枢密院佥院的职务,这个职务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能参与军机。并且海东旧人很多,不用别的,却用潘贤二来担任这个位置,放眼海东四省,单就枢密院系统来说,这也算是有数的十几二十个人之一了。潘贤二在潘诚手下算什么?谋士、幕僚而已。入了海东,即登堂入室,成为军事方面最高级别的十几二十个人之一。这个位置虽说远不如李和尚、佟生养等,但是潘贤二能和李和尚、佟生养等相比么?他才投了邓舍不到一年,如果就骤然将之他拔擢的比李和尚、佟生养等的位置还高,似也说不过去吧?因此,如果较其资历、功劳,小邓对他似也不能说是赏薄。小邓要考虑的,不止是用一个潘贤二,更重要的不能引起旧人的不满。当乱世,重用将。谋臣当然重要,但是毕竟军队才是最重要的力量。
是他的计策导致了潘诚之覆灭不假,但是鞠胜等有里应外合、等同献上益都的功劳,却也只不过也是益都枢密院的佥院。他出了有奇计也不假,但到底没有用上。至多,就是让小邓对他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小邓不也因此而对洪继勋说:不用潘贤二可惜么?
先打压他一下,然后适当的给点好处,让他知道天威难测,不敢像对待潘诚那样对待小邓,再慢慢的加以重用。这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以上,个人的一点浅见。欢迎同学们提出意见和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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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国器、方从哲等随船回到益都,在莱州上岸。
海上见有许多的战船,或来或往。不论来往,其上皆遍布士卒,军旗林立。远观其打扮,似也并非全为水卒,多数竟为步卒。还有为数不少的船只,遥遥闻听到从其中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大约也还有骑兵在内。
时雨未停,海天苍茫,道路泥泞。
上的岸来,又见码头上更到处军卒。莱芜担负着与海东交通的重任,其地向来都是非常繁忙。尤其现如今,又正值海东大力支援益都的时候,又是运送粮种、又是运送耕牛,常常货积如山。而现如今,却连一点民用的货物都见不到了。军卒之外,便全是各式各样的军用物资。
这些军用物资,有些被盖住了,类如火铳、火炮这类怕水的东西,以及大约还有地雷等之类还算较为保密的、也较为新式的火器。而另外一些,又比如像是辎重车、戈矛之类的物事则却是不怕水,也没有必要掩盖的。便那么直接地淋在雨中。雨水无边无际地落下,将之冲刷得甚是干净。
军旗鲜明、士卒整齐。颜色各异的军旗,分别指引着不同营头的军卒,有的在上船,有的在下船。
罗国器发现,上船的士卒与下船的士卒,看其装扮,彼此间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上船的士卒,大多穿的五花八门,有披挂铠甲的,有穿着皮甲的,也有就一身棉衣的,甚至还有穿百姓服色的。
而下船的士卒,其所之穿着却很统一。军官皆为明盔亮甲,而士卒则都是棉衣皮甲。而且不论军官、士卒,都佩戴的有标识。
军官的标识分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在肩甲上,点的有颜色,或红、或黑、或白;一个是在胸前的护甲上,佩戴了一个类似名牌的东西。上边都是格式如一的书写了三行字,抬头一行,即该军官所属营头的名号;次一行,乃该军官的官职;再次一行,则是为该军官的名字。
士卒的标识也与军官的一样,也是两处,分在肩上、胸前。只不过,在肩上点的不是颜色,而是戴了个肩章。所一致者,同样地分为了红、黑、白三色。此外,他们胸前的名牌,也不是佩戴的,而是牢牢地缝在了皮甲的上边。至于内容,则大致上却是与军官一样,差别不大。只是少了一行,没有官职的称谓。另外又多了两行,一行写的是该士卒的籍贯、家居何省何府,以及另一行则记载了该士卒的入伍从军是从何年开始。
罗国器对这两类的军服穿着都很熟悉。前者是士诚旧部的打扮;后者却分明就是海东精锐的穿戴。红、黑、白者,红为汉卒,黑为丽卒,白为女真。不过,细说起来,却也并非所有佩戴红色肩章的士卒都是汉人。
因为邓舍在军法中有一条明文的规定:高丽、女真军中,凡立下有大功劳的,无论将校、士卒,其若愿入汉营者,听之。
不但有军服上的不同,士诚的旧部与海东的精锐分别各打的旗帜也大有不同。士诚旧部各营头所打起的旗帜,也和他们的着装有着很大的相似,一样五花八门。有的直书以山东府县名,应该是以本来所驻扎的地方为名;有的则豪迈外放,颇具征战杀伐气,大概是王士诚赐给的美名。
聊且举两个例子。
便在罗国器等人的左近,就正有两支士诚的旧部在排队上船。稍微远一点的那个营头,打的旗帜是:“大宋益都高密千户所。”稍微近一点的这个营头,打的旗帜却则为:“大宋益都威武虎豹上万户所。”
而下船的海东精卒,其所打起的旗帜却也如他们的肩章、名牌一样,放目看去,高高低低、大小不同的数十上百面旗帜,格式完全如一。
也举两个例子。罗国器右手边儿,有一支海东的军队刚刚下船完毕,正在集结整训。人数不多,百十人,大约应该是为一个百人队的编制。前头竖立着一杆军旗,上写道:“海东度辽都指挥使司甲营丙队。”
营者,千户所是也;队者,百人队是也。再往下,十人队也有旗,不过就没必要写这么详细,只是简单地写道:“度辽甲营丙队某什。”
“某什”,其中的这个“某”字,也是以甲乙丙丁等等的天干为号。邓舍早先规定军制,为便于区别,天干的名号只许给海东五衙使用。因为海东五衙是精锐,野战军性质的部队,取天干为号,一来表示他们的精锐地位,二来,也是取“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的意思。
而至于地方戍卫军,也即城防军,只许用地支来作为番号。一来,表示他们的精锐程度不及野战军,二来,也是取“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的意思。天干,代表攻击;地支,代表防御。区别很明显。
随便一支军队、一个士卒出来,一看他们的旗号、标识,就立刻能明白他们所属部队的性质。
相比野战军与城防军,两者之间还有一个区别,那就是野战军所受到的待遇,远远要比城防军高上许多。最精锐的士卒、最好的武器、最快的补给,乃至最高的军饷、最优良的环境,从来都是只给野战军的。并且,野战军的军官升迁也是最快。
海东的野战军先前已有五衙,现在又编定了益都两衙。这七支军队都是都指挥使司、也即万户府的编制,共计有近六万人。除了益都两衙,一个才改编完不久,一个才刚刚把人员选定,还没开始正式的操练之外,如今的这几万人就算是海东到目前为止,最能攻善战的主力军队了。
海东军队立下有卓著战功的,邓舍也往往会赐给美名。但是,不像是士诚的旧部,即使有美名,海东军队的主要旗帜,依然还是分别以天干、地支为名的番号旗。有美名的,可打两支旗帜。一个番号旗,一个名旗。
又另外,对野战军的组建和军中人员的构成,邓舍一向来都是很谨慎的。原则上,只选用汉卒入野战军。
不过,海东既然已经据有高丽旧地、势力且也渐渐发展至了女真人聚集区,太过的歧视也是不利团结的。同时,高丽人、特别女真人中,骁悍勇敢的士卒也还是很有许多的。女真人生长马上,生活的环境严寒冷酷,剽悍轻死,是其风气。高丽人虽然稍嫌懦弱,人口基数大,从其中拣选出一些敢战不惧死的,也不是什么问题。有敢战之人,不用,未免可惜。
再则,又而且说了,如果能在五衙中用一些女真人与高丽人,对他们的族人来说、对他们族人中有志马上取功名者来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盼头。而对海东来说,也是不失为一种拉拢、分化。
也所以因此,在综合了上边几个方面的考虑之后,邓舍还是分批、分次地抽调了一部分立有战功、确实勇敢善战的军卒补充入了五衙之中。到现在为止,海东五衙中总共有三支纯粹由异族组成的部队。
一个便在度辽都指挥使司中,由女真人组成了一个千户。另外两个则是由高丽人组成的,一个在辽西的安东军中,一个在朝鲜的定辽军中,也分别皆为千户。
前有五胡乱华,近有蒙元入主中原,海东上下,不止邓舍,包括洪继勋、姚好古等人,对异族其实都是非常警惕的。更尤其军中诸将,杀鞑子出来的,对异族深恶痛绝。虽五衙中只有这三个千户,他们也还嫌多。
洪继勋就曾经因此而劝谏过邓舍好几次。他说道:“军队,是国家的重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过去的朝代中,虽然有异族为我中国效劳,并且确实忠心耿耿的。但是,即便有十个忠诚的异族,只要出现一个安禄山,就是国家的忧患。而我海东,又与别的地方不同。异族为多。拿他们来守卫地方,臣已经很不安了。若再把他们调入精锐,让他们穿上精良的铠甲,拿起锐利的武器,并俨然与我汉人的将校有平起平坐的地位。一时或许无恙,时间若久了,人数若多了,岂会无忧!”
谏言了很多次,还更又举出蒙元不用汉人为怯薛的例子,请求邓舍把五衙中的异族悉数剔除。
蒙元的精锐有两支部队,一个探马赤军,大多安放在地方,又叫“蒙古军”。在北方有四大蒙古军都万户府。这个不用多讲,从名目上就能看的出来,其之主力全是用蒙古人组成的。也有一些色目人。在其非主力的编制中,倒是也有一部分的汉人,但是数量应该不会太多。
一个即为中央宿卫军,是蒙元世祖忽必烈仿照中原王朝禁军制度组建而成的中央军队。又有两个部分,一个是宿卫亲军,另一个即为遵循旧制的怯薛。
怯薛,可谓是蒙元精锐中的精锐。号之为“大中军”。有四大怯薛长,在铁木真时,分由“四杰”统帅。其后,怯薛长的职位也多为四杰的后人所承袭。怯薛的成员,一如西汉的郎官,全是由高官的子弟组成。其成员又被称为“番士”,上番戍卫的意思,蒙元定制:“番士”只用蒙古人,定数不够可用色目人,除事情许可范围内排斥汉人,更无论南人。
在入蒙元之后,怯薛多不出征。
若说这支部队已经没有了出战在外的作用,而只是单纯地保有了其警卫殿上、扈从游猎之性质的话,那么宿卫亲军,可就是货真价实的蒙元之主力军队了。“天子之禁兵,宿卫在内,镇戍在外。”用以居重驭轻,威慑天下。而就在这宿卫亲军之中,依然还是以蒙古人、色目人为主的。
如果单纯的只是从数量上来说,汉人倒是占了多数,有三分之二。可那是全是因为蒙古人、色目人太少。不用汉人,所以不足以“制华”的缘故。而若要是来细较区分其各所负责戍卫的位置、并及在宿卫亲军中地位的高低,汉人还是不及蒙古人、色目人的。
有些汉人的宿卫亲军,与其说是主力部队,不如说工役军,平素的任务大多数只是一些负责些夜晚巡逻、修缮城墙等等。即使如此,这些汉人亲军的前身,也还是多为最早投降蒙元的那些中原汉人万户的部属。
唯其降早,故可信任。
可是邓舍得高丽才多少日子?尽管因其大力地推动,在高丽推行汉化的活动确实是搞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到底时日尚浅,太好的功效还没出现。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怎能放心大举使用丽人、女真人为主力?
奈何辽东地广人稀,汉人不多。多年的征战,人口更是稀少。而先后经过与关铎、潘诚的火拼、与搠思监的激战、又及与世家宝、纳哈出的多次交锋,并且两次征伐高丽,从中原来的红巾老卒也是损失不小,渐有捉襟见肘之困。不用女真人、高丽人来做补充,势将难支。
若说起来,现如今邓舍得了益都。似乎海东汉人的比重也因此而略有了提高。但是,与李察罕一战,战火差不多遍及到了山东各地。民间受损甚重。再若从中大规模的征兵,不是治国之道。得来的士诚旧部,现可用者,又只有毕千牛的一衙和陈猱头部所存剩下的数千人而已。
邓舍为何把改编的士诚新军调去海东,又先是留下文华国、张歹儿军中的一部,接着又从海东调来数衙的精锐?还不就是因为益都之军在鏖战之后,多数残破,不足以应对随后的战事了么?问题却是,此一举,姑且能够做到应付一时;然而,在可以预料的将来,益都与察罕的交战却定然会延续很长一段的时间,益都的北边、西边、南边都处在察罕的封锁之下,军民久战,部队若是再损失惨重,又该从何出抽调补充呢?
用丽人、用女真人,不得已。
也故此,洪继勋的谏言不是没有道理,可惜却因时势的关系,邓舍无法采用。而更且便在前阵子,辽西的庆千兴,还又给邓舍提出了一个意见。
庆千兴的意见,与洪继勋全然相反。
他是在知道了邓舍抽调海东精锐去益都后,给邓舍上的书。他在条陈上这样说道:辽东汉人少,朝鲜与南韩丽人多。若只用汉卒为主力在前线杀敌,则不但兵源的补充会出现问题,且汉人长期征战,难免伤亡,一有伤亡,汉人的数量就会更加的稀少。汉人少而丽人多,不利稳定地方。
他委婉地说道:“主公此举,虽是为体恤丽人,兼且新得之地,或许也有不愿意用过分繁重的兵役来烦扰他们的意思在内。但是,全用汉卒掠地,而只用丽人守城。对国家长久的安定来说,却实在是非常不利的。”
前高丽的旧军,虽经过多次的裁撤、整编,至今为止,计其数目,还剩有七八万众。其中,八成守卫地方,根据“本地人不戍本地城”与“南人北戍,北人南戍”的原则,散布在辽东、朝鲜、南韩各地。余下两成,皆专门选择出来的尤为善战者,多为老卒,分属与陈虎、庆千兴统带,本都驻扎在辽阳,现下有一部分随庆千兴去了辽西。
根据这个情况,庆千兴又说道:“丽卒守城者且不论,计其在辽阳、辽西一带的,也有近两万之众。辽阳邻近纳哈出,辽西敌对世家宝。这两个地方常有战事。以臣之亲眼所见,驻扎在两地的丽人士卒,凡遇到战事,冒矢石、犯锋镝,出生入死,日夜与敌交锋而不及稍息者,可以说,丝毫也不比五衙的精锐逊色。临阵不惧,是为勇;乃心王室,是为忠。
“如此忠勇可嘉之卒,主公为什么非要在待遇上,把他们与五衙的精锐区分开来呢?现今,主公才得益都,刚经血战。臣闻,因益都军不足,主公已有令旨,教令五衙过海。臣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时之举,姑且应急,却绝非为老成谋国之策。海东之精卒,只有五衙。日用则日削。海东之丽人,何止千万!何不大开征军之门,仿五衙之例,选其勇武效忠之辈,操练在本地,若有急,亦可调集他们过海,海路畅通、朝发夕至,用武在益都?如此,一则,不惧海东汉人之少;二则,无忧军队之补充。
“又且,主公先有迁辽东汉人入高丽的举措,臣又闻听,主公现在又有徙丽民去益都的打算,臣也斗胆,猜测主公的心意,无非为‘汉、丽一家’耳!迁徙民移,固为上策。可是丽人千万,岂可迁尽?汉人再多,岂能尽充朝鲜、南韩地?抽调勇敢的丽人从军,不但减轻了地方上的压力,有利稳定,同时用他们征战在外,不也是一个很好的削弱办法么?
“臣虽丽人,自从主公,早视己如汉。臣之故里,尝有人言:‘庆千兴,丽奸也。’臣不以为怒,反以为喜。何哉?非臣欲喜骂名,是主公英才绝世,德重名厚,乃有天命。又且,‘汉、丽本为一家’,理固然哉!臣虽愚昧,岂敢违天命?臣虽无知,不敢违真理。以是故也。也因此,臣虽受故里之毁誉,臣实不以为然;且等待后世之称颂,是臣所以欢喜!
“臣之谏言,皆出肺腑。临表叩首,请求主公考虑。”
“抽调勇敢的丽人从军,不但减轻了地方上的压力,有利稳定,同时用他们征战在外,不也是一个很好的削弱办法么?”庆千兴书中此言,是在暗示邓舍,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不要只考虑丽卒的威胁,也要看到用丽人作战的好处。抽调了地方上勇敢的丽人,送他们上前线去打仗,有阵亡、有负伤,不但能减轻地方守军的镇戍压力,而且也能借机减少丽人的数量。也许一次战事,丽人阵亡的不会太多。积少成多,数量也还是不少的。比如辽东红巾,初至辽东时,号有一二十万,如今呢?有个五六万就不错了。又就只益都一战,海东军队的伤亡就不下两三万。
抽调丽人入军,也就等同迁徙丽人去山东。而且省去了迁徙的麻烦,并又能用其来打仗。一举两得。
罗国器、方从哲在莱州码头,见到战船来往,问了前来接应他们的官员,知道运去海东的果然是士诚旧部,--新编成的益都安齐衙。因还没有进行正式的训练,也还没有开始正式的编制,所以他们的穿戴与旗帜,依旧还都没有变动。而从海东来的,也果然便是邓舍才调来的精锐部队。
莱芜知府李兰,也候在港口相迎。
他任官在这个地方,还真是忙,迎来送往。又刚好逢上大批大批的军队,分从各地络绎不绝地前来。忙得脚打后脑勺。罗国器也知道他忙,且急着去给邓舍回报出使浙西的具体内情,故此,也没在莱芜多做停留。李兰原为洪继勋的门客,罗国器见过他几次,并不太相熟,就在码头上,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谢绝了他的招待,即转走陆路,赶赴益都。
至于随行运来的头批粮食,不必罗国器等人再管,自有分省特派来的负责人专门处理。
路上,从接迎他来的那个官员口中,对益都近日来的情形,罗国器也略微地有了一些了解。他们出使浙西,是在年前,回来已是十五后。在这二十来天里,益都大的变化没有,小的改变不少。
最大的事情,应该当数军衔制的颁布。
文华国等遵奉邓舍的命令,定出了十二级的军衔。本来按照洪继勋的意见,是九级。邓舍做了一些修正,改为十二级。大体地说,可分为四等。最高等为“将”,分三级;次一等为“校”,亦分三级;又次一等为“尉”,也是三级;又又次一级为“士”,同样还是三级。
又仿照古之封爵制度,分为了“低衔”与“高衔”两层。
“士”之一级,是为“低衔”。“尉”级以上,是为“高衔”。“低衔”,是专为授给士卒的。“高衔”,则是专为授给军官的。但是,若有卓异之功绩,或士卒有入军校而结业的,“低衔”也可转入“高衔”。
“高衔”,又分两类。校、尉两级,只要资历够,就可升迁。暂定两年一转。也就是两年可升迁一级。而“将”级,又被称为“重衔”,非有突出的战功,不可授之。
罗国器没有参与军衔制的制定过程,只是对此有所风闻。他听了那官员的解释后,才算是稍知其详,不觉有些迷惑,说道:“听老兄言语,这‘军衔制’,岂不就是与前朝历代并及蒙元的勋官制、散官阶一样么?
“便如‘重衔’,前宋亦有法:武官转至武功大夫后,如无军官,到此为止,此是为‘止法’。又如‘校’、‘尉’,亦都是勋官制中的名称。只不过减少了‘将’的层次而已。这和散官有何区别?”
他话里意思,隐约觉得邓舍多此一举。方从哲也是很为不解。
那官员笑道:“前朝的勋官、散官制,徒有其名,未有其实。如宋之勋官,都是一些附加性的官衔。就不说多数并无实封,即便有食实封的,也不过是按其实封的户数,折合一户每月给钱二十五文罢了。些许钱数,何足挂齿?谁人会放在眼中!就正如洪大人所以言:无有实惠,难以激励战功。今主公所定军衔制。分别按等,给以实惠。一如秦之军功封爵。就以‘士’等为例,‘士’分为上、中、下三级,每升一级,即可依照规定,或赐给田亩若干,或免除其赋税数年。重赏之下,岂无勇夫?
“此是我海东的军衔制,与勋官制最大不同的地方。并且勋官、散官,都是给军官的,虽也有勇将起自行伍,罕见少数。而我之军衔制却也授给士卒,一视同仁;再又加上军校制度,两相补充,也就给了士卒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若相比田亩实惠,也许这其实才是最为重要的。”
罗国器微微沉吟,对这改变是好是坏,他眼下了解不深,也分辨不出。因又问道:“适才,听你说‘士’分三级,名为‘上、中、下’。那么,‘校、尉’与‘将’呢?莫非也是以‘上、中、下’为名么?”说到这儿,他笑了一笑。因为自觉得不可能。那官员却点了点头,道:“正是。”
“这,……,这也未免太过简单,有失威武嘉名之意了吧?”
“主公以为,与其选其好名,不如‘务从简便’。文平章等诸位大人,倒也其实拟定的有不少好名,但是听说都被主公一笔勾去了。如像是‘龙虎卫上将军’之类。主公说:‘称其龙虎卫,便真的就是龙虎卫了么?治军之道,在简以明。悉数除去,与士相同,以上、中、下名之即可。以宣我海东不务虚名、专以求实之意。’因此,‘校、尉’与‘将’,也就与‘士’一样,也是以此三级为名了。”
罗国器与方从哲这才恍然大悟。罗国器说道:“原来如此。”又问诸将分封,“军衔制可曾都分下去了么?”
那官员答道:“因为时间的关系,现在只封了在益都之战有功的将士们。海东诸军,大约随后也会开始。”
“‘将’为‘重衔’,料必无封。‘校、尉’两等并及‘士’等,不知共分封了多少人?最高受封者,料来应该非文平章莫属了?”
“不错。文平章受封最高。但是,却也非没有人受封‘将’衔。主公认为,我海东是东北大国,不可无‘将’。没有‘将’不足以鼓舞士气,也不足以显示我海东的威武。故此,此次有三人受封为‘将’。文平章是其一,最高,为中将军。陈平章与赵左丞是其二,次之,为下将军。”
“陈平章?”
“海东诸军,只有陈平章在这一次中受了封。”
罗国器了然,请他往下说。那官员又接着说道:“‘校、尉’两等,共有三十四人受封。‘校’等,十二人;‘尉’等,二十二人。‘校’等最高,是为张、李、毕、陈两位元帅,皆为‘上等校’。”张、李、毕、陈,张歹儿、李和尚、毕千牛、陈猱头。
“‘校’等次之,又有佟、杨、高诸将。又有郭千户,还有新投我海东的傅友德,也得了次等校的封赐。佟、杨、李、高诸将,佟生养、杨万虎、高延世等人。郭千户,郭从龙。
这官员说过了‘将’与‘校’中的几个人,又道:“再次等校,并及尉,人数甚众,待大人到了益都,大可自去观之。主公已令枢密院把受封为‘将’、‘校’、‘尉’的诸将之名悉数书写纸上,张榜街中,以示恩宠。
“而‘士’等。至今已受封的,总计有四千来人。上等士最少,八百上下;次等士次之,一千出头。余者两千余人,则都是又此等士。不知大人刚才在码头注意到没有?有几个莱芜当地驻军的百户,被抽调了过去,维持秩序。在他们其中,就有‘士’。”
“你却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定然不曾留意。‘士’与普通士卒的区别,便在他们的肩章上。上等士,绣有三条铜线,次等士有两条,又次等士则为一条。‘校、尉’与‘将’的标识也大致与此相仿。不同者,‘校、尉’是银线;‘将’则是银星。这样一来,平时在军中,受军衔者可得尊重;倘若在战场,主官阵亡,又无别的接替候补,凡此之时,军衔高者即可接替指挥。亦足以井然有序。特别寻常士卒中,战事再乱,也不致失去指挥。”
罗国器深以为然。
这是益都最近在制度作出的一个改革,在人事上。又有两条消息。文华国、张歹儿等皆已然回去了海东。而吴鹤年与颜之希交接完毕,便也在数日前,宣布正式调离行省左右司,来到了益都,接任益都知府之位。
此外,还有一条消息。邓舍为备战察罕,前数日,行文海东,点了姚好古等几个重臣的名,着其即日前来益都,说是准备要开一次军议。那官员不是枢密院的人,对此也是略有所闻,并不知其详情。一语带过。
又还一则消息,却是邓舍已然发下令旨,宣布立妃,无须多讲。倒是那官员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一条小道消息,说是因为邓舍拒绝了小明王的“赐婚”,安丰大为不满。刘福通派了一支使团,正夜以继日,兼程赶来益都。也不知是不是还想要旧事重提,依然是为“赐婚”之事而来。
上次小明王“赐婚”,是用商量的语气,邓舍可以婉拒。但如果这一次小明王明文下旨,海东怕不就好再做拒绝了。言说及此,那官员很是替邓舍忧愁。罗国器与方从哲问明了来龙去脉,也是不禁大感棘手。
不过好在,这还只是小道消息,未得证实。也许只是传闻呢?诸人也只有以此来互相开解。一行人谈谈说说,行至天晚,便就在邻近县中,将就住了一夜。次日天不亮便又启程,未及中午,回到了益都。
邓舍本来正与洪继勋、赵过等人在议事,一听了罗国器与方从哲到了,笑与诸臣说道:“这是咱们海东的大功臣回来了!”即命使团诸人进来。
罗国器等入见。邓舍好生夸奖了他们一番,见其都是神色疲惫,晓得路途辛苦,因而说道:“诸位此次出使浙西,不但不辱使命,更借来的粮食数有十万石之多,实出我所望。诸位劳苦功高。我必有厚封重赏。”看堂外天色,将近午时,吩咐侍卫,说道,“叫膳房备下酒宴,请诸位功臣先去吃了饭,然后各请回府,休息一下,也见见你们的家人。肯定都很想你们了。待到明日的朝堂会上,我再给你们论功行赏!如何?”
诸人自无异议。跪拜退出。
邓舍单独留下了罗国器,见使团诸人出去,又大大称赞了他一番,说道:“你日前来书,说你在购粮款上擅自定断,深感惶恐,请求我责罚你。你是从过军的,当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我既给了你临机应变的权力,就是相信你的能力。就不怕你敢‘擅自定断’,也是希望你敢‘擅自定断’的!这件差事,你办的很好。分得清轻重,理的清主次,非但无过,而且有功。是为有大功劳。理应重重加以赏赐的。‘责罚’云云,从何谈起?”
罗国器跪拜谢恩。
邓舍叫他起来,从案几上拿了份文书,命侍从递给他,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与诸位大臣商议军事。你是益都分省的宰执,也在朝鲜待过不短的时间,对那里的情况算是了解。对我海东军中,你也更是熟悉。汉军、丽军,你都接触过。你且看一看这份条呈,说说你的意见。”
罗国器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抬头一句话,上写道:“奏请主公立丽卒军衙事。”底下署名,却是庆千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