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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没有任何快/感。
似一缕幽魂般行进的谢安笙停在门口良久,却没有进屋,转而走到院子的另一边。
井轱辘像老人的骨骼,咕噜咕噜,僵硬且艰难地转动着,直到水桶被提上了井口。
哗啦——
严冬中冰凉的井水,从谢安笙的头顶直接浇下,湿了个透。冬夜寒风一吹,连骨髓都在发抖。
可谢安笙好像感觉不到。
井轱辘转得飞快,噗咚一声,桶又一次落入井中。
如此反复数次,直到冻得他手指骨都发白发青,他才放下了水桶。低头认真地嗅嗅手掌,翻来覆去得嗅。
除了木头的味儿之外,再没有其他。
也没有那肮脏的血腥味。
谢安笙满意地笑了,这才慢慢地往屋里走。
到了门口,他又像想起了什么。又把自己的衣物鞋袜,脱了个干净之后,才颤抖着推开门。
他不想带着一身别人的血,去污染这世间于他仅存的天地。即使只是一点血腥味。
换上干净的里衣,一如往日,谢安笙倚靠着没有温度的棺木,席地而坐,自言自语起来。
从两人的初识,到相恋相伴。这样的内容,谢安笙每天晚上都要重复一次。真要细数起来,他与阿一相处不过六个月零八天。
在外人看来,这谢安笙与阿一着实的不配。
一个是谢家二少爷,即使只是个庶出。
一个是年过二十,又聋又哑的青楼小厮。
可偏偏谢安笙对他就像着了魔似的迷恋,没多久就把人赎回家。
上京临行前,谢安笙曾经给阿一写过一句话,半玩笑半认真。
“也许我们是前世有缘。”
方正瘦硬的楷书,力透纸背,阿一瞧着只笑了笑,便捂着后腰躺回软榻。那副被折腾惨了的柔弱样,勾得谢安笙心猿意马,巴不得抱着他再滚上两圈。
可最后他还是控制住那些臆想,带上行李和小厮,上了马车。去京城会老友,谋出路。他自知谢家终究不是他这个断袖庶出少爷的长留之地。
此行独自上京,只因他不忍霖妹和阿一随自己在外奔波。
可是人心叵测,他哪里会猜到谢家那些豺狼虎豹会真的吃人。
短短数月,痛失胞妹,与爱侣天人两隔。
“阿一……现在他们都在我手上了,要杀要剐,随我意愿……可我觉得没有意思,霖妹不会回来,你也不会回来,我娘她更不会。我这样折磨他们,也是在折磨我自己,那血味让我作呕。我总能听到有人在我脑子里喊,‘杀,杀光他们。想想霖妹和阿一,杀了他们你就可以解脱了!!’解脱……我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如果当日我带你们离开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为什么不带你们一块儿离开……”
陷入自我厌恶的谢安笙喃喃地问着空气,没有任何答案。
过了许久,他自言自语地把两人可回忆的东西再一次翻出来说,直到在寒冷与饥饿双重折磨下,体力不支地昏睡过去。
他太累,睡得太沉了,以至于没有听到,后半夜,棺材盖再一次被推开的动静。
而这一回,是从里面被推开。
***************
月上高楼,藏春阁内客人对月邀饮,不时小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
随侍一旁的春娘提壶斟酒,特地准备的三十年的金玉液,客人只顾赏景,仰头一口,就空了杯。饶是做属下的,也不由得要说一句,糟蹋东西。
时至深夜,楼里的姑娘们要不没客已然入睡,要不就在跟客人探讨人生探讨生命之大和谐。
就在春娘提壶走神之际,客人忽然嗤笑起来。春娘精神一震,顺着客人注视的方向看去。
那不就是玄同派几人住的地方?
春娘可不觉得那四个有什么有趣的,谁会对初见就对自己用上化物铃套话的人有好感。况且,他们与道修本就是死敌。四个人留在这儿越久,她就觉得越不安稳。
客人摸着下巴玩味地笑着,忽然问道:“小春儿啊,你这儿可有什么好料一用。”
好料,青楼最不缺的就是好料。
可春娘却犹豫了,小心地问了句:“您是要……”
客人狡黠一笑,答非所问:“这火啊,烧得还不够旺。”
话已至此,春娘可不敢再多问,忙下去准备。至于主人要用谁身上,不言而喻。也不知道这玄同派的人怎么招惹上了主人,先是把人扔进了青楼,现在又是被下药。
满屋子的药,各式各样,可把春娘挑花了眼,她这才想起一个事儿来。主人这是要给下面的人用,还是给上面的人用?
玄同派来了四个,两只灵鹤可以排除在外,只剩下那对师徒……想起昨晚上他们刚进藏春楼时的样子。
那师父不定没瞧见,春娘可看得真真的。围上去想跟那师父说话姑娘,都被他身后的徒弟瞪走。就跟毒蛇瞪青蛙似的,阴冷狠厉且杀气十足。可等他师父一回头,他又立刻变得温和友善起来。
一双眼睛几乎要黏在他师父身上,阅人无数的春娘如何看不懂其中情愫。所以她果断地拿了一瓶儿平日里给小倌们用来助兴的。
听完春娘对这小包粉末的解说,客人皱了皱眉,又把东西扔回去她手中。
“换其他的。”
春娘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感情是要给顾清鸿用的?
客人摇摇头,一手支着脑袋,笑道:“小春儿,穆一远体内龙髓已经开始活跃了,你再弄个助兴的,会要闹出事儿来。我可只打算看热闹。”
那您为什么不直说?!
像是知道她在腹诽自己,客人故作失望:“本以为你比小绿更懂本座,没想到是……哎。”
难怪魔宫里流传着一句话呢,魔尊的心思你别猜。
春娘只能带着上面的八字真言,再回去挑“好料”。
而现任魔尊大人,罗檀悠闲地哼着小曲,继续望着后院方向。那里,有个人正从厢房里出来。
“哟,又要开始了。”
**********
顾清鸿没有歇下,也没有在打坐。
房门洞开,照入一地月光。他静静地坐在桌边,门框的影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他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师父有梦游这个症状?
十二年了,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
昨晚……
手指停在双唇上,顾清鸿想起昨天师父环住他后颈之后的动作,两人双唇近得几乎要贴在一块儿。
那是什么?
师父是要亲他吗?这个猜测令顾清鸿脸上燥热,他立刻将手指收回,无措地桌上乱划。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往下想。想要是师父没有睡过去,那么他们将会发生什么事。
师父的双唇会贴上自己的吗?不知道会不会是他想象中的那样,香香软软的?他喜欢师父对别人不假以颜色,特别是那略显苍白的双唇说着讽刺话语的时候。一开一合的薄唇,微微翘起的嘴角,总是令他移不开眼。
好想在上面咬一口。
每当想到这里,顾清鸿就觉得后齿有点痒。
含住师父上唇中央小小的唇尖,轻轻吮吸。用舌尖勾勒他的唇形,在上面留下道道的水痕。再用犬齿狠狠咬住那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
一滴,两滴,就好像凋落在雪地里的海棠花瓣,红艳但终成过去,和落在地上的冬雪一块在阳光之下,腐烂融化。
他会用拇指将血涂抹开,就像女人涂脂抹粉,为师父的苍白双唇染上些许艳丽。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他不自觉得挪了挪下身,换个坐姿。
之后他会一点一点的舔去,像舔童年的糖葫芦,仔仔细细。舔过血迹,舔过伤口,咽下师父的鲜血。
师父的唇上会留下他的齿痕,而他的体内是师父的血。
好想把师父关起来,这样别人就看不见,摸不着,师父就彻彻底底的只属于他。
不够,关起来也不够,必须吃掉,吃入腹中。把他的血肉,一块儿吞下。
吃……对,吃掉,去吃更多的修为……这样你就能早日超过你师父,到时他便可任你所为……
“修为……”
心魔骤起,顾清鸿额间的印子立刻红得好像滴出血来。在黑暗中尤其可怖。
不用花费时间和精力,你只要把那些碍眼的修士吃掉,他们的修为就是你的了。什么金丹元婴,不过尔尔。
“金丹元婴……师父是……元婴……”
双目无神顾清鸿无意识地重复着脑海中那惑人心神的话。
你马上就能超过他,到时他还不任你为所欲为?强者只会屈服于强者,心动期的你何德何能可令他折服。
“对……”
顾清鸿木木地站起来,竟在心魔的唆使下,朝门外走去。化物铃焦急地从芥子袋中飞出,妄图以清铃之音唤醒他。可是顾清鸿毫无反应,全然一副被心魔当做提线木偶的模样。
就在他第二只脚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
一直在跳梁小丑蹦跶的心魔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散成了点点沙尘,成为了识海中的一部分。
‘我不过打了个盹儿,竟然就有不长眼的心魔闯入,啧,真是不自量力。’一个依然保持着少年模样的顾清鸿出现在识海中,收回刚刚掐住心魔的五指,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
然后他突然发现一件事,肉身竟然已经成年了。
原来那灭世黑莲的莲子当时滚到了顾清鸿的附近,他一看有机可乘,便把那被魔族嫌弃的法器收下。自那之后,他就在识海深处消化这颗莲子。
‘这么快已经过了七年了吗?看来这灭世黑莲的莲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吸收的。可惜被那废物魔虫画蛇添足,炼成了法器。’
舒展着五指,他邪气一笑。
‘不过效果倒是不错,还也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已经是心动期了啊,好,也该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