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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披帛闹得彼此不愉快,一顿饭也吃得索然无味,花羞虽不开心却也不露声色,斟酒、夹菜、敬茶,端的贤良淑德,殷勤周到,笑容暖暖,然施耘天感觉出她的笑并非发自内心。
晚饭过,施耘天再次回到书房,拿过那装着披帛的匣子交给侍砚:“去找高将军,让他把此物还回去。”
高将军当然是指高猛。
侍砚躬身应了声是,捧着匣子转身出来。
高猛平素大把的时间都住在侯府,他像施耘天的影子,谁离开谁都仿佛行动困难,为此施耘天单给他建了个院子,不大不小,卧房厅堂练武场一应俱全,就在侯府那片竹林子中。
侍砚捧着匣子脚步匆匆,出了伯英院往南而去,不巧正遇见从福安居出来的殷氏,下弦月不甚明亮,但足可以看清对方,更别说殷氏身边的丫头婆子个个手中提着纱灯,侍砚赶忙施礼:“二夫人。”
殷氏对侍砚侍墨侍棋侍茗等等这些施耘天贴身小厮,都是礼让三分的,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回这些小子狗仗人势、狐假虎威,面上却是笑意冉冉道:“砚大爷,这个时辰不好好歇着,往哪去?该不会去春香馆?”
春香馆,是京师头等妓院。
侍砚忙再次躬身,搭着自嘲的笑:“如此称呼二夫人存心折杀小的,侯爷遣小的去找高将军。”
施耘天找高猛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殷氏没兴趣,才想转身走,大丫鬟珍珠眼尖,发现了侍砚手中的匣子。踅过去问:“这是什么?好漂亮的匣子,是侯爷赠给高将军的宝贝?”
高猛在侯府的身份很尴尬,不是施耘天的小厮,顶个随从的名分,却顶个将军的名号,吃穿用度开支全记在伯英院账上,所以很多人对他颇有微词。说他是施耘天豢养的门客。
侍砚知道这些。为了给高猛个清白,就道:“不是什么宝贝,是条披帛。侯爷让高将军帮着还回去。”
披帛?女人之物?还回去?
殷氏登时来了兴致,围着那匣子看了看,却也不敢动手,心里暗笑。柏氏啊柏氏,可惜了你的倾城绝色。才嫁过来几日侯爷就腻烦了,先是辛缇登门来访,今儿又私藏女人之物,若被你知道。会不会气个半死?
侍砚防了这头忘了那头,还高猛清白,却泄露了施耘天的*。但见殷氏目光满是讥讽,懒得与她周旋。躬身道:“小的赶紧去,侯爷还等着回话呢。”说完即走。
殷氏笑得花枝乱颤,又有事情可以大做文章了。
侍砚稍许工夫就到了高猛的住处,将披帛交给他并转达施耘天的吩咐,高猛却犯了难,“还?怎么还?”
当初是风将这条披帛吹落在施耘天身上,根本不晓得是哪位女子之物,只有一条线索,那就是事发诗文雅斋,要想还,得从那里开始查起。
次日,高猛就带着匣子赶赴诗文雅斋,既然是女子之物,当去红斋调查,只是红斋管事南大嫂认真看过,也问了众多闺秀,均说非自己之物,而那日花羞虽然去过红斋,却是在替昭蕙见过时无声丢了披帛之后,是以,高猛无果而返。
京师之地处于北国,气候极端,夏日里早晚凉爽午间酷热,本就闷的很,更兼人多,高猛骑马缓缓行于街上,两鬓汗水淌成河,左顾右盼,想找个卖凉茶或是卖冰过的绿豆汤解暑,偏他走的这条街多是卖古玩玉器、名家字画、甚至还有兵器铺,各店皆成规模,没有沿街叫卖的小摊子。
“京师繁华富庶之地,竟然不能一解爷的……”
他想说“口渴”,这两个字未等说出,呼!什么东西迎面打来,头一歪躲开,那东西啪嗒落地,竟然是只鞋。
“谁?”他一声断喝,有人敢当街袭击自己,用的兵器还是只鞋,比砍自己一刀还不能容忍,这是羞辱。
“我。”有人清亮亮的回答,声音恁地耳熟。
循声一看,旁边一家玉器铺的门口,金鸡独立的站着昭君,她头戴大红逍遥公子巾,身穿娇红白蝶纷飞剑袖衫,一只脚穿着粉底小蛮靴,另只抬起的脚仅有雪白的袜子,好一身张扬的男装。
不用问,着袜子的那只脚,鞋已经打去高猛了。
见是她,高猛难掩兴奋,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道:“你作何打我?”
昭君气呼呼的:“我喊你了,你不理我。”
大概是自己只顾着找能解渴的东西才忽略了她,高猛拾起地上的鞋子递给昭君道:“哪有你这样招呼人的。”
昭君接过鞋子几次都未穿上,甚至差点跌倒,无奈将鞋子交给高猛道:“你给我穿。”
高猛拎着鞋子傻傻的站着,昭君可以不拘小节,这正是她可爱之处,可是自己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给她穿鞋岂不是要触摸她的脚,这样一想,鞋都还没去穿先红了脸,低低道:“你自己穿。”
举手之劳都不帮忙,还说喜欢我,昭君顿时恼怒,靴子也不穿了,挥拳便打,口呼:“看招!”
高猛闪身躲开,昭君再打,高猛就跑,昭君穷追不舍,当街之上惹来路人纷纷驻足观望,也幸好昭君女扮男装,才不至于让人看更大的笑话。
打来打去,高猛躲避不及就跑到一家玉器铺里,昭君哪里肯放过,追入店内,见高猛蹿蹦跳跃状如灵猴,她累得香汗淋漓却近不到人家,更别说打着,情急下抓过一个绿玉瓮就打了过去,但见伙计高呼:“二百两!”
高猛见她惹祸,忙喊:“别打了。”
昭君非但不听,还左右的找称手的家伙,又拿起一个芙蓉玉手镯打了过去,伙计再喊:“三百两!”
昭君长在高门大户,嘉府虽然没落,总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东西见多了,晓得贵重但不知道价钱,所以才浑打一气,听伙计接连喊出令人咋舌的价钱,她以为人家骗她,更怒,于是接连打出更多的东西,什么血玉、猫儿眼、夜明珠等等,那些宝贝,运气好者完好无损,运气坏者粉身碎骨。
高猛再忍无可忍,飞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刚刚还是与心仪之人嬉闹的欢快,此时却是一脸惊骇,呵责昭君:“你惹祸了!”
一地狼藉,只等昭君发现碎片中有只秋香色的玉镯才害怕,因为那是花羞送给嘉太太的礼物,名贵,嘉太太就经常拿出来炫耀,所以昭君知道。
一瞬间,昭君眼中的戾气全部滑落,代替的是惊惧,傻呆呆的望着高猛问:“怎么办?”
怎么办?赔偿。
伙计找来掌柜,算盘珠子拨拉得噼里啪啦,最后一算,竟然有几千两。
昭君身子一软,被高猛扶住,她快哭的样子,仍旧是那句:“怎么办?”
高猛也是六神无主,拾起地上的一片翡翠叹气:“我倾囊而出也只能偿还这一个。”
掌柜那里已经动怒:“二位爷,我这店可是彻底毁了,掏银子吧。”
昭君一副憨厚老实样:“我没有。”
掌柜的差点被她气昏:“你没有,你适才打的时候像个祖宗,掏银子的时候像个孙子。”
掌柜的出言不逊,昭君恼羞成怒,挥拳去打,被高猛抓住手腕呵斥:“你还嫌乱子不够大么。”
昭君秀眉竖起,粉腮鼓起,虽然气,但自己错在先,于是软了态度,怯生生的道:“我是偷着跑出来的,没有带银子,即便带了,哪里有这么多,不如,不如你借给我。”
高猛苦笑:“我一年的俸禄能买一件这样的珍品都不错。”
昭君泄气道:“那怎么办?”
总归是女儿家,说着眼泪下来。
高猛心就一揪,忙哄她:“不怕,我去问侯爷借。”
提及施耘天,昭君恍然大悟:“对,我去找花羞借。”
两个人说的眉飞色舞,仿佛银子已经到手,拔腿就走,被掌柜的拦住:“哪去?”
昭君乐呵呵道:“借银子。”
掌柜的冷笑:“诳谁,是逃跑罢。”
昭君使劲晃着脑袋:“不是逃跑,是借银子。”
掌柜的一使眼色,伙计吹响口哨,顿时从外面跑进来几个彪形大汉,掌柜的哈哈得意而笑:“整个京师,谁不知道我们东家的名号,若没有人马,敢开这么大的买卖,把银子留下走人,否则谁都不准离开。”
昭君据理力争:“我们没银子怎么留?”
掌柜的一字一句咬牙道:“那就把命留下。”
昭君气得手指他:“你!”
顿时有个大汉冲过来朝她抡起铁拳。
高猛一把将昭君掩在自己身后,抬手一搪,硬碰硬,听那大汉哎呦一声惨叫,痛得直甩胳膊。
掌柜的才发现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然是功夫高手,自己这方面定然不敌,于是喝道:“等我们东家来,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喊伙计去找东家。
“跌跌撞撞,成何体统!”
伙计急匆匆往出跑,差点撞在一人身上,扶着门框站稳,才发现来者竟然是东家,他身边还陪着另外一人,儒生打扮,俊朗风雅。
伙计回头指着地上的玉器碎片道:“有人砸店。”
东家先看了看地上,再看看高猛和昭君,淡淡道:“欠钱的留钱,欠命的留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