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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拙之和萧菁芬的婚礼定在了金秋八月。
消息传回钱塘,温长蘅不言不语,整日里呆在书房里写字。
林代儿端着一盏香茶送到了他的书房,见到他伏在案上,温妍珠跪坐在旁边的矮案上,一笔一划地描着陆机的《平复贴》。
“温郎,天晚了,吃盏茶歇歇吧。”她的声音柔和,一如少女。
温长蘅却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林代儿却笑着,跪坐在他的身边,“即是要写字,怎不叫妾身来?妾身好歹也会研墨添香。”她说着就挽起了袖子,从案上的香盒里拿出一颗小小的香丸持在手中,先在香灰中放入瓷、云母、金钱、银叶、砂片等物,而后将香丸置到瓷片上。
待一缕轻烟袅袅自瓷片上升起,她伸出纤纤玉指以手轻试香灰的温度,而后才满意的盖上炉盖。
一整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优美,引得旁边的温妍珠驻笔观看。
可是温长蘅却似没看到,只是运笔在纸上写着字。
灯光下,林代儿眸中几欲滴出水来。
却始终暖不透几案后的人……
书房外,林姬唇角微微勾起。
她低下头,看着手指上密布的针眼,又摸摸断着的腿,目光即阴霾又狠毒。
“早知你如此毒辣,当初在闾门外就该把你敲死。谁叫我命苦,请得几个老妪被人阻了,没来得下手。”林姬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她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山墙处走去。转过山墙时,一条腿有些受不住力,几乎险些摔倒。
幸好她一把抓住了山墙后的竹子。
竹子在她手下剧烈的抖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温长蘅终于自书案上抬起头,却没有看向林代儿,他径自越过面前的人,走到了温妍珠身边。
“字写完了吗?让阿耶看看。”
不知为什么,温妍珠的脸色却有些惨白,身子抖着,将临摹好的字递到了温长蘅面前。
“怎么回事?写了好几天,还是写得不好?这个几字,笔锋应该向上,你瞧你写得软塌塌的……”温长蘅一脸严肃地指出温妍珠几处写得不好的地方,仿佛没有看到身后的妻子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林代儿一咬牙,恨恨地出了书房。
直到她出了书房的院门,温长蘅才直起了腰,眼睛往院门处看去。
他没看到,温妍珠的脸越来越白,小手拼命地绞着帕子,几乎要将帕子绞烂。
“来人呐,把夏家女叫过来。”回到正院的林代儿声音有些尖锐,又带着一丝疯狂。
正院的几个垂髫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垂下了头。
……
萧菁芬整个人容光焕发,犹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她整日拉着温幼仪问她,会不会反对娘亲再醮。
一次两次的,温幼仪还好声好气的回答她。可是问得次数多了,温幼仪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若是回答不反对,萧菁芬必反问她。
“若是你长大以后再想起此事,会不会后悔娘亲当初的决定?”
“什么?你不反对?可是娘亲怕丑儿反对啊……”
“丑儿还没长大呢,怎知他长大后会不会恨娘亲?”
“瓠儿,你说娘亲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娘亲心里好欢喜呀……从来没有如此欢喜过……”
温幼仪被问得烦的,就干脆说反对。
可是萧菁芬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好像她在破坏她一生的幸福,温幼仪说了半天的好话,最后抱头鼠窜。
她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躲到了乡下田庄。
眼不见心不烦总可以吧?
可是却苦了陈妪!建康和乡下田庄两处奔跑。
萧菁芬不许别人插手她的嫁妆,说要自己给自己准备嫁妆。由于她是再醮的缘故,王氏也乐得随她意。
反正古语有云,初嫁从父,再嫁从已。
只要女儿欢喜,王氏便整日装聋作哑的,凡是萧菁芬来问她准备的这个物价好不好,她一律回答完美、漂亮、绝了之类的。
萧菁芬在她这里寻不到答案,便去找嫂子谢婉。
谢婉那是多精明的人啊!摆出一副‘我要管中馈没空管你,你就自己胡闹去吧,乖啊听话’的表情,三五句就把萧菁芬打发掉了。
萧纥和萧宜修更是怕了她,天天躲在外面不敢回家。
萧菁芬没办法,就天天指使陈妪去田庄寻温幼仪。
别人都能甩掉,可温幼仪是女儿……
只能认命地回答萧菁芬的问题。
可她只要回答的不合心意,萧菁芬就派陈妪两头奔跑,非得问出自己满意的答应才行。
陈妪最后也受不了了,求着温幼仪,“我的小女郎,你就说声好看不行吗?可怜老奴一大把年纪了。”
“可是娘亲都是快三十的人,哪里能穿这件粉嫩粉嫩的裙衫?”温幼仪指着一件粉色遍地金的曳地罗裙,不满地嘟着嘴,只有十几岁的少女穿上才合适吧!
“可是王公子说这件很好看呐……”陈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以后在家里穿,只在家里穿!”
“还有这个梅花额黄,薄如蝉翼,轻如绢绡,好看是好看,可是哪里能成亲时用?若是一掀起盖头,岂不是要折断了?成亲当日首饰断裂,这可是很不好的兆头。”温幼仪看着匣子里的梅花额黄,腹诽不已。
简直就是疯了,谁见过在梅花妆上点缀两缕金丝的?怎么往两眉之间贴啊?那走路不还得魏颤颤的一晃一晃?
额头正中贴了这个玩意,成亲当日还不得把王拙之吓个半死,以为娶了一个即将化蝶的毛毛虫……
难道以为贴了这个额黄,一觉醒来就能变成蝴蝶吗?那王拙之怎么办?也化蝶吗?
“呃……那……那这个额黄就不用了……”萧菁芬有些心虚地道。
陈妪抹了把汗水,只觉得今日没有白跑。
说实话,她也觉得这个梅花额黄,实在是太像蝴蝶头上那两缕长须了,只是不敢说出来。
额黄的事情传到谢婉耳中时她正在吃茶,一口茶水喷出了老远。
“幸好我装傻,要不然今日犯难的就是我。”谢婉揩了揩唇边的茶渍,笑得前仰后合,没有半点风度可言。
“娘亲,阿耶和大父都出去好久了,到底几时能回来啊?”萧若眉嘟起小嘴,轻轻摇着谢婉的衣袖。
谢婉强忍住笑,温言劝道:“你小姑成亲前,你大父和阿耶自会回来。”
“可是,可是……”萧若眉双眸霎了霎,浮起一层氤氲,“可是眉儿写了好多大字,想让阿耶帮着指点呢。”
谢婉将她轻轻搂入怀中,两条秀眉弯起,笑得即温柔又怜惜,“那娘亲先帮眉儿看看可好?回头等阿耶归家时,再请阿耶看?”
萧若眉思忖半天才终于颌首,依旧高高地噘着唇。
神色黯然。
“师尊,你说怎么办才好?瓠儿简直都要被娘亲逼疯了……”温幼仪实在受不了了,跑到空间里向姚思谦诉苦。
姚思谦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温幼仪,良久才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难为她喜欢,你何不顺着她的意思?”
温幼仪霍然开朗,自那以后也学着王氏的样子,只要萧菁芬派陈妪来问,她就说一句漂亮。
萧菁芬狐疑不已,总觉得女儿在敷衍自己。温幼仪断然否认,并且大赞萧菁芬眼光独到。
就这样,每日痛并快乐着,俩母女不停的交锋。
温幼仪没有发觉姚思谦异常的沉默,他整日整日地坐在小溪边垂钓,却整日一无所获。
闻十八他们都不知道他怎么了,平时走路说话都带着一份小心。
后来有一日,初五无意中说出口,“咱们主公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什么?”闻七蹦起老高,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咱们主公喜欢谁了?谁敢不喜欢咱们主公?初五你说,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就把她全家砍光……”
“滚……”回答他的是闻十八和初五共同的拳头。
闻八等人乐呵呵地站在旁边,嘴里数着他们的招数。
“老七,你行不行啊?人家俩口子打你自己呀……”
闻七必定反驳,“你不行,你才不行呢,你quan家都不行……我呸,小五你往哪摸?我可是你婆兄弟,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
初五满脸通红的收了手,气得直跺脚,嘴里一迭声的骂他无耻。
“我要不无耻,早就被你们俩口子收拾了。”闻七扔下一句话,如飞般的逃跑了。
留下闻十八大声怒骂他。
初夏的风肆无忌惮地吹着,将他们的笑声传出了老远。
一直送到了小溪旁。
姚思谦微抬双目,眼睛往对岸看去。
清晨的阳光灿烂,映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如同两扇阴影。转瞬,他收回双目,专注地看着钓杆。
小溪透明,可以看到锦鳞游来游去。不时有几只飞鸟从空中落下将鱼儿啄起,鱼儿便会奔力地挣扎起来,只是它哪里能够敌得过鸟儿?不过几息便被吞入腹中。
岸上的青草,散发着香气,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岸上的人儿致敬。
汀兰幽静,郁郁青青。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有垂钓的人儿,默然无语。
钓杆剧烈的晃动,过了一会,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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