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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小秋只是在信守他自己的承诺。”拓跋战淡淡的说了一句,直到这兵戈扑面的关头,他的语气仍是波澜不惊,“这份承诺不但是对我的,也是对他师父的,他能对他恩师守诺,自然也不会负我。”
秋意浓还是和之前相仿,修罗枪横于鞍背,势如渊停岳峙,却也巍峨不动,只静静着笔直矗在坐骑前的那柄铁枪,只要无人越过铁枪矗立处,他手中的修罗枪就不会出手,如拓跋战所言,这正是他的承诺。
以轩辕如夜为首的十几名横冲都并非不敢越此雷池,但他们此时正在突破拓跋战身前最后的两道屏障――巨灵将军骨扎力,移山倒海朗昆。
在横冲都破开重围后,朗昆和骨扎力这两名神力近卫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俩很信任秋意浓的忠诚和修罗枪,但两人既是主公身前最后两道屏障,又怎能容许有敌军只距主公一个冲锋的威胁,不等横冲都闯过秋意浓立枪成雷池处,他俩就迎着横冲都就冲了过去,但骨扎力和朗昆这两名力可开山的猛士都非有勇无谋之辈,也见识过横冲都势在必得的亡命血性,心知双方一旦开打,横冲都肯定会分出人手与他俩缠战,再伺机刺杀主公,所以才一迎住横冲都的冲锋,不等近身战展开,这两名惯于冲锋恶战的近卫就如两尊门神似的挡住去路,骨扎力挥开战刀,朗昆荡起战戈,只把长大兵器在面前摆荡开来,阻断了横冲都的去路,不肯做那近身缠战。
“幽州战将曲古,前来讨贼,杀黑甲!”
“辽皇麾下护龙飞,为吾主讨逆!平贼!复天下!”
一路又一路幽州军在黑甲军阵中集结,强攻,以帅纛为兵锋指向,以拓跋战首级为定鼎一击,四面八方,只听闻喊杀震天。
平原上,每一隅战局都在兵刃交加中激烈至白热化,相较下,单以兵力论,帅纛前的攻防搏杀似是最为单薄寥落,守方只有骨扎力和朗昆两名力士,攻方亦只有横冲都十几骑残军,但纵横战场全域,这十几人的交锋才是真正的激烈所在,每一瞬息的兵戈起伏,也许都会彻底改变整场战役的成败所趋。
因此骨扎力和朗昆两人此时一反往日的勇猛,就使出这不求有功,只求无过的打法,多拖得一时,也许就能有一支及时赶至的援兵,所以两人毫不吝惜气力的挥荡兵器,每一击都以一夫当关之力,牢牢封住前路。
面对这两名猛士山岳压顶般的防守,横冲都也在此时展开了最为玉石俱焚的进攻,每一人都全力挥开手中兵刃,硬碰硬的攻向这两名力士,争取在兵刃招架的间隙,寻得一丝突入的破绽,但横冲都的出手只显悲壮,每一击出手,都在寻求同归于尽的可能。
骨扎力和朗昆还可以拖延时机,等待援军,但他们已没有可以挥霍的如箭光阴,即使是这片刻,也是袍泽用性命为他们争取所得。
断后的车玄甲已战死,被突破的合围随时会再次从后包抄上来。
和每一名战死的横冲都一样,车选甲已然尽力,和他一同断后的只有一名甲士,两人对抗的却是几百名黑甲军的进攻,这样的断后与其说是交锋,倒更像是螳臂挡车的不自量力,但就是这不自量的断后,为前方的横冲都争取了这片刻时机。
车玄甲独臂挥刀,甲士匹马单枪,率先杀向冲在最前方的黑甲,凭他们俩人,绝无法挡住这几百黑甲,但横冲都就是有这一贯的勇决,你有千军万马,我有迎头痛击,先杀死最敢拼命的,就能逼使余人胆颤,这种诛敌先发的战法,曾震慑过无数敌军,但在今日,他们遇到的是黑甲,百战傲视草原,忠诚唯寄一人的黑甲。
单论忠诚,黑甲军也许不逊于这世上任何一支军甲,而在此时,他们只想去救出他们的主公。
车玄甲和甲士出手不可谓不快,可各自才杀了冲得最快的两三人,就被几百名黑甲一起围住,黑甲军这时也被逼急了,几百人一拥而上,车玄甲的坐骑在第一个回合就被乱枪刺死,在他从马背上坠下时,背上又被数刀砍中,就在刀刃入肉的一瞬,车玄甲不退反进,往前一个翻滚,用仅剩的一臂就地挥刀,连卸下六七条腿脚,在惨呼声中蹒跚站起,与他一同断后的甲士随之挺枪而上,连刺三人,守在了车玄甲身侧。
第二回合,甲士先枪刺一敌,回枪再攻时,坐骑被乱刀砍倒,甲士也仿效车玄甲,抽刀,扑前,刀刃几下交击间,甲士又杀两敌,向前一步,却被连续三枪刺中,不支倒地,这一次,轮到了车玄甲挺身挡在他身前,有一个黑甲想从背后偷袭,那名甲士一跃而起,一刀把他砍倒,然后身躯贴住车玄甲的后背,两人背靠而立,只听得着甲士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再无声息。
第三回合,两柄长枪刺穿了车玄甲双腿,车玄甲挡在那名甲士身前,不退,不动,独臂横刀,挥开一片刀光。这是车玄甲最后的反击,刀光吞吐,血飞溅,接连六七颗人头被刀光卷飞,捅穿他双腿的两柄长枪突然抽出,车玄甲气力一滞,围攻的黑甲军实在恨极了这个独臂尤酣战的中原将军,立刻就有几十柄钢刀砍了过来,车玄甲的身躯顿时被刀刃覆体,有一柄刀深砍在车玄甲的独臂肩胛上,那名黑甲军口中发出恶狠狠的叫喊,想要趁势把车玄甲这条手臂也给一刀斩下,却见早该断气的车玄甲竟冷冷瞪着他,被砍得深可见骨的臂膀突然抬起,紧握的刀锋先一步搠入了他的心口。
这黑甲的恶喊顿时成了濒死的惨呼,其余黑甲军惊怒交加,正要乱刀再砍过去,只见车玄甲笑了起来,“确实过瘾…”
因为他听到,背靠的甲士最后说的那句话,“倒也杀得过瘾…”
所以在吐出最后一口气前,他答了这一句话,方一笑而逝。
两人背靠而立,身躯死而不倒。
自追随先皇唐明宗李嗣源,从戎半生,便如此时般何其过瘾,惟之后的隐居半生,他却不知何谓,直到此时力战后长立而死,恰是他最想要的归宿,何必马革裹尸,只需这顶天立地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