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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没有把史仲竹的原话禀报给圣人,不然史仲竹哪儿还有机会督军边关,直接因诋毁皇室的罪名去职治罪了。事实上,陈云在听到史仲竹的谬论时,也吓得一身冷汗。
“你这人,就是脾气古怪,珍珠侄女儿当太子妃有什么不好的?”陈云不解的问道。
“我若不是脾气古怪,哪儿能和你交朋友。”史仲竹吐槽了一句,身为阁老,和内监交往过密,也是不妥当的,只是史仲竹和陈云的交情,要追溯到陈云还没有发迹的时候,所以这倒成了史仲竹折节下交,陈云坦荡无畏的证明。
“别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怕侄女儿在宫里受欺负?放心吧,宫外有史家做后盾,宫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都不是难缠的人,再不济还有我不是,拼了这条老命,总要护住珍珠侄女儿的。”
“珍珠的婚事,我早有安排,等她十四的时候相看人家,十六的时候定亲,十八或十九出嫁,嫁的人也必须是家风清正、自己上进,还有一条——不许纳妾!”史仲竹细数他对女婿的要求。
“不许纳妾,你这还算什么要求,那些读书人家也只有三十无子纳妾、四十无子纳妾的说法,你要求倒高!”
“娶我的女儿,难道这样的要求高吗?”史仲竹愤怒到,珍珠有出身、有嫁妆、有相貌、有本事,简直就是本朝四有好妻子人选,凭什么不能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你若找个寒门书生,倒是没问题,可侄女儿要是嫁给太子殿下,就不可能了!”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来给圣人传话敲边鼓嘛,珍珠不嫁皇室。”史仲竹道。
“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陈云摇头叹息。
史仲竹貌似喝醉了,摇头晃脑的起来,一个踉跄就倒进陈云怀里,陈云连忙扶住,史仲竹凑进陈云耳边道:“你明白的。天下最肮脏的地方除了妓院,就是皇宫,我的女儿也要去过那种人吃人的日子吗?小小年纪的夙夜忧虑,没生儿子的时候担心生不出来,生了儿子怕养不大,养大了怕不能顺利继位,继位了怕他不孝顺,全无血脉亲情,我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过那种日子。”
“史阁老,史阁老,怎么说醉就醉了。”陈云喊了两声,假装没有听到史仲竹说话。
“陈云,帮帮我,别让珍珠受那样的罪,若圣人要加恩,给我的珍珠赐封号就是,实在要把我绑上太子的船,一个太子太傅不就解决了?”史仲竹好在絮絮叨叨。陈云直接扬声把外面等着的仆从叫进来,把史仲竹交给他们服侍,自己状若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走掉了。
这些话,陈云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对圣人说的。
最终,圣人还是给史珍珠赐了个乡君的封号,史仲竹就这样单身赴任边关。魏贞娘谨守门户,史安、史平、史宁三兄弟一时低调近乎隐身,连一向和史仲竹寸步不离的魏贞娘都没有跟着去边关,大将在外御敌,家眷留守京城是惯例。
越靠近内陆,气候就越恶劣,季风气候向大陆气候的转变,水汽很少,干燥的空气让史仲竹呼吸都困难,扑面而来的风沙,因为过渡干燥流血的鼻腔,还有开裂的皮肤,在边关生活太不容易了。
史仲竹当年游学路过的时候,时间短,人年轻,抱着观光旅游的心,走马观花,如今故地重游,在行军路途中,要赶上大部队,作为督军还不能太搞特殊化,军队中,总是以实力为尊的。史仲竹知天命的年纪,还是骑马奔行,磨得大腿内侧生疼,史仲竹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快速赶到边关,史仲竹把带来的士兵交给安将军,自己老实的做起了“督军”。督军权利很大,但也灵活,端看督军和主帅的关系了。两家是姻亲,史仲竹那么疼女儿的一个人,和安将军相处倒也融洽。
“耀昀,你来了,来,进来烤火。”安将军招呼道。史仲竹到了军营,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到主帅营造对接工作。
“瘦虎(安将军的字),别客气,都是自家人。”史仲竹掀了帘子自己进来,帐中只有安瘦虎一个人。
史仲竹把手放在火边烤了烤,搓着手道:“边关的气候可真要命,才十月呢,就冷成这样。看看我的手,都干得不成样子了。”史仲竹一双手,是典型的养尊处优、文人的手,白皙修长,只是因干燥有些蜕皮发白。
安瘦虎把自己的手伸出来,道:“和我比如何?”
史仲竹收回自己的手,叹息道:“真勇士、真国士,吾不如也。”
安将军的手黝黑短促,有裂口,有老茧,全无美感,史仲竹仿佛能从这双手上,看到刀光剑影,听到战鼓轰鸣,战马嘶鸣。
“耀昀,你是文臣,我是武将,你手上的老茧不必我少,头上的白发不必我少。”安瘦虎感叹道。
“胡说,我这么年轻,头上绝对没有白发!”史仲竹反驳道。
“哈哈哈哈……”安瘦虎畅快大笑,终于找到了幼时的亲密感觉:“你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爱漂亮。”安瘦虎也是勋贵人家,只是一直没有往文臣方向转变的意思,史仲竹和安瘦虎也算是竹马竹马。
气氛一时轻松温暖起来,史仲竹把情况和安瘦虎做了个简单的交接,把带来的士兵,把记载主要将领的生平习性的册子给了安瘦虎。
安瘦虎摸着那本薄薄的书册,知道这是多大的帮助,眼眶发红,却故做不满道:“就为了你的字,小时候,没少被打,要我说,和你年纪相仿的那一辈,真是倒了大霉了。”
史仲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道:“我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和朝中文臣比,我确实算得上知兵,和你比,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你放心,我这个督军,就真是来督军的,边关的事,还是你做主。”
“耀昀……”
“唉,别推辞了,多少年的交情,做事,尤其是打仗这种关系人命的大事,最忌讳外行指挥内行,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胡乱指挥。但话有说回来,若是你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也可以和我商量,我是文臣啊,阴谋诡计最拿手了。”
“我知道了。”安瘦虎也不再推辞,也没说什么豪言壮语。
“对了,我介绍你认识的盖宽,你和他联系上了没有?”史仲竹问道。
“联系上了,先锋营用的战马都是盖老板提供的。”
“真的,据我所知,先锋营人数不少吧。”史仲竹诧异道,能让先锋营用的马,必须是好马,和草原人的马不相上下、甚至更好,才能称之为“先锋”。
“是不少,五千人,用的全是优等马,全是盖老板折价提供的,就算是折价,我也快养不起了。五千人,人人一匹好马,一副好盔甲,一把好武器,还有平日的吃用,都要是最好的,才能保证他们在战场上成为先锋。唉,军饷是越来越紧张,如今,我的吃用,都赶不上先锋营了。”
“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朝廷才发放了军饷啊,有人贪污?”史仲竹简直出离愤怒了,现在贪污军饷和卖国贼有什么分别。
看着史仲竹就要火冒三丈,安瘦虎连忙止住,道:“急什么,急什么,谁说有人贪污了。”
“那军饷怎么会不够?”
“户部的人是怎么算军饷的,一个人一天一斤米,军中大汉饭量大的多了去了,按平常人的算法怎么能够,还有,人有不能只吃米不吃饭菜,送过来的腌肉火腿不够,再来,边关也没法子种青菜,人多是肉食,没有菜蔬也不好。这只是吃的,送来的军备,衣服多多少少都有些小瑕疵,加上损耗,不是多大的问题,但也恼人,你先不要上火。”
“算了,算了,我写信给户部尚书说一声……”
“我看才是算了,你和户部说有什么用,这从来都是这样,先前还有贪污和占雁过拔毛的,自打你要来督军的消息传出来,这些个蛀虫才消停了。你已经是镇山太岁了,水至清则无鱼,别计较了。”安瘦虎劝道,他说的也是实情,凭借史仲竹的个人力量,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的,就算安瘦虎和史仲竹的家眷都留在京城,总还是有一些“嘴炮”“公知”,恶意揣测他们养贼自重。
史仲竹皱着眉头,道:“打仗的实情我不懂,我还是来负责后勤吧,你把军需官叫来吧。”
安瘦虎让亲兵把军需官叫过来,史仲竹看着面前十来个穿长衫的,和他们带过来的账本,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安瘦虎在旁边尴尬的摸后脑勺,这些军需官,实在拿不出手啊。
史仲竹拿着账本仔细翻看了一下,又和明显是领头的交谈了几句,就打发他们出去了。
“你十几万人的帐,就是这些人给你算的?”史仲竹简直不敢相信,“军需处的人到底有多少?”
“呵呵,人倒是挺多的,不过都是战场上受了重伤安置过去的,本身也只能干点粗活,求口饭吃,多数还是这几个账房先生做的。”
“那账房先生有多少?”史仲竹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就你先前见的那十几个。”
“你们可是有十几万大军啊,他们十几个人怎么忙的过来?”史仲竹不相信。
“他们只算出每个司所需,然后由各司自己发放。”安瘦虎解释道,简单说来就是,账房先生只算大概的,具体都是各个队伍自己结算。
“我不是让盖宽支援你一些会算账的人吗?”
“这些就是他支援的人了。”安瘦虎道。
史仲竹无奈,他简直不敢相信以前,安瘦虎是怎样做到没让士兵哗变的,最基本的事情都……
史仲竹也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把后勤全面接手过来,又派人传令在他名下的商铺抽调人手,他带在身边的八骏开始在伤兵里寻找算数能力好的人,留待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