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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照欣侧着修长的腿端坐在沙发里,温和的厅灯打在她恬淡平静的脸廓上。江零就趴在她腿上,睡得挺沉。小肚子一起一伏,像只刚刚被冲上海岸的小牡蛎。
客厅里空空荡荡的,跟夜色融为死一般的寂静。我立在门口,放空了大脑足有半分钟——
“舒总,江先生答应我可以来看小零的。”陆照欣的口吻异常平静,就像一滩龙卷风的吹不起的死水。
“照欣……”我极力压着嗓音,生怕颤抖先失一筹:“叶子……我的叶子在哪?”
目光徐徐地往楼梯口翻,我神经乱如麻,大脑鸣成雷。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江左易不是吩咐过安迪带着人保护两个孩子么!为什么陆照欣可以进来?
女佣胖嫂呢?我的叶子呢!
“我只是来看看小零的,其他人……并没有见到。”陆照欣往茶几上摔了个眼色,我的目光旋即跟了上去——是一把钥匙。
“是江先生给我的。”她说。
我差点就信了,但只是‘差点’而已。
“分明是凌楠让你来的吧?”事到如今如果我还看不明白状况,真的就是活该死不瞑目了:“你把小零还给我,你……”
“你以为我会伤害这孩子?”陆照欣抬起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孩子毛绒绒的耳后。
我攥着发烫的手心,虽然已经忧心得几乎崩溃却还是不得不牢牢保持着镇定——
“我知道你不会,我也知道……你是谁。”
这时候,江零突然就醒了。眼珠一转,骨碌爬了起来。
“舒阿姨!”
他喊着我,赤脚就要翻下地。
“小零。”陆照欣伸手揽住了孩子的小腰:“跟陆阿姨回去好不好?”
“回去?”江零萌萌地回头看看她,又看看我:“回哪里去呢?陆阿姨,干爸说如果你来看我,让我对你好好的。但是他不许我跟你走……”
“你干爸回不来了。”陆照欣摸着江零的头,饶是说出这样的话还能保持着淡然的神色,这样强大的内心,除了死过一次而浴火重生后……还能有谁?
“陆照欣!”我大吼一声:“或者,我应该叫你凌雪才对。不管你们兄妹两个到底要做什么疯狂的事,小孩子永远都不该作为底牌来要挟。”
“这话,你应该对江左易说吧。”陆照欣把江零牢牢匝在腿上,而一开始不明所以的男孩这会儿显然已经感受到了恐惧小嘴一扁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别哭!妈妈带你走,小零乖。”说着,陆照欣抱起孩子往肩膀上一推。我上前一步就将她死死拦住:“你不能走!”
“你现在,不是应该更加关心自己的女儿么?”
叶子!
我被她轻蔑的神情幽幽击溃,三两步冲上了楼梯。
可怜的胖嫂倒在洗衣间的走廊,头上磕了一道击打后的血痕。
我根本就没有理智再管她了,大喊一声叶子,推门就闯了进去。
叶子还在。
睡在凌乱的小床上,被我一开灯就弄醒了。
两眼惺忪着,胖嘟嘟的小手抓了抓脸蛋,喊我一声‘妈妈’。
“妈妈,你怎么回来了?”
“叶子!”我泪流满面,一把将孩子揉在怀里。呛的小身板直咳嗽。
“妈妈你怎么了?诶?胖嫂嫂为什么睡在地上,小零和江叔叔呢?”
我回身扶起胖嫂,探探鼻息,还好只是昏了过去。这会儿眼睛迷瞪瞪的,动了动手脚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我把她和叶子送进客房,说先待在里面不要出来。等我上来找你们——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预感,危险的因素就像隔着大半条街的韭菜盒子味,任凭你香奈儿五号也挥散不去。
刚刚走下阶梯,我还没敢探出半个身子。就听到楼下大厅乱嗡嗡的,此时好像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老大,这就是江左易的儿子。我手下的兄弟见到过他带着这个男孩出去。”说话的是个干瘦的男人,长了一张炮灰狗腿子脸。而站在场面中央,看起来还有几分气场的光头男——诶?有点眼熟哦。
“江左易的儿子?呵,不错。咱们就带回去,把这臭小子剥了皮抽了筋寄给那混账东西,好好祭拜下我二哥!”
这人把话这么一讲,我算是明白了。难怪我觉得这人跟之前被江左易和凌楠两人团灭掉的龙老二有点像,竟是他弟弟。
我想起来前一阵子江左易好像偶尔提起过有些棘手的状况,不管是码头还是会所,都有些控不住场。
我还以为是他要忙公司的事,而另一些生意突然少了凌楠,人手不够。后来貌似是安迪跟我说过一句,龙老二的势利毕竟根深蒂固,就这么仓促拔除,难免有些令不能行。
现在这群人找上门来报复……
“那这么说?你就是江左易的女人?”那光头龙三往陆照欣身前上了几步,里里外外打量着。
“老大,我听说江左易的女人好像是中山建业的正董事,叫舒岚。”
“呵呵,舒中山的女儿?”光头把香烟往地上一弹,伸出脚死死一踩:“很好,他舒中山个无耻的胚子自己在监狱里逍遥自在,黑锅都给我们背。
我就纳了闷,我二哥跟他姓江的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就为了接管那点地盘,取下几个工程资质?
他妈的,就几个屁钱的事,就能让他把我二哥的皮给扒了?
敢情是拿个王八垫枕头,为了自己装个人样去洗白未来的老丈人!”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江左易的良苦用心。只是为了和我在一起么?不但放弃了对我父亲的报复,还挖空心思替他的公司背景善后。
——如今查出高老先生当年致残貌似也与我父亲有关,也难怪……凌楠会被他逼得翻了脸吧。
“大哥,你把……你把二爷也骂进去了。”
“我骂了么?”光头一愣。
不知死活的小狗仔点点头,小声说您骂他是王八。
“妈了个巴子的,”光头一脚就把那傻逼给踹倒了:“废什么话,赶紧把这一大一小都绑了带走!
竟是舒中山的女儿,打草搂兔子——正好!让那个老龟王八一并尝尝滋味。”
此时我正躲在楼梯间呢,确认自己小心翼翼到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敢漏出来。
我本来以为陆照欣会帮他们把我揪出来自保,没想到她竟然喊道:“我就是舒岚,你们带我走就是了!我是江左易的女人,而这个孩子只是他领养的!
别碰孩子,我跟你们走!”
“大哥!”那个被踹了一脚的作死男又爬起来了:“我觉得她不是舒岚。”
“什么?”
“你看看啊,咱不小心说了句二爷是王八,又不是故意的你都打我。可你骂她爸爸是王八,她脸上连一点愤怒的表情都没有……”
光头一拍脑袋,说也对哦!看不出来你小子挨打一次就能聪明几分,看来哥以后得好好调教你。
“说!你到底是不是舒岚?是不是江左易的女人!”光头上前就扯住了陆照欣的短发,扯了两下没怎么扯稳当。
“妈的,个女人头发留的没比老子长多少!”
陆照欣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牢牢用手护住男孩,任由光头骂骂咧咧地侮辱。
江零实在是吓坏了,哭得更凶了。这一下吸引了坏人的注意,上前一步就把孩子给抓过来了:“臭小子,你说!”
“别碰孩子!”陆照欣上前就要抢,身后一人拦腰铁棍一甩,把她打翻在地。
“不是!不是舒阿姨,是陆阿姨……”江零一边哭一边说:“舒阿姨……在……在楼上,哇——”
光头一挥手,吐一个字‘搜’。我登时血液一沸腾,主动就冲下来了!
废话,我的叶子还跟胖嫂躲在楼上呢!我不下来,难道等连锅端么!
我大喊我就是舒岚,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舒阿姨!”江零哒哒哒地向我扑过来,毛绒绒的小脑袋直接扎我胸脯里了:“干爸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屈服,可是楠妈又说君子要识时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到底该听谁的啊?我应不应该出卖你啊……”
如此紧张的氛围下,我竟差点笑出崩溃的泪水——
没妈的孩子真是好可怜啊,人生观都快被那两个混蛋男人给教育成翔了!
我哄着江零,轻声在他耳边说:“小零乖,一点都不软弱。咱们在坏人面前不要怕,因为咱们要保护叶子和胖嫂是不是?”
“恩!”江零突然就义正言辞出了一张江姐脸:“坏蛋,你们带我走吧!我干爸和楠妈一定会来救我的,不要伤害舒阿姨和陆阿姨!”
“大哥,这小子有点江左易的风范,但明显脑子没怎么长好。”刚才那个小弟又上来了,不过这会儿光头龙倒是没打他,陆照欣爬起身来抢过身边另一人手上的铁棍照后脑就给他抡了!
“你说谁脑子不好!”
我能理解她,因为如果有人敢这么说我的叶子,我也一样揍。
“嘿!臭娘们敢动手!”一窝蜂地人上去后,我搂着江零压根就不敢抬头去看。
后来是怎么被套上麻袋塞进车的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
头顶一片巴掌大的小天窗镂空着冬日的光。我动动身子,手脚没有被绑住。胸膛上压得很难受,伸手一摸,是小零毛绒绒的脑袋。
“小零?!醒醒小零!”我摇了摇孩子的身子,蜷起腿准备坐起身来的时候,膝盖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人。
陆照欣也跟我们在一起!
“照欣?你怎么样了!”关在一起的就是盟友,我哪里还管得了恩怨情仇的。
我伸手摸到她的时候,黏糊糊的,也不知道哪里沾的血。看样子,伤得好像不轻。
她嘤叮一声,呼吸还是灼热的。
我把她拉起来,她呻吟得厉害。让我放手,说身上痛。
“舒阿姨,坏人要把我们怎么样啊……”江零抹了抹花猫脸,跐溜一声吸了下鼻涕。
我说坏人只是要吓唬吓唬你干爹。
因为他太强大而无法撼动,就只能找他最在意的东西来摧毁。
“舒岚……”
这时我听到陆照欣在叫我,于是放下孩子,又爬了过去。
我们现在置身在一处仓库里,光线只够仔细地认清脸。我摸索着,轻轻扶她。听到她问我,找到叶子了没有?
“她没事……我……”我叹了口气,说胖嫂跟她躲在客房。
“那就好,我没有下太重的手。那个女佣应该可以带叶子逃出去。”
我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托着她的头颈说:“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坚持不肯回到江左易身边?”
“那你呢?你又愿意回到叶瑾凉身边么?”陆照欣一笑,猝然就呛了口血出来。我吓得手足无措,还好小零乖乖的,掏出身上的手帕递给我。
“照欣,你伤在哪里?要不要紧!来人!快点来人——”
门外有看守,听到我的叫声后掀了条门缝进来:“吵什么!早死晚死都是死!等姓江的过来,你们大老婆小妾的一块团圆。”
“你——”
我抱住陆照欣,用手帕帮她擦了擦脸。她却按下我的手说:“舒岚,你觉得……如果让阿易来选,我们两个他只能救一个的话。他会选谁呢?”
“你别乱说话,保持点体力。”我心里凛然一愣,连搪塞都开始苍白无力。
“别说你从来没想过,其实你……也早就开始怀疑我是谁了吧。”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江零还跪在我们两人身边抹着眼睛,我吸了吸鼻翼,示意他过来。也可能是这小子生来就暖心,也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孩子蹭过去,攥着陆照欣的掌心。然后仰着脸看我,他问我:“舒阿姨,我应该叫……”
“叫妈妈吧。”我点点头。
“妈……妈?”
我说是的,妈妈只能是女人,楠妈其实是你舅舅。
“妈妈……”江零扁了扁嘴唇,一下子就逼出了她的泪水。
我不敢让她太激动,带着这一身的创伤,也不知道还要熬到什么时辰。这一刻,我突然就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起先我一直相信江左易一定会来救我,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他救不救我都没那么重要了。
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我担心的我怀疑的我在意的我害怕的,不过是一层窗户纸后面的漏洞。
我不说,他不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凌雪终于还是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我们两人之间。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也横在那里!
更何况,她是小零的亲生母亲,她是江左易魂牵梦萦那么多年的遗憾。她改头换面,处心积虑,她的存在一开始就与我和我的家人是对立的。
——可我为什么就是无法恨她呢?
即便她现在对我说:“舒岚,叶子脑子里的针,是我扎的。”
我的脑袋一空,手一松。陆照欣的整个身子都滑了下去,她吃力地靠着墙往上撑却怎么也撑不起来。
“你在说什么……”我一把拎起她的领子,她不停地咳血。江零吓得失控,冲上来就咬住了我的手腕:“舒阿姨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妈妈!”
“你在说什么!!!”我咆哮一声,差点就把男孩给甩脱了。
“舒岚,我不是故意的。”陆照欣微微阖上眼睛,轻轻喘了几口气。
“不是故意的?难道还有人逼你做么!叶子那是还不满周岁,你恨我爸爸我可以理解,你恨我也可以冲我来!叶子是无辜的……
你是怎么生下小零的,我就是怎么生下叶子的!
你是怎么被江左易在那一瞬间背弃的,我就是怎么被叶瑾凉——”
我抱着头,几乎崩溃地大喊出声:“你是怎么下的手?你改头换面蛰伏在我们中山建业,哪怕运筹帷幄釜底抽薪我也认了,我甘拜下风!但你怎么能对叶子……”
“怀着小零的时候,大夫说我有很重的抑郁症,一旦引产会加重病情。所以我坚持生了下来……
没想到阿易会要求我把他送到孤儿院去。”
我说我知道,为了这个残忍的决定,他拼死拼活地惩罚着自己。
我无法想象,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你,心里就真的那么舒服么?
“孩子被带走后,我疯了一样从疗养院里跑出来。跟他大吵了一架后,出门就车祸了……
伤得很重,生命垂危。我哥一气之下,冲他开了一枪。”
“你没有死,但是毁容很严重是不是?”我木然地靠在墙边,膝盖上放着嘤嘤哭泣着最终疲累地闭上眼睛睡着的江零。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样?”陆照欣挑着染血的唇冷笑一声:“因为江家的争产夺分,我因他而被人施暴。他却不愿接受我的孩子……
我为他而续了长发,为他而温柔依人,从爱上他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可如果我的脸毁了……他还会要我么?
那段日子,我几乎发了疯。我求我哥说一定要把你们这些罪魁祸首碎尸万段,一定要让你们付出我百倍千倍的代价。
所以……”
“所以凌楠就对我伸出了毒手?”我苦笑一声,说我在唐朝酒店被人强暴的那晚,你也在?
那三个流氓就是害了我的人?你之所以哭,是因为你心里也有愧疚吧?
陆照欣不再说话了,我以为她昏过去了,去探了探才知道她只是睁着眼睛在沉默。
“舒岚,你该为你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耻辱。”
我说我知道,我父亲做了很多不法的勾当,可他终究生我育我,将我抚养成人。
我也知道我爸爸才是一条心思城府的毒蛇,当年凌楠用黑火药作为契机,想要安排中山建业的一场工程事故。而我爸爸刚好将计就计,用小错洗干净了大过,还主动认了大批行政处罚,把公司内的不法资金给套活了。
整整三年来,陆照欣潜伏在我身边,他们等待的就是‘江景之都’这样一个大项目。分明已经布好了局,就等翻身一仗的时候,江左易却跟我……
“凌雪,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恨。你恨我爸爸间接毁了你,你恨江左易对孩子的偏见,你更恨你们处心积虑的计划,因江左易与我之间的心动而功亏一篑。你们明明可以卧薪尝胆,可以破釜沉舟,可你怎么会在那么早的时间里就对叶子下手呢!”
“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陆照欣抬手试了下眼角,然后拍了拍已经熟睡的江零。
“其实在我‘死’后不久,我哥就把小零带回去了。我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看着阿易是怎么对小零的。
你能理解那种心情么?看着镜子里这张物是人非的脸,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必要走到他面前。更何况,报仇是件修身养性的事,我不能沉不住气。
但我常常会观察你的生活,观察你和叶瑾凉带着初生的女儿,天伦共享。
舒岚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就像在看一场随时可以曲终人散的大戏,我们只要捏着这个秘密丢出去,轰一声……深水炸弹一样的效应,就能毁了你们舒叶两家。我甚至非常地好奇,像叶瑾凉那样对你无微不至的男人,又会对这样一件意外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事实证明,他挺给力。”
我说我懂,就像人会残忍地决定蚂蚁的生死。你很有快感是么?你们真的赢得很漂亮了——
现在这个状态,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么!
如果我们这样子的家破人亡还不足以平息你们的怨愤,那就只能把我爸,我,叶瑾凉,三颗人头摘下来斗地主玩了!
“是……仇能报,债能还。但一旦扯了爱字,就什么都不甘心了。”
我说归根到底你还不是嫉妒?我家的公司你稀罕么?我爸的脑袋你稀罕么?我舒岚的清白你又稀罕么?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江左易是吧!你最不爽的,不过就是他爱上了我这一点。”
“你错了,我放不下的,只有小零。”陆照欣晗着首,目光温柔在男孩的睡颜上:“我远远地看着他那么多年,偶尔辛酸偶尔嫉妒。我哥不肯把我安排在江左易的身边,因为他知道我会失控。”
我说这我相信,凌楠这条毒蛇,肯定是先把自己的心肝肺都炼成蛇胆川贝液喝下去了才开始着手干!他要什么人性?人性是什么?好吃么,能吃么?
“所以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有多少机会可以对我女儿下手啊。”
陆照欣告诉我说,林学军和王妙莲为了向林嫂勒索钱财而把叶子绑走的时候她碰巧就在公园附近目睹了一切。
跟着王妙莲来到了宾馆后,趁着她出去上洗手间时进去看了我的叶子。
“我的确是想过要不要干脆趁这个机会弄死你女儿的,神不知鬼不觉黑锅还有那两个蠢蛋背。可是……”
我说你下不了手,你有孩子,你是母亲。
“王妙莲把孩子偷走后,可能是无意挣断了孩子脖子上的围兜。就随便用个别针给扣上了,扣得太紧,孩子一直哭。我只是想帮她松一下,没想到王妙莲突然就回来了。叶子一挣扎,我手里一抖。就……扎进去了。”
我说难怪那天审讯的时候,王妙莲语无伦次的,好像一开始的口供里是提过有个女人说自己在隔壁听到孩子哭什么的。
“这么说,凌楠就是为了在维护你,才把那对愚蠢的夫妻给杀了!”
“我哥给了王妙莲两百万,让她给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做手术。要求他们夫妻按照事先对好的口供来说……
我也没想到我哥会下杀手。当然,因为我沉不住气而去接近过叶子的事,他狠狠教训了我一顿。”
我算是终于弄明白了,那天陆照欣被打原来是这个原因。
凌楠也是恨铁不成钢才对她下了顿粗暴吧。
只可怜了我的叶子,无缘无故遭受了那么多痛苦。
“那你……去看过小铃铛了?”我倒吸一口冷气。想起那个孤零零躺在简陋收容所的女孩,心里又是一阵疼。
“是……铃铛年后就要手术了。”陆照欣仰起脸看着我:“舒岚,我今天来……就是想带走小零,如果铃铛能治好,她不会比你的叶子差。她也能跟我的儿子做成好伙伴……他们也能无忧无虑地在一起。”
我用手帕轻轻按着她慢慢溢出血水的唇角,无奈地摇了摇头:“阿雪,你心里装这么多柔软的东西,即便把外表变得再刚强,你也没办法报仇的。
凌楠若是真心疼爱你,就不该让你这样的女人卷进来。”
什么复仇,什么执著。死而复生的修罗自以为自己已经涅槃重生,却只不过是还想要站在那个男人的光环能普照到的地方,才久久不愿离去。
她终究,还是爱着那个让她爱恨难全的江左易。
我说凌雪,你就承认吧……
“我承认了,你就会把他还给我么?”
我咬了咬牙,说不会。
“是啊,我太心急了。不知不觉得就在他面前表现的那么出戏……阿易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说我就知道,他故意向我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又到你家说奇怪的话,还有莫名其妙的洋葱过敏。你了解他,他了解你。可那又能怎么样?
“对,又能怎么样?”
陆照欣慢慢按住我的手,说什么都不能怎么样了。凌雪活着,他却还是选了舒岚。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有多强硬,他做下的决定,不摧毁他的躯体就别想摧毁他的意志。
他只要肯担负的责任,哪怕你打碎了他的灵魂,他都能聚出一缕烟来守护。
有时我真的非常非常地后悔,既然一开始就注定走了不同的路。
我何苦非要爱上他?
江左易,他就是个流氓……早年在社团的时候,我从来都不着女装,跟着他和我哥,对一班人马称兄道弟。
可是他说他的兄弟已经够多了,让我给他变成女人。
不同意?不同意就来硬的,来强的。
一次不成功,被我打得走不出直线。两次不成功,被我哥差人反水给吊起来饿了三天。
等到终于成功的那天……他说他成王,我为后。
可谁不知道,哪个皇后……心里是不苦的呢?
永远无法平等的感情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先天不足后天畸形。
那年,他十六岁,我才十四……”
我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了,我记得有个童话故事叫纯白世界。讲了一只黑猫和一只乌鸦,因为身上的毛色不吉利而总是被人排挤。他们听说在遥远的地方有个纯白的世界,只要到了那里,一身漆黑就会变得像天使一样纯洁,就会有很多人欢迎它们喜欢它们了。
它们结伴而行,一路向北。从春天走到夏天,从夏天走到冬天。艰难险阻,危机伤痛,最后倒在初冬的一场鹅毛大雪之中。弥留之际,它们才透彻,漆黑的世界孤独无依,但我们明明就有彼此为伴,又何必去追求虚妄的天堂?
江左易和凌雪,他们从来就是一个世界的人吧。凌楠,高山峰,江半城,还有我爸爸。他们都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我不是。
我和叶瑾凉的父辈,用一身的泼墨洗白后辈的衣食无忧。但我却回过头,爱上了不属于我的恶魔。
但我不后悔,因为也有人说,路,走着走着,过村庄,踏小河。等到了前面……就不一样了。江左易能走到我的心里,才能走到我的身体里。爱上了,本来就没道理。
“能放过我父亲么?”我轻轻抬高陆照欣的头,又不敢随便碰她的身子。我请求道:“我会用我的一切来为我父亲赎罪,请看在他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份上,让他顺利出狱安度晚年行么?”
陆照欣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吱呀一声开门响。鱼贯而入的打手们上来就把我们分开拖了出去:“走!”
刺眼的光总找不到黑暗的孤寂,明晃晃的别墅大厅里,我看到江左易站在正面对峙着。
他还像我梦里出现的一样,颀长伟岸的身子裹在漆黑的西装大衣里。须发整洁,精神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