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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看到怒气汹汹又去而复返的齐静沅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脸无奈的被荷香与雪柳缠住了的天权和开阳。他下意识地就走到齐静沅面前想拦着她不让她靠近床榻这边。
齐静沅双眼冷凝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让开!”
“郡主……”天玑并未让步。
齐静沅直接手上用力,将他推了个趔趄,大步走到燕云琛面前。在看到他一脸尚未恢复过来的餍足表情和嘴角那些白色粉末时,齐静沅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朝燕云琛身上打了过去:“你有病是不是?你知道五石散有多大的危害?谁让你吸这种害人的东西了?”
天玑不敢轻易动她,只好自己躺在燕云琛身前替他挡住齐静沅落下来的那些巴掌和拳头,抿着唇道:“郡主,您现在说什么主子都听不到。他身子很虚弱,您不能这样打他!”
身子虚弱?那还不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刚刚那个医馆里的老大夫告诉她那些白色粉末是五石散的时候,她还不相信,还把人家狠狠地骂了一顿,结果燕云琛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个老大夫说的有什么区别?
他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了,那她干脆现在打死他算了!
齐静沅红了双眸,死死地盯着那个在床上看起来欲仙欲死的男人,厉声道:“荷香,端一盆冷水过来!”
荷香也替齐静沅气着燕云琛呢,蹬蹬蹬没一会儿就端了盆冷水递到了燕云琛手里,顺带着还替她将碍事的天玑挤到了一边。
齐静沅手里端着那盆冰凉冷水,在看着窗外寒风簌簌带着几颗飘零的枯叶,咬了咬牙,一个狠心兜头对着燕云琛浇了下去。
浑身湿透,床沿上都滴滴答答地沁着水珠。幸亏这几日都是艳阳高照,否则这盘冷水泼下去说不定就能直接将床单凝结成冰。
燕云琛抖了抖,缓缓地睁开了眼来,有些迷蒙地喊了一声:“娇娇?”
齐静沅冷笑:“总算是认得我了!”
燕云琛不解地看向屋里的三个手下,却发现他们无一不是低着头。
齐静沅猛地上前,将刚刚那个吸食过的纸包抽出来砸到燕云琛的身上,面前目眦欲裂地吼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燕云琛,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迷上这种东西了?”
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可以前也听林庭逸说过这种害人的东西在那些时常流连青楼赌坊的富家子之间极其流行。但是对身体危害极大,一旦用了就很难摆脱,直至慢慢地将自己身体掏空。以前户部左侍郎家的三公子不就是死在了过量服食五石散之下吗?
她没想到一向风清月朗、对她温柔小意的燕云琛也会在背后服食这种东西。
燕云琛身子一抖,随后垂下了眸子,一言不发。
齐静沅被他气得抓狂,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胸膛急剧起伏。
过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冲到了天玑的面前,冷声道:“将你们现在手里所有的五石散全都拿出来!”
天玑闻言,抬眸看了燕云琛一眼。
齐静沅点点头,怒极反笑:“你有没有真的拿他当主子,这会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
天玑低下头去,嘴角一片苦涩。他只是受不了燕云琛在戒五石散的时候一次比一次痛苦扭曲的表情,这才每一次都将五石散递到了他的手里。
一旁站着的开阳冷着脸走向了屋子里一口大箱子处,将里面的一个小匣子拿了出来捧到了齐静沅面前:“郡主,这是我们准备的所有五石散!绥远城这种东西是禁忌,买不到,所以这些目前是我们手里全部的了。”
“开阳!”天玑不赞成地低斥一声。
他把这些全都给了郡主,主子怎么办?
开阳虽然脸庞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但是申请却是严肃冰冷,宛若一个历经世事的成年人一般:“我这是为了主子好,郡主不会害主子的!”
燕云琛垂着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等候训斥和惩罚。
事实上,他更害怕齐静沅看到这种颓废的样子会就此厌恶他放弃他,甚至他昨日都不敢将这个事情和齐子皓说,只说了睡莲散的事情。他知道只要有毅力五石散便能戒掉,他也想着等自己熬过去这一篇就永远地被埋藏了起来。可是每次那种犹如万虫啃噬的感觉都让他轻易地败下阵来。
齐静沅接过来之后,看着匣子里那整整齐齐堆叠的一包一包,恍如看见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直接抬手全都洒到了地上。顿时,一片纷纷扬扬的白色粉末倾泻而下。
燕云琛见状,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跌坐到了地上:“不要!不要……”
齐静沅气急,用力把他推到了一边,抬脚就在那些白色粉末上狠狠地踩了起来,犹觉不泄狠,还用力地碾上了几脚。
“燕云琛,今天你只有一个选择。”齐静沅指着地上那些已经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的五石散,看着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的男人道,“你说,你是要我还是五石散。你听好了,今天有它没我,有我没它!你只有一个选择!”燕云琛坐在地上,慢慢地双手抱头将自己的脑袋藏在了双膝之间。
齐静沅一双迷人的狭长眸子里水花氤氲、晶莹一片,她看着试图逃避的燕云琛好一会儿,抬起袖子擦了擦双眼,转身就往外走去。
刚刚走到房门口,突然被人用力地从身后一把抱住。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背上,一股黏腻而又温暖的躯体紧紧地贴了上来。
燕云琛从身后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将脑袋枕在她的背上,暗含哭音:“娇娇,只有你,只有你!我只要你!”
齐静沅转过身来,看着燕云琛浑身湿透的样子,鬓边散落下的乌发还紧紧地贴在脸上,狼狈至极。她心里是又气又疼,赶紧将他推到了屏风后面,招呼着天玑等人先给他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
她独独留下了开阳,目光灼灼道:“你家主子为何会用五石散?”
她不相信燕云琛会是自己主动迷上这东西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开阳面上表情僵硬地没有丝毫变化,冷冷道:“郡主可以自己去问主子,属下不好越俎代庖。”
齐静沅嗤笑一声:“你是自己傻还是当我傻?”燕云琛要是会告诉她就不会刻意疏远她了,说不定那个傻子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还打算着将她推得远远的,然后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呢!
看着这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冷峻少年,齐静沅抬手摸上下巴,眼珠一动,又道:“你叫开阳是吧?我看你比刚刚那个天玑要聪明得多,不是那种愚忠的人,你该知道告诉了我绝对对你主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更何况以后我也会是你主子,所以现在算你半个主子,你有事情难道还要瞒着我这个主子?”
开阳嘴角抽动,俊眉微微皱起,显然是被齐静沅这左一个主子,右一个主子弄得有些发懵。
他想了想,这才道:“主子之所以会用五石散是因为被人给陷害了,等属下们发现的时候主子已经连续服用了有十来天了,很难戒除。”
自从燕云琛被燕旭从大理寺监牢放出来之后,他们七星楼的人都在忙于睡莲散的解药,以至于忽略了燕云琛旁边的人。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照顾燕云琛多年的人居然会对他暗中下手,让他染上了五石散。
齐静沅美眸紧紧眯起,沉声道:“是谁?”
开阳答道:“动手的是主子府里十几年的老管家,这些年一直是他在照料着主子,替主子打理靖王府,而且他还是当年的襄王殿下身边的老人。不过背后的人并没有查到,无非也就那几个有皇子的宫妃和家族。”
襄王殿下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他们主子,那个老管家也是从小看着主子长大的,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人收买。老管家事败自尽,幕后之人他们还在调查。
其实开阳之所以那么肯定背后指使的人是皇宫里的女人或者某位皇子,无非就是因为燕云琛离开之前燕旭恢复了他母亲的身份,有人难免担心燕云琛会借此起势,毕竟他是嫡长子。
齐静沅秀眉紧蹙,单手托着下巴,细细沉思。
须臾,又问道:“只有这些吗?云琛这几个月在做些什么?还有,这次燕旭为什么会好端端地派他来我大齐?”
齐静沅不是傻子,虽然之前被燕云琛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可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怀疑。
开阳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只见燕云琛带着人正朝这边走来。他闪身退到了一旁,低头立着。
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乌发整齐地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与刚刚那个形容狼狈的男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燕云琛微微觑了开阳一眼,吩咐道:“开阳、天玑、天权,你们都先下去吧!”
齐静沅努了努嘴,想了想,也让荷香与雪柳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墙角的花瓶里插着一支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红梅,静谧而又有一种微妙的甜蜜气息在两人间慢慢滚动。
燕云琛眉眼柔和地看着齐静沅,也不说话,就一直这样静静地看着。
反倒是时间一长,齐静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遂瞪了他一眼:“别以为这样我就能不生你的气的!”
燕云琛黯下眸子,闷声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你你你——!”齐静沅恨不能抬腿狠狠扭上他的耳朵,“快说个清楚,把你回了北燕之后的事情一个字不落地全都告诉我!”
燕云琛抬头看着齐静沅鼓嘴的霸道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爱,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齐静沅恼羞成怒,拍着桌子道:“不许笑!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还有,别想着再骗我,否则我现在就回守备府去,让我父王将你赶走,永远都不会再见你!”
燕云琛并没有生气,一双潋滟流光的眸子一直胶着在她的脸上,半晌,才似轻叹一口气:“娇娇,你总是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着她,他总是束手无策。
“什么跟什么呀!”齐静沅扁了扁嘴,将视线移开,咕哝道,“要是后悔了不想娶我了就明白点说,别找那么多借口!告诉你,想娶本郡主的人能绕定京城好几个圈!我才不稀罕你!”
是啊!他的娇娇这么好,肯定有很多好儿郎想要娶她。可是燕云琛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无底线无原则地包容她了,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对她这么好了!他怎么能放心将她交给别人呢?
不放心也不甘心!
“娇娇,我没有!”燕云琛直直地看着她的明眸,没有丝毫闪躲,“我想娶你的,你给我一些时间,等我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就来娶你!”
齐静沅将榻上的小桌推开,往他身边坐近了几步,勾人的眸子里流转着讥诮和嘲讽,轻笑道:“你所谓的解决问题,就是背着我偷偷地一个人吸食五石散?”
“我……”燕云琛垂首,低声道,“我会戒掉的。”
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齐静沅眸子里的嘲讽更浓:“燕云琛,相信你每次在忍不住又打开五石散的时候,心里都在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吧!”
不然怎么会明明都来到她身边了,还在偷偷地瞒着她吸食呢!五石散有多难戒除刚刚那个大夫已经和她说过了,至少在他经手的人里面,戒除掉的寥寥无几。
燕云琛受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看不起他甚至对他冷嘲热讽,他猛地抬起身双手摁住齐静沅的双肩,红着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我会戒掉的!”
“那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除了五石散,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对不对?”齐静沅丝毫不惧地迎上了他的视线,坚定道,“燕云琛,我不是娇弱无知的闺阁小姐,我也不喜欢我将来的丈夫拿我当一朵菟丝花护在身后。如果我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是因为我愿意让他护着我,但是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我也能和他并肩作战。”
母妃和她说过,这世上男人女人本就不平等,如果女人不能有独特的地方值得男人去爱。感情再深可能也会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磨灭。
燕云琛身子很明显地一僵,显然没想到齐静沅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幽幽冷冷地看着齐静沅,是啊,以前哪次不是她像个女战士一样在护着他呢?帮他斥责恶整聂凌峰之流,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和容可心进围场比试……
“娇娇,我可能不能娶你了,我中毒了,会死的!”燕云琛忽然一把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为什么戒不掉五石散呢?
不是他毅力不够,而是每每想到了自己中的睡莲散如果没有燕旭手里的解药便只剩下半年的寿命,他就宁愿拿五石散来麻醉自己。甚至在前几日的月圆之夜时,他也觉得用过了五石散似乎便没有那种骨肉相裂的痛苦了。
在那股欲仙欲死的环境里,他可以如愿以偿娶到自己最爱的女人,对着她细心呵护、软语低哝,而不是醒来后要去面对的那些冷冰冰的现实。
“你胡说什么呀?!”齐静沅一把推开他,睨了他一眼,嗔道,“五石散不会死人的!大夫说了,只要可以忍够半月之期不吸食,便能戒掉!只不过这半个月很痛苦就是了……但是,云琛,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的!”
燕云琛有些灰败地摇摇头:“不是,不光是五石散,还有睡莲散。现在我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了!”
齐静沅双眼陡地放大,下意识地拉过燕云琛的身子左右看了起来,眼泪说掉就掉,吸着鼻子道:“你骗我的是不是?什么五个月了?燕云琛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这么坏,每次都要害我哭你才高兴吗?你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哪里就中毒了?”
燕云琛忽然觉得她这样子莫名地让他有些想发笑,刚刚心里悄悄酝酿的那些悲伤陡地被敲击了个粉碎。
他掏出帕子仔细地替齐静沅擦干了眼泪,两人并排坐在榻上,双腿在空中垂着。他将齐静沅的脑袋斜靠在他的肩膀上,淡淡道:“是真的!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回北燕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齐静沅低低道:“嗯。”
两人视线都像是呆滞地看着前方,又像是在看着地上某一个相同的点而后汇聚到了一起。
燕云琛将他回北燕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和她说了一遍。
先是通文善武的面目被揭穿,后又被聂凌峰诬告他勾结了定王府意图对北燕不轨。燕旭一怒之下,褫夺了他的王爵将他关进了大理寺。
其实在大理寺的那些日子里,他的生活并不平静,各种暗杀毒害接踵而来。若非懂毒懂药的天玑假扮衙役混进了大理寺牢房,只怕他早就魂归西天了。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存在在北燕已经犯了众怒,那些刺杀他的人五花八门,各宫皆有。
也正是从这时候燕旭的不管不问开始,将他心里本就剩的不多的亲情迅速地消磨掉,知道离开前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齐静沅听得浑身气得颤抖,她扑到燕云琛怀里,重重地捶起了他的胸口:“你是傻子是不是?他让你喝毒药你就喝是不是?你有没有脑子啊?”
她想不通,天下怎么会有这种狠毒的父亲?!不是所有的父亲都该和她父王一样吗?他对靖霄和靖晖虽然严厉,但是护犊之情却是不容置疑。
“不这样,我怎么来见你?”燕云琛抓住她的手,弯着嘴角戏谑道。
北燕虽然比不上东齐,但现在的燕旭若是要对付被困在北燕的他,还是绰绰有余的。一个七星楼和守护北燕京城正规的翼虎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齐静沅抿了抿唇,仰头看向他:“云琛,等你的五石散戒除之后,我就跟你一起回翌阳城。”
“不行!”燕云琛放开他的手走下榻,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
这傻丫头以为翌阳城是什么地方?她若是跟着他回去了,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齐静沅不死心地跟到了他身前,执着道:“为什么不行?你不想要自己的命了是不是?你不想活着娶我了是不是?我可不想做寡妇!还有,我得让北燕那些人知道知道,我齐静沅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话里大有一种要去将北燕后宫闹得天翻地覆的意思。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的问题了,她只想让燕云琛知道活着和她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见燕云琛绷着脸,齐静沅咬了一会儿自己的唇瓣,忽然踮起脚尖以雷霆之势勾下他的脖子吻上了那精致的薄唇。
燕云琛猝不及防,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将她推开。齐静沅感受到他的不安分,眼角弯弯,一口就咬了下去!
“唔——!”燕云琛的低呼声被淹没在了强烈的攻势里,待看到齐静沅眼里那抹戏谑的笑意之后,本来轻轻地搭在他后背上的手倏地收紧,将往他的怀里更加搂紧了一步,想要反客为主,将主动权夺过来。
齐静沅也不甘示弱,两人追逐共舞,彼此汲取着对方的芬芳和清新。
久久,这场追逐大战才慢慢停下来。两人皆是有些气喘地双手撑在后面直接坐在了地上,相视一眼,忽然就笑开了。
燕云琛看着齐静沅红肿的唇瓣,忍不住抬指轻轻地抚了上去,目带歉意:“对不起,娇娇,刚刚我太用力了。”
“我和你一起回翌阳城?”齐静沅挑眉,大有他若是不答应就再来一场的意思。
燕云琛撇开了脸,答非所问道:“娇娇,你放心,这次就算再难,我也不会再用五石散了,我一定戒掉它!”
齐静沅看着不远处地上那白花花的一片,暗自撇嘴腹诽道:“你就是想用本郡主也能全都给你毁了,让你没得吃!”
“那回翌阳城的事情怎么说?”
燕云琛蹙眉,心道这丫头怎么就是这么执拗,怎么绕都绕不开这个问题,于是敷衍道:“先不急,总要等五石散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齐静沅如何没看出他是在推托,不过想想也是,先得将五石散戒了。到时候去不去还是得她说了算!
只是,齐静沅翌日一大早再上门的时候,就没见到燕云琛的身影了,不仅是他,连带着他身边的那几个手下也不见了。问那些个北燕的大臣,他们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齐静沅捏了捏拳,双眸眯起。难道说他又骗她了?背着她离开了?他要是敢,她永远都不会再搭理他了!
她心急如焚,派人找了一圈未果之后,急匆匆地就跑去了齐子皓的院子里。
还是清晨时分,冬季天亮得晚,齐子皓刚刚练过剑正在房中沐浴,齐静沅便抱着个暖炉坐在外头的花厅里静静地等着。
“郡主,奴婢给您做了鸡丝粥还有您最喜欢的虾仁饺子,要不您先吃一点儿吧?”荷香端了一碟极其诱人的早膳进来。
齐静沅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皮都未抬。
雪柳也跟在旁边劝,不吃东西怎么行?都空着肚子跑了一早上了!
她呆呆愣愣地坐在那儿,若非偶尔纤长美丽的睫羽不停闪动,旁人定是要以为那座的是一尊石像了。
“父王,您来了!”一见齐子皓进门,齐静沅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暖炉跑过去抱住了他的手臂。
齐子皓淡淡道:“你今日怎的这么早过来了?本王一会儿还有事,没空陪你切磋功夫!”
荷香和雪柳禁不住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可不是早么?她们伺候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郡主天不亮就跑起来了,这会儿可是跑了一趟悦来客栈了!
齐静沅急道:“父王,云琛忽然不见了,您快点派人去查查,他是不是带着人偷偷地出城了?”
齐子皓皱眉,看着荷香手里端着的那些纹丝未动的美食,不悦道:“你这么急匆匆地就是因为那个臭小子?连早膳都不吃了?”
“父王——!”齐静沅摇着他的胳膊,就像小时候那样撒娇,“你帮帮我好不好?”
齐子皓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对着荷香二人吩咐道:“再去上一些热的早膳上来。”
说着,便不再搭理齐静沅,径自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齐静沅不死心地跟在他身后当起了小尾巴,扁着嘴看向齐子皓:“父王,你是不是知道云琛在哪儿?”
不然,怎么一点儿意外和着急的份样子都看不到啊?
齐子皓也不回答,等荷香与雪柳将食物端上来便优雅地用了起来,也不管齐静沅。
齐静沅瘪着嘴看了好一会儿,才动手拿起了自己身前的汤勺。
吃完后,齐静沅拿帕子将嘴擦干净,咧着嘴角道:“父王,你看我多听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齐子皓其实是个挺懒的人,而且最讨厌惹麻烦管闲事。若不是燕云琛和他的宝贝女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管他是生是死!
不过,看着齐静沅这憨态可掬的样子,他难免又想到了时常有一张相像的脸也会对着他如此这般。这才分离不到四个月,思念居然越发地浓重了起来……
“走吧!”齐子皓终究是不忍心自己的女儿难过,一点点都不忍心。
“去哪?”齐静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说云琛是在父王这里?
齐子皓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她:“你不是要见那个臭小子?”
“哦哦哦!”齐静沅脸上漾开了花,立马小跑着跟了上去。
齐静沅跟在齐子皓后面走到了守备府一处比较偏僻的院子里,不是很大,进门没几步便可看到主屋。
只是,越走近,耳边那股令她觉得心里绞痛的嘶吼声就越清晰。
是云琛的声音!
齐静沅拔脚就要冲进去,却被齐子皓一把拉住了胳膊。
他带着他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低声道:“看看就好,不要进去!”
齐静沅顺着那狭小的一条缝隙看了过去,只见昨晚还和她言笑晏晏、亲密相拥的男人此刻却狼狈地被布条绑在床上。
他原本俊俏的脸庞通红而又扭曲,口中不断地发出一声有一声痛苦的嘶吼声,身子不停地扭动挣扎,像是极力想挣脱那束缚。
“给我,给我——!我要五石散——!”燕云琛的嗓音已经有些嘶哑,他的面庞青白,双眼浑浊,里面似乎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他的双手挣扎得最为厉害,极力地想从床上爬起来,去寻找那能解决他痛苦的源头。
“快,给他嘴里也绑上,别让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老大夫刚刚吩咐上,天玑立马就将布条紧紧地缠在了他的嘴里,不让他去咬到自己的舌头。
齐静沅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天玑等人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恰好就是昨日她去问的的那个。
齐子皓沉声道:“燕云琛虽然吸食的时间不久,可之前连着一段时间被人下的量过大,所以很严重。他现在每日至少要吸食两次才能让自己勉强维持正常,不过这些也都是饮鸩止渴。若是不帮他戒掉,不出半年,他的身子必会垮掉。昨儿停了半天,半夜他就已经开始痛苦得拿头撞墙了,所以只有将他绑起来。”
齐静沅捂着嘴,满脸都是泪水,双眼死死地透过那条缝盯着屋里的情景:“我也进去,我帮他!”
齐子皓制止道:“昨日是他自己来向我求助的,他还说不希望让你看到他这个样子。”
燕云琛的想法其实他很明白,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愿意让自己最爱的人看到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样子,所有的人都希望留在爱人眼里的是一个最美好的自己。换作是他,他也会和燕云琛有一样的选择。
“可是……”齐静沅想说她不在乎,不在乎的!
齐子皓抢先道:“听父王的!这个大夫以前有过帮人戒除成功过五石散的经验。只要燕云琛心智够坚定,半个月之后你一定能看到一个完好如初的他。”
齐静沅又再次透过那狭小的缝隙,看了屋里一眼,燕云琛似乎是有些累了,渐渐地消停了一些……
但是,她知道,在这半个月里,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发生无数次。听那大夫说,戒除五石散的半个月里中间几天最为关键,所以可能接下来的日子比今天更要难熬。可是,她却帮不上忙!
齐静沅骨节分明的双手在两侧紧紧地握起,青筋毕露,最后看了燕云琛一眼,她直接转身跪在了齐子皓面前,一双泪眼倔强地看着他:“父王,女儿喜欢云琛,也一定要嫁给他,所以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
“那你想怎么做?”齐子皓抿着唇,眼神幽幽,平心静气地问道。
“所以,等云琛戒除了五石散之后,我要陪他一起去翌阳城,去拿到睡莲散的解药!”齐静沅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果然如他所料,真是验证了叶卿清平日里时常说的。现在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听他们的了!
齐子皓闭了闭眼,没有生气,而是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温声道:“娇娇,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冲动又不经过大脑的事情。解药,你不需要去翌阳城。父王已经吩咐齐东带着人去了翌阳城以代王燕奕谨的性命威胁燕旭交出解药,你不必担心!”
“父王,”齐静沅俏脸皱成了一团,不赞成道,“燕奕谨的性命和北燕比起来算得了什么?燕旭不会妥协的!他都能亲自给云琛这个儿子下毒了,又岂会为了另一个儿子放弃这么好的一个好机会?”
更何况,燕旭又不是只有燕奕谨一个儿子。单就云琛以前和他说过的,他们宫里原本有十二位皇子,现在活着的,就有八位。换言之,就算父王派人将燕旭的儿子都杀光了,他正值壮年,也还能再有儿子。那个什么十二皇子不就是在燕云琛来东齐参加四国盛会的前几日出生的吗?!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先将五石散的事情解决了再说!”齐子皓冷声拒绝,随后有些不耐地先行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齐静沅说得没错,齐东那边传来的消息确实不怎么乐观。
燕旭虽然偏宠燕奕谨,但绝不会轻易地为了他损害北燕的利益。儿子可以再有,但北燕没了就没了,所以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能错过。
这就如同他一样,如果今天齐静沅真的被北燕人抓在手里来威胁他的话,到了危急时刻,他可能也无法两全。因为到了战场上,他手下担着的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性命,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而被人掣肘。
所以,他不会让齐静沅深入险境!
而齐静沅在看着齐子皓离开的背影之后,又回头看了看燕云琛所在的屋子,眸子里划过的情绪越发坚定……
……*……*……
定京城
随着年味的越来越浓,定京城里也越发热闹了起来。
今年虽然皇上和定王都带兵出征了,但是太子监国,年纪轻轻做派却丝毫不输当今圣上,朝野上下一派安乐,定京城里也随处可见新年的气息。
京城粮铺之首的柴家米行更是每日设棚施粥,并且免费每人施一小袋米,引来了一片赞誉。
本来两年前柴家突生变故,柴家米行遭对手和柴家一些居心不轨的族人联手对付,差点就关门大吉。可幸而江家及时施以援手,稳住了江南那边的柴家米行,京城这边宋桂英也是临死前奋力一搏,堪堪渡过难关。
可此事之后,宋桂英的独子柴瑞身亡,没多久之后她本人也因为积劳成疾加上伤心过度过世了,整个柴家米行的重担就落在了宋桂英和柴敏最后一个女儿柴琼的手上。
不过也才二十三岁左右的年纪,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柴家不出一年必将倒闭,没想到柴琼硬是扛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期。现在柴家虽然比不得宋桂英当家的时候,但也隐隐有蒸蒸日上之势,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柴家依旧稳居京城粮商之首。
叶卿芳和叶卿清说起她刚刚过来定王府时路过柴家米行前面的盛况,也不禁赞叹起柴琼还是有些生意头脑的。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百姓念着柴家米行的好名声,日后自是少不得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柴家米行。
叶卿清低笑:“我可听说其实厉害的不是柴琼,而是她招赘的那个夫婿孙缙。听说此人虽然年纪比柴琼还小,可是生意手段了得,一张嘴更是舌灿莲花,能说会道。”
定王府一如往昔是柴家的老主顾,和孙缙接触的那个管事没少私下和别人夸赞他的手段。
叶卿芳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道:“这个倒是没怎么听说,不过当时孙缙入赘柴家的时候在定京城里可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么?”
定京城说大也不大,就那么几个圈子,柴家又是皇商,自然颇受关注。
听说孙缙是几年前宋桂英南下途中捡回来的孤儿,见他有生意头脑,这才带在身边培养。他比柴琼还要小上一岁,当初入赘柴家也是宋桂英力主的,为此,柴家族里还大闹了一场。或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以前已经臣服畏惧宋桂英的人又慢慢地生出了不臣之心。
不过叶卿清也无谓去关注这些琐事,很快便将柴家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却不想就在不久后,柴家却和她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说逸儿现在跟在皇上身边?”叶卿清想起前些时候妍秀和她说的消息,便多问了一句。
叶卿芳点点头,当初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安心于终于有了林庭逸的消息,后来又担心着他会不会在战场上出些什么意外。可是林思睿听到这个消息却丝毫不以为意,说是林庭逸就是缺少磨练。这会儿听叶卿清一提起,她少不得又得担心一番。
叶卿清安慰她:“我觉得表哥说得倒是挺有道理的。况且轩儿肯定会照顾这个弟弟的。”
叶卿芳叹了一声:“以前就想着要儿子的,结果一连四个都是小子,我都不知道多羡慕大姐你,儿女双全。娇娇活泼伶俐,宝儿又听话可爱。”
叶卿清努了努嘴,打趣道:“若是想要女儿的话,可以和表哥商量一番再生一个的。”
“大姐莫要笑话我了,我都这个年纪了,再生孩子岂不是要让人笑话!”叶卿芳登时就红了脸。
叶卿清弯了弯唇,她也不是再开玩笑,叶卿芳现在刚刚三十出头,还有人四十岁还老蚌生珠的呢!
这时,凝秀走进来禀道:“娘娘,汾城那边的赵管事来了。”
赵普?叶卿清诧异,他怎么这个时候忽然来定京城了?也没有提前递个信的!
赵普是如梅的丈夫,和如梅等人一样,是她当初还在荣国公府里的时候买来的。之前一直帮她管理定京城里她名下的商铺。
与如梅成亲后,便被她派去了汾城那边的商铺做了个总管事。
叶卿芳见状便笑着告辞道:“大姐既是有事我便先回了,回头若是有空便带着靖晖和宝儿来府里坐坐,家里两个小子可没少念叨着说想宝儿了。”
叶卿清吩咐凝秀:“你去送送夫人。”
赵普在妍秀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中等身材,外形不算出挑却也过得去,只是惯来和善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担忧。
当初也是看他忠厚老实,如梅自己也同意,叶卿清这才许下了他俩的婚事。
这些年听说他待如梅不错,虽说去了汾城之后身边也收了几个妾室,但如梅几次来京城看她时没说什么,她便也没有多管了。
这会儿见到赵普,态度还算不错。
赵普却是见到叶卿清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道:“王妃娘娘,如梅,如梅和孩子都不见了!”
叶卿清端着茶杯的手一紧,将杯盏重重地磕到了桌上,沉声道:“说清楚些,什么叫如梅和孩子都不见了?”
赵普撞上叶卿清那稍显凌厉的眼神,骇得立马就低下了头去,掩着面哆哆嗦嗦地道:“已经,已经半年多了……五月初的时候,如梅说是想带着一双进京来探望您,正好那会儿奴才在汾城那边抽不开身,便请了一队走镖的顺路护送她和孩子上京,结果她到现在都没回去,奴才只怕她们是出了些什么事情。”
半年?!
叶卿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嘴角勾起,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那你这个做丈夫的和做爹爹的倒是够可以的,妻子和儿女失踪了大半年这才想到他们可能是出事了!”
赵普身子抖得厉害,不停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只当是她被您留在了府里多停留了一段时间,加上汾城那边的生意又忙,所以这才,这才……”
正值冬天严寒之际,可赵普的额上却满是汗水,他缠着手抬袖擦了上去,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叶卿清。
叶卿清一双清明的水眸在赵普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减,淡淡道:“赵管事先退下吧!让丫鬟领你去外院客房先住一段时间,等本妃找到如梅和孩子之后,你再同他们一起回去。”
“可是汾城那边……”赵普刚想说汾城那边的商铺离不了他,一见到叶卿清明眸里闪烁着的冷光,顿时咽了咽口水,道,“奴才遵命!”
看着赵普离开后,妍秀这才皱着脸问道:“王妃,您刚刚为何不当堂揭穿了那赵普漏洞百出的话呢?”
她虽然和如梅不算太熟,可是待在叶卿清身边也已经六年了,也见如梅回来过几次。
往年都是赵普和她一起带着孩子回来的,而且必会提前递消息。可今日这个赵普不但在如梅失踪这么久之后才来找人,甚至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透上来!说什么以为她留在了定王府,难道自己妻子和孩子没回去他都不知道要来信问一下?更何况如梅根本没回来过!
叶卿清左手搭在桌边上,手指轻轻地点了点,眸光潋滟,愈发地深邃锐利:“先派人好好地看着赵普,我总觉得如梅这事没那么简单,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消失不见呢?看赵普的样子,也不像有多伤心,说不定他还知道些什么。待会儿飞鸽传书给汾城那边酒楼的齐掌柜,让他查一下赵普家中那几个妾室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还有,也派人去赵普口中提到的那家镖局问问。”
妍秀问道:“娘娘是怀疑如梅根本不是失踪了?”
叶卿清摇摇头,眼中带着疑惑:“不知道,但是这个赵普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若说如梅的事情和他有关系,他又为何要跑来演这一出?”
想了许久,叶卿清始终没想通,便吩咐妍秀先下去办事了,等汾城那边有消息了大约就有头绪了!( 就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