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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光悠长,花羞赖在竹榻上不肯动一动,睡也睡不着,醒又不清醒,因为燥热,人就昏昏蒙蒙仿佛置身在无边际的混沌中,心里想着今晚温宵云绑架施耘莽能否一举成功。
青鸾为她摇着扇子,扑啦扑啦,扇子太大扇面的纸太厚。
翠黛手中擎着一花绷子,绣的不是花不是鸟不是山水,却是三英战吕布,嘴角的笑就像刻在那里,怎样的动作都不能消弭。
百无聊赖,花羞侧过身子,从敞开的窗户处欣赏合欢树上那朵朵的轻羽,仙姿神态,艳丽之色像极了水柔的留仙裙。
想起水柔,花羞忍不住感慨:“可惜了她的天生丽质,若是心术正一点,会有个好结局。”
青鸾停下手中的扇子问:“谁?夫人说哪个?”
翠黛正举着即将完工的绣品得意的欣赏,听青鸾问,目不转睛的回答:“当然是水柔,不过她的美不是天生丽质,夫人你才是天生丽质,水柔是个妖孽。”
是亲三分向,花羞噗嗤笑了,叹道:“其实我无意拆散她和四叔,只是观其面相乃为水性女子,怕只怕她与四叔同甘可以共苦就难,毕竟人生在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料到呢,比如说我爹……总算现在平安无事了。”
翠黛点头同意花羞的见解:“四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个千总的俸禄不足以让他住那么大的院子穿那么好的绫罗绸缎吃那么好的珍馐美味,还不是施家祖上的福荫和今世侯爷的功劳。”忽然想起一事又道:“我听说四爷这个区区千总皆是得来不易,你说若他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也不住在定远侯府,水柔会与他相好么?”
花羞心里有了答案。没有说话,只是一声长吁。
翠黛继续道:“侯府的婆子们那日吃醉了酒浑说,说四爷若不同意娶江州知府宁纯玉的女儿宁可儿,太夫人就把他驱逐出侯府,到时他不名一文,水柔早改弦易辙。”
花羞相信老太太敢这么做,她连高丽王子都敢刺杀。世上只怕没有她不敢做的事了。
忽然就看见青鸾为自己摇扇累得汗水淋漓。忙让她住手,欠身拿过小竹椅上一把锦鸡芍药的团扇自己摇着,才想起半日没见娥眉。遂问翠黛。
翠黛愤愤的哼了声:“怕是做贼心虚,不肯在夫人身边,与青鸾对换,她和杜鹃去看管水柔了。”
怎会这样?花羞呆呆的出神。想了想对青鸾道:“你去把娥眉换过来,她若不肯。你就说我有话问她。”
青鸾应了声是,屈膝告退。
一盏茶的功夫娥眉才慢吞吞走了进来,见花羞怯生生的叫了声夫人,没等问什么。她便慌慌张张道:“夫人明鉴,我真的不是在咒你。”
花羞莞尔一笑,从竹榻上起身。一壁遥遥招手示意她过来,一壁道:“我晓得。只是觉得这天闷热难耐,我们随便聊聊打发时光。”
说完,寻了个由头让翠黛出去,屋子里仅剩下她与娥眉,花羞往那张古琴旁坐下,从郢地来京,所带的心爱之物唯有这个,从侯府来别院,所带心爱之物也仅仅是这个,以琴寄情,高兴也是愁闷也是,此时手指轻捻,乐声就如清泉泠泠然滑入心底,没来由的凉爽了很多。
“若你真倾慕侯爷,我去与他说。”花羞十指按在琴弦上,头也不回道。
噗通!话音毕,娥眉跪在她身侧,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语声里带着哭腔:“夫人不要,我真的不是在咒你,真的不是。”
花羞转身去拉她,诚恳道:“我相信你,我说的不是那件事。”
娥眉却继续道:“夫人我真的不是再咒你。”
她一味的提及此事,花羞也明白她的心思,以为自己觉得她咒自己死是想鹊巢鸠占,或者是扫除自己这个障碍她才得以嫁给施耘天,见娥眉眼中水波流转,马上要溢下泪来,一张粉嫩嫩的脸此时煞白,分明是惊恐所致。
花羞的手抚上她的面庞,柔声道:“喜欢一个人很辛苦,这个我懂,堂堂一个侯爷,迟早是三妻四妾的,不多你一个,我在李奎面前说你是我义姐不是妄言,已经修书给父亲,等他老人家来了京师我们就正式结拜,你以郢城伯义女的身份嫁给侯爷做姨娘,不会辱没施家。”
她这样一说,娥眉更哭的泣不成声,咚咚给花羞磕头:“夫人我真不是在咒你。”
她仍旧重复这句话。
来来往往绕着这个话题纠缠半天,娥眉突然道:“我其实是在咒我自己,那个人偶是我的替身,我用针扎人偶时咒的也是我自己,我希望我能死了,那样夫人就再也不会疑心我,夫人吃饭就可以甘之如饴睡觉就可以高枕无忧,可以与侯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花羞僵成一个木头人,听娥眉说话仿佛天外来音,定定望着娥眉没了语言,耳听外面似乎是起风了,合欢树的叶子沙沙而响,又听老宋和老董在谈着什么,是花羞让他们来此拔除庭内睡莲池里的枯草的。
“夫人,你信我。”娥眉仍在哀求,那满眼满面的泪水像山洪顷刻把花羞淹没,致使喘不过气来。
谁,肯咒自己死呢?为的不是一个倾慕的男人,而是一个女人,若非同是女子,花羞与娥眉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好傻!”花羞蹲下身子拥住地上的娥眉,突然感觉这样的节气她却浑身冰冷,心突然痛得不行。
拉起娥眉于竹榻上坐了,花羞想,娥眉喜欢施耘天,这其中横亘着自己,所以她才有种罪孽深重的感觉,这说明她对自己感情至深,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如此受折磨却是不多见的,爱也艰难不爱也艰难,自己想把她许给施耘天不是成全她的幸福,而是在把她逼向绝路,打定主意此后再不提及,一切的一切,只等水到渠成吧,或者,娥眉真的成了施耘天的姨太太,或者,娥眉成了李奎的夫人。
两个人聊着聊着,聊了许久,郢地的事,京师的事,花羞像游走在刀刃上一般,小心的避开施耘天这个话题,娥眉一点点的眉头舒展,笑颜重新绽放在她明丽的脸上。
终于,主仆两个都解开了心结,重拾往日的欢愉。
至傍晚,花羞同温宵云重新设定了绑架细节,只等用过晚膳就行动。
说来从软禁水柔那日至今,还没有同她好好谈谈,若是她肯放过施耘莽,或许就不用那个下下策了。
称之为下下策,花羞觉得绑架实在算不得光明磊落。
于是,喊了娥眉、翠黛陪着往水柔住的房间而来,假设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知她是何种态度。
别院先前的主人爱景致大于爱其他,所以别院的占地都被诸如花圃、莲池、亭台等等占据,房间不甚多,花羞把水柔安置在围着一排杏树的小屋子,此屋取名怡心斋,像是前主人的书房,试想春日里杏花绽放,捧一卷书于庭内诵读,该是多么美的情境。
此时满是一树又一树的杏子已经熟透,因为酸涩少有人吃,所以落了一地,黄橙橙的配着绿草煞是好看,不经意的多了一处景观。
花羞看了看脚下,道:“稍后让阿鲁和老董把落在地上的杏子捡起来,杏仁可以入药的,丢掉了可惜。”
娥眉、翠黛同时应声“是”,主仆三人就进了杏树林子,没等绕出去,就听怡心斋里传来水柔的喊声:“你说什么,四爷被太夫人逐出侯府了?他的官职也没有了?”
花羞愣住,与娥眉、翠黛对上目光。
里面又有人说话,是杜鹃:“我也不确定,是青鸾回来说的,四爷因为不肯娶宁小姐,所以太夫人震怒把他逐出侯府,而他的官职怎么丢的,我可不知道。”
花羞眉头紧拧,青鸾这样信口雌黄的丫头,实在不宜留在自己身边。
水柔的声音由喊到嚎叫:“你胡说!”
杜鹃火气就上来:“四爷的官职还是太夫人求人谋得,我有什么胡说,他不过仰仗有侯爷这个哥哥大小姐这么个皇后姐姐,否则他也只是个庸常之辈,太夫人与他断绝母子情分,他只怕要沿街乞讨了。”
水柔呸了口:“贱婢,敢这样说四爷,等我见到四爷,就让四爷赏你一丈白绫,让你脖子多缠几圈,好好的死。”
花羞灵台突震,难不成自己观人走眼,听这话水柔对施耘莽像是动了真情。
才这么想,里面的杜鹃道:“我如今是大夫人的人,四爷敢把我怎样,倒是你,明哲保身吧,现在四爷穷困潦倒,宁家小姐是不会嫁他了,等下四爷就会来别院找你,他拿着打狗棍,你拿着剩饭碗,哈哈,比翼齐飞去吧。”
杜鹃这丫头颇有些狗仗人势,也不适合留在自己身边,花羞顿生厌恶。
突然,里面声嘶力竭的一声喊:“不要,我不要与他沿街乞讨,我过够了穷日子,我情愿留在侯府当个婢女。”
花羞抓着杏树的手一用力,咔嚓!折断一根枝条,水柔,不过如此,笑着对翠黛道:“我们回去吧,等下让杜鹃和青鸾随我一同用晚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