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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盈瞧着自家奶奶的模样心痛,低声道:“奶奶可以放心了,有爷做主,姑娘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爷真是疼姑娘,一般的父亲遇到这种事,可不是一顿打吗?”
苏氏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低喃道:“是吗?真是好事吗?”
“怎么不是好事?”秋盈听不出苏氏话中话,只为自家姑娘可以加入望族高门兴奋。
“姑娘就要做郡王府的媳妇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苏氏苦笑:“若是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对你又不尊敬,你嫁吗?”
秋盈脑子还没转过来,苏氏便转身走开。
秦嫣哭了个透,才坐正,接了秦松涛给她的帕子,将眼泪抹干净,低头道:“父亲都知道了?”
秦松涛轻叹口气,“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儿,你想什么,为父怎会不知?”
秦嫣抿嘴,怔了怔,秦松涛见她委屈的模样,微笑柔声道:“你要知道,为父为你们母女争荣耀,但不需要你牺牲闺誉和一生的幸福。为父不是个要利用女儿谋仕途的人。如果这样,我就不是你的好父亲。你要明白,父亲的今天是靠自己努力而来,没有荣郡王府,也会有其他途径。当然,为父让宁逸飞护送你们回来,也是存有私心,但是,如果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为父也不会让你嫁的,你懂吗?”
秦嫣眼圈一红:“女儿知道,可那个时候,女儿就脑子发热,就觉得时机错过了就没有机会了。女儿像父亲一样,想得到尊荣,想助父亲一臂之力。您不是说褚贵妃希望有她的人嫁入荣郡王府和睿亲王府吗?”
秦松涛拍了拍她的手:“为父知道,但是,你想过没有,荣郡王府是什么地方?他们不会惧怕这点威胁。何况为父还没有能力与之抗衡的时候,很可能他们会置之不理。又或许,宁逸飞是个无赖之人,一走了之,你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而且,很可能秦府再也抬不起头来,父亲的仕途也毁了。”
秦嫣怔住了,呆呆的看着秦松涛。
秦松涛不忍让她难过,笑着说:“没事,有父亲在。为父对你的做法自然很生气,但是不是因为你做错了,而是如此你嫁过去,你得不到夫家的尊重,也得不到夫君的爱,你不会幸福。想到此,为父就会心痛而不安。你懂吗?”
秦嫣感动的落泪,抓住秦松涛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傻孩子,走,吃饭去,你母亲才是最担心你的。”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荣郡王便让人传话过来,约定明早饭后正院商此事。
秦嫣紧张的看着秦松涛,见他温柔的笑笑,便心宽了。只要父亲在,一定什么事情都能办妥。
沉欢他们也得宁逸飞传来的消息。她也焦急的等待着这一刻。其实荣郡王心里也是极为不爽,但是他是个官场的老手,对秦松涛背后可能牵涉的势力,他不会不小心应对,毕竟如今土族老臣所剩无几,新贵势力越发强大。朝中局势复杂,难以预料。
这件事也要看秦松涛的态度,不管如何,都是件辣手的事情。双方必须摊开来说话,摸摸对方的底,才好决定如何出牌。
宁逸飞传来话,说他父亲其实也未必肯接纳婚前就失仪的儿媳,从这点上看,父子心是想通的。
第二天,秦功勋在正院摆下早饭,宴请荣郡王父子和左忠,秦松涛亲自到下榻院子迎接。平和的用过饭,一轮茶过后,便开始了正题。
左忠自然代为荣郡王说话,万一有不妥的,还有转换余地。
他笑着说:“宁公子本是好心,受秦大人所托,护送秦大人夫人和女儿回府,没想到居然发生这样令人遗憾的事情。宁公子本与长房的孩子们相熟,和二姑娘本就不熟,一路上两人为恪守男女之别的规矩,几乎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若是说宁公子和二姑娘会深夜私会,想必也无人会信,秦大人想必也是清楚的。也是因为宁公子太过善良,方造成了误会,给二姑娘带来了困扰,昨日郡王爷也给以重罚。”
秦功勋听完这番话,面色不虞。看着儿子依旧平静,只好努力压着怒火不吭声。
荣郡王摸着胡须不说话。
左忠继续道:“秦大人与我们同朝为官,日后互相帮衬的机会多。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件事,也的确让二姑娘受了人非议,我们作为男方家长友人,应该大度些,有郡王府赔礼道歉便好,至于如何赔偿,秦大人大可说,郡王爷定会应允。”
这番话一出,荣郡王的态度已然明了。
宁逸飞好心护送人回秦府,反遭诬陷。二姑娘受人非议,也只是你们府中的问题,而郡王府宽宏大度,宁愿吃亏体现人家的大度。何况,明白的告诉你,官场上你秦松涛还要靠我们。
至于婚事,提都不提。
秦功勋咬着牙槽暗生气,可秦松涛说了,这可是郡王爷,在朝上勾勾手指便可让他滚出翰林院。人家就算不讲理,他们小官人家又能如何?
秦功勋自然是一个字不敢说的,只盼儿子能将局扳回來。
秦松涛听完左忠的话,面色平静如水,微微的低了头,想了会,抬头含笑道:“左大人说得极是。宁公子也是帮了在下的忙才到我秦府上的。两个孩子犯下这等错,也是因为公子平日里就是个随意的人。公子风花雪月的名声下官也有所耳闻,可下官依旧相信公子为人,将妻女相托。就以公子帮这个忙,下官也该重重感谢,因而,郡王爷重罚公子,令公子受伤,鄙府过意不去,鄙府当出这笔医药费。”
他回头对钱陇道:“你去取一万两银票。”吩咐完后,他坐正,语气谦和轻缓,充满诚意的说:“实在抱歉,鄙府财力有限,不知郡王爷对一万两满意否?如不满意,下官定尽力满足。”
左忠眼神微沉,续而看向荣郡王爷。
他们居然低估了秦松涛的胆识。
他居然敢在高出他官职数倍的荣郡王和左忠面前甩出银子示威,展示他的财力外还明白的告诉他们,秦府压根不稀罕赔偿。
这笔钱,荣郡王自然不能要,一旦要了,就没有立场谈对秦嫣的赔偿。
何况,两鞭子伤赔了一万两,那秦嫣的声誉,要陪多少。昨晚,他们两商量的最多的预算是五千两,此刻,已经超出了预想。
对银子,荣郡王是不愁的。只是,这件事是银子能解决的吗?
秦松涛明白着说,你有银子,我也有,等我们在银子上两不欠时,谁得理呢?
但是,如果不接受,那秦嫣的赔偿要怎么谈?
荣郡王沉默不语,他居然小瞧秦松涛了。
宁逸飞面色阴沉,冷冷的看着秦松涛,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沉欢对付秦家人如此小心翼翼了。秦松涛,不是一般人。
左忠更加不能出声了。
不过他倒是认真审视着秦松涛,在心中掂量着此人未来的力量。
文官中,敢一下抛一万两来砸人的,还真没几个。何况,还是个新入仕的小修编。
更主要的是,秦松涛面色平静,语气谦逊,没有强词夺理,让人一点把柄都抓不住。这样的人,若是登上高位,不知多少人会惧怕他的手段。
不过,荣郡王爷身经百战,左忠也是官场打滚几十年的,什么风浪没见过,更不可能被一万两银子给吓到。
屋里沉静了一会,荣郡王抚摸着胡子,看了一眼左忠。
左忠笑道:“秦大人真是大方。宁公子伤是小事,两家的诚心交好才是大事。荣郡王爷答应宁公子护送妻女,自然是对秦大人有爱才之心,愿意让秦大人成为郡王爷的朋友,否则,荣郡王爷是不会理会的。既然大家都有将事情大化小小化了的想法,赔偿银子就免了,否则你给一万,郡王府再给一万,伤了彼此的诚意。我们的意思,所幸简单些,我们在余杭摆下宴席,当面向秦大人及夫人致歉。我想秦大人应该觉得满意的。”
左忠说的非常直白了,郡王爷给你妻女接近儿子,是因为爱才,说不定哪天会扶持你一把。所以,赔个礼也就罢了,否则,便是撕破脸,你秦松涛自己掂量着办。
秦功勋脸色不好看了,果然如秦松涛所言,荣郡王看秦松涛完全可以如同对待一只蚂蚁一般。他不由看向儿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松涛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随着左忠的话音一落,他马上恭敬的转向睿亲王,目光落下看在他的靴子上,态度无比谦顺:“郡王真是大度。下官哪有不同意之理。按说宁公子辛苦了一路,下官不该如此不懂事,可是女孩子的闺誉视同于性命一般,下官也不得不为宁公子的声誉着想。只是,不知郡王爷要以什么名义来请这酒席呢?若是以女儿闺誉,那就说明了公子行为果然不妥,冒犯了小女,才需要赔礼道歉。这样一来,反而将公子与小女之间发生的说不清的关系弄得路人皆知。两家都是名誉受损。当然,如果郡王爷觉得这样能彰显您的良心,那下官自然不敢多言。”
荣郡王脸色微变,他居然敢威胁他?
左忠脸色也严肃了许多,秦松涛真是狗胆。
还没等他们完全思维回路,秦松涛直了腰,微微一笑道:“两厢不讨好的事情,何必做。若郡王爷不弃,秦府愿与郡王府结下秦晋之好。这宴席岂不就变成喜宴了吗?既全了两家的声誉,保全了孩子们的名声和未来,也成就了一桩美姻缘。”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
秦松涛不禁胆大,还不要脸得如此理直气壮啊,真让郡王爷、左忠和宁逸飞膛目结舌。
秦府和郡王府比地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居然就敢直接这样提了,这样的高攀莫说这是被逼的,就算正常的也是不可能的。
荣郡王爷目光阴冷,缓缓的看向秦松涛。
就算如今朝堂各种风云暗涌,土族贵胄们势力大减,却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
他的女儿算什么东西?秦府两个女儿陷害他儿子一人,最终就是算计要将女儿嫁入郡王府,郡王府的门槛就那么好进?
若是儿子的未来幸福他都没法保住,他还做什么郡王爷!
而向来自认潇洒,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的宁逸飞,此刻竟然无法控制,火冒三丈。
如此卑鄙无耻的人竟然是秦婉她们的亲叔叔?
难怪她们三个总是被秦府人陷害欺负,原来是秦府的传统啊?从老的秦功勋,到秦松涛,然后是小的秦嫣和秦湘。简直一个比一个无耻下作!
还没等宁逸飞说话,荣郡王爷已经举起杯子抿了口茶,将全部的怒意瞬间掩去,换上似笑非笑的平静:“秦大人,可真考虑清楚了?”
秦松涛笑得满脸喜气:“下官思虑再三,这是两全其美的最好办法。”
荣郡王哈哈一笑,放下茶杯,缓缓道:“如我不同意呢?”
秦松涛忽然站起来,对他微微弯腰,“下官有些话实在不便当众讲,不知荣郡王爷可否赏脸移步内室?”
荣郡王颔首:“好。”
进了内间,秦松涛依旧恭敬的姿态:“刚才下官的提议,若是郡王爷不同意,下官也自然不能强求。只是,郡王爷可曾想过宁二公子的前途?”
荣郡王的目光再度变得冷冽。
“不知荣郡王爷是否还记得宁二公子上次来余杭时遭遇的杀人案?这件事只是皇上未再提,并不代表事情就消除了。弄不好会影响宁贵嫔肚里的孩子。”
“你想说什么!”荣郡王脸色大变。
这件事戳中了荣郡王的软肋。他也正是因为这件案子没有了结,而苏东辰一党依旧猖獗,他深感光凭他自己未必真的能保住宁逸飞,才不得已来这里直接面对解决。
本来这件事牵涉到太子,太子的背后是睿亲王,睿亲王是他们土族贵胄的顶梁柱。可是表面上,睿亲王府依旧风光,皇上还将漕运大权给了他们,可实际上呢,睿亲王的身体每况日下,凌凤再能干也难有三头六臂,边疆的战争不断,睿亲王的力量几乎都被北方、西方牵制着,很多事情无暇顾及。
而荣郡王府呢?如今唯有他的大儿子宁逸宏前途明朗,宁逸宏自幼就不喜仕途,被逼无奈下做个闲职。但是以后呢,如今他已经五十多了,他能一直护着他吗?
宁逸飞一直都是他的心病,对他又恨又爱。
眼看褚贵妃的羽翼日渐丰满,他的长女刚怀孕,封了贵嫔,如今,他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秦松涛胸有成竹道:“下官必定会非常努力的在仕途上奋斗。不论荣郡王是否帮下官,下官也会锲而不舍的。但是,若是下官得到郡王爷的扶持,宁二公子的未来下官以性命担保,护他将来。”
荣郡王沉默了。
秦松涛的确是最近新入仕的人中最超群的,尤其是处理这件事展现出来的胆识过人。在他面前,秦松涛都可以不卑不亢,拿捏有度,完全当得起最有前途希望的新人的名声。
这样的人,在心里图谋的时候,也能如此谦逊,和坚韧,一点点的攻占他的堡垒。
此人,将来朝堂之上,定有他一席之地。
如此,他便是以这桩婚姻为筹码,为将来的宁逸飞保驾护航吗?
而他得到的也不少,他已经算计好了,荣郡王为了让他保护儿子,会为他提供更多的支持,让他尽快站稳脚跟,只有他厉害了,才可能保护他的女婿。
荣郡王深深的看着秦松涛,他们一帮土族贵胄居然没看见这个褚贵妃势力的新力量如此强大。他该警惕呢,还是该拉拢?
宁逸飞明显不喜欢秦嫣,他该用儿子的幸福换取儿子的一生平安吗?
当荣郡王和秦松涛面色和蔼的谈笑走出来,宁逸飞脸色便撑了。
他了解他的父亲,虽然他父亲比睿亲王来得圆滑,可他也不是随意低头的人,尤其是对秦松涛等级那么低的官员。但他的态度,似乎是妥协了。
宁逸飞本能的想站起来说他绝对不妥协。荣郡王已经和蔼地说:“秦大人所言本王已经明白,儿女婚姻乃大事,非同儿戏。容我仔细考虑考虑。”
宁逸飞一愣,父亲居然有心应下这门亲?急着叫,“父亲!这样的女子儿子坚决不娶,否则,会被世人耻笑!”
“闭嘴!”荣郡王冷喝道。
秦松涛就像看自己儿子一样,和蔼的笑着:“逸飞莫冲动,郡王爷自然会为你好的。”
逸飞?好亲热。
宁逸飞冷笑,“秦大人,你要我娶你的女儿,你是想卖女求荣吗?你就不担心你的宝贝独生女永生独守空房吗?”
他的话让一直保持着无比完美涵养的秦松涛脸色大变,瞬间,他又恢复原样,依旧笑着:“怎么会?嫣儿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日久见人心,逸飞以后会慢慢知道她的好的。”
荣郡王不想再纠缠下去,冷声道:“逸飞休要胡说八道!还不跟我回去。”
左忠看出了问题,没吭声,跟着荣郡王一起走了。
沉欢听见这个消息,托着腮帮沉思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荣郡王爷屈尊来这里就算了,居然还屈辱的预备答应儿子的婚事,这里面究竟是为什么。
但她必须阻止这两家联姻,否则,秦松涛将来就更加难对付了。
“夜里去吧冬雨叫来。不要让人知道。”
云裳应着去了。
秦钰想了想,“其实,如果荣郡王会不会因为苏大人和褚贵妃的关系,才会比较谨慎?”
沉欢歪着脑袋看他:“哥哥提醒了我,应该是这样。”
秦钰立刻坐在她对面,兴奋的地说:“那只要让荣郡王觉得秦嫣不受苏府重视就好,你不是说上次秦嫣是被苏府利用的吗?”
沉欢笑着点头:“哥哥说得全中。”
秦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那我去找宁逸飞。”
沉欢看着哥哥大步流星的走出去,薄唇勾起一抹笑意,哥哥长大了。
宁逸飞进了房门,急着抓住荣郡王:“父亲,这样品行的女子怎么能嫁入我郡王府?怎做我的夫人?”
荣郡王甩开他的手:“你们不过两情相悦,嫁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父亲!”宁逸飞要疯了,他父亲从来不是这样容易妥协的,究竟为什么。
荣郡王溺爱的看着他,缓和了声:“飞儿,你不喜朝廷之事,因而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上次你和太子被陷害,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秦松涛如今虽然不算什么,但他会是褚贵妃势力力推的新苗子,而且本身是个好苗子,很容易受到皇上赏识。不出十年,他很可能官拜三品以上,那时候的你拖家带口,为父老矣,如你有事,如何像这次这样护得你周全?为父这些年来一直努力维护关系平衡,不就是为了家族安稳再渡过百年吗?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了褚氏一族,哪日你哥哥也无力支撑时,你再出问题了,你哥哥日子也不会好过。”
宁逸飞一愣,可依旧无法接受,摇了摇头:“一定有办法的!总之,我不可能用我的一生幸福去换这些平安。”
若是他不能娶秦婉,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如何,越是这样对比,秦婉越发优秀,更深的印在他心里
荣郡王无奈道:“孩子,大不了,你成婚后如若真不喜欢她,准你纳妾便是。”
宁逸飞瞪大眼睛。
荣郡王爷因得妻族一路扶持,对王妃尤为敬重,因而一生未纳妾。所以,他也要求两个儿子严守家规,如不是后代子嗣问题,不准纳妾。荣郡王就这一对儿子,唯一的女儿已经送进了宫,不论背景和家风,都是很受朝中有女儿的官员青睐,一心想将女儿嫁给宁家。
荣郡王也是无奈,两权之下岂有完卵。
“不!父亲,我不会娶她,更加不会纳妾!”宁逸飞怒瞪着父亲。
荣郡王也怒了,扬起巴掌就要煽过去,门外左忠进来,道:“秦钰来了,说有要事相商。”
荣郡王皱眉,收回手,淡淡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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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春院内院偏房,沉欢的小书房中。
沉欢看着冬雨,温和的说:“冬雨姐姐过来坐。云裳姐姐,给冬雨姐姐倒杯热茶。”
冬雨一愣,看着笑得如一朵花般的沉欢,心里莫名紧张,可主子的话不敢违,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边上,局促的接过热茶却不敢喝。
“其实,冬雨姐姐,我知道你是帮马姨娘做事的。”沉欢也不勉强,开门见山。
冬雨也不惊讶,从上次雪贝尔的事件后,在场的人都会猜到她背后是马姨娘。
沉欢见她沉默不语,便笑笑:“冬雨姐姐,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我不需要知道你为什么帮马姨娘,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不但得罪了二房,还帮着二房陷害了我们和三房。在府中,你还有立足之地吗?到如今,你还有命坐在这里,已经万幸了。”
冬雨猛抬头,眼圈湿润,咬唇微微点头:“奴婢命贱。”
沉欢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意选择生路,我也无法。”说着,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
云裳走过来,轻轻的抚摸着冬雨的头发低声道:“冬雨妹妹,当初你和我一起入的秦府,你可记得?”
冬雨眼圈一红,“记得。那天我还挨了一顿打,差点没命,是姐姐求情才救下我。”
“打你的不就是当时刚入府的二奶奶吗?”
冬雨咬唇,没吭声。
“你恨二奶奶吧?你被二爷欺负过,可二奶奶不准二爷将你收房,硬是将你塞给了三姑娘做丫鬟。而你为了报仇,留在了三姑娘身边。”
冬雨脸一僵,“姐姐怎么知道?”这件事她瞒得死死的,只有二爷、二奶奶知道,就连秦湘都不知道。她却不知道云裳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任何一个被吕氏和二房欺负的下人。
沉欢飞快的看她一眼,这些云裳都告诉她了,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冬雨好做文章。
云裳忽然提裙跪在沉欢面前,郑重的磕了一个头:“姑娘,求您救救冬雨,冬雨自小无父无母,被人贩子卖了好几道,她从烟花巷里逃出来的。没想到出了狼窝又掉入虎穴,她实在太苦了。”
冬雨心里一酸,忍不住跪在云裳身边,低声哭泣着。
沉欢这才坐正,认真的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亲者痛仇者快,这种事你做来有何意义?”
“姑娘。”冬雨哭了起来,“三姑娘心狠手辣,经常暴打奴婢,可她不会放我走,因为奴婢知道她太多的事情。”她卷起衣袖,手臂上横七竖八新旧鞭痕和掐痕,交错狰狞。
“奴婢实在没法,只想要就死了,要就拼着能被赶出府去,捡了一条命。”
沉欢皱眉,轻声道:“云裳姐姐,赶紧去取上次我用的那个药膏。”她跳下椅子,亲自扶起冬雨,“所以,你故意将秦湘的话说得那么直白,就是让宁公子清楚的知道谁让你传的话。”
冬雨点头:“三姑娘是让我不要暴露身份的,反正宁公子的人也分不出府里的下人是哪房的。”
“冬雨姐姐,你想出府吗?你想嫁给一个能疼你的人,还能自由自在的活着吗?”沉欢笑着看她。
冬雨一愣。
可能吗?她这具身子有人要吗。
沉欢握了握她的手,“不急,姐姐好好想想,不过这几天姐姐要当心些。”
冬雨满心翻腾,不知要如何回答,一副死灰的心忽然被点燃,有了生的一线希望。
吕青和她母亲出府嫁入官家,他们下人们都私下议论着,不论长房的孩子们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报复,他们也觉得只要得了长房的支持,便有可能有另外一种光明的生活。
云裳取了药膏来,塞在冬雨的手里,“这个药膏是世子给姑娘的,姑娘没舍得用。”
冬雨心情复杂的接过。
沉欢看了云裳一眼,云裳拉着冬雨说:“走吧,你留在这里太久会被人怀疑的。”
等云裳回来,沉欢平静的靠在贵妃椅上,看着窗外。
“能下得了狠心杀掉那么可爱的狗的人,心里该怀着多大的恨。”
云裳点头:“是。刚才冬雨说,求姑娘救她。”
沉欢神色平静,“那要看她命数了。你可以问她,如果真有人要她死,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也许我也只能满足她这点愿望了。”
云裳一怔,神色也暗淡了,叹了口气,应着。
冬雨这样做得罪了二房和三房,马姨娘会出面护着她吗?不可能的,不管明里暗里,都有可能有人想要她死,如果姑娘有办法将她救出秦府,那也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姑娘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沉欢其实可以猜到荣郡王爷在犹豫什么。
宁逸飞娶谁,其实对荣郡王府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这么多年,荣郡王一直放任宁逸飞,任由他自由自在。但是,这个女人至少需要有背景。也正因为宁逸飞自由惯了,真正条件优秀的嫡女不一定会愿意嫁给他,跟着宁逸飞可以生活安逸,却很难大富大贵,风光无限。寒门士子的女儿,荣郡王府也瞧不上。秦松涛再有本事拼上十年也不可能与荣郡王比拟,所以,只要荣郡王顶着被御史言官弹劾的风险,就完全可以不顾秦府的威胁,直接带走宁逸飞就可以了。
但是,他这趟亲自来了,秦松涛便清楚宁逸飞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也变成了他的软肋。
而秦松涛,背靠着褚贵妃的清贵一族大树,自己又是提前晋升的修编,还有可能常被招去为皇子们讲习。非翰林不入阁,这是大沥皇朝建国以来不成文的规定,他自然是十年后最有力的入阁人选。
秦松涛抛出为宁逸飞前程保驾护航的价码,荣郡王爷不得不考虑。
“宁公子来了,在和公子说话。”云裳轻声道。
沉欢忙坐起来:“取棉袄给我,我去前面瞧瞧。”
进了前院东暖阁,里面烧着热水,宁逸飞一声不吭的在泡茶。
杯里是绿色的乌龙,沉欢看了,径直坐下,“睡不着啊?”
宁逸飞一扫往日的嬉戏,脸色有些憔悴,苦笑摇头:“睡得着就是没心的人。我宁逸飞万万没想到会栽倒在这样一群人手里。”
沉欢挑眉,“你这就认输了啊?没点男人气概。”
宁逸飞的手一顿,看她,“我认输?”
沉欢耸了耸肩,指着茶具,“赶紧倒茶。姐姐不在,只好将就着喝了。”
宁逸飞瞪她:“你也喝乌龙?不怕睡不着?”
“我哪有这么多心思,喝什么都倒头就睡。”
宁逸飞叹口气,在三个白瓷杯里倒了茶,自己先端了喝尽。
沉欢握了瓷杯放在鼻下闻了闻,“泡茶功夫退步了。”
宁逸飞惆怅一笑,放下杯子,“没心思。沉欢不是点子很多吗?”
沉欢见他发愁,也不打趣他了,正了色:“我三叔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想得到荣郡王的支持,以助自己仕途光明,这才是他不顾背上卖女求荣的臭名,促成这桩婚事。另一则,他一向心疼二姐,对她寄予厚望,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舍弃自己的闺誉,做出这等丑事,说三叔羞愤也好,为女儿讨公道也好,他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宁逸飞皱眉,“这层我知道,也就因为这个,知道银子无法解决他的野心。如我一走了之,也是后患无穷。”
“而他正好抓住了你父亲对你疼爱的弱点。问题的症结其实不在秦松涛,而是你父亲。”
“我今晚几乎和父亲闹翻了,我的态度很明确,也很强硬。”
沉欢自然知道,宁逸飞的话其实没说完,他很为难,但他不会妥协。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沉欢站起来,“你等下,你带我去见你父亲。”
宁逸飞和秦钰一怔。
抬头看身量不高的沉欢,荣郡王会放在眼里吗?
“正因为我是小孩子,童言无忌,说错了,说过头了,你父亲也不会拿我如何。而且,由一个孩子说的话,可信度也高许多呢。”沉欢笑着说,“你们等着,我去整整妆容。”
秦钰拍了拍宁逸飞的肩膀,“我妹妹出马,一定没问题。”
宁逸飞撇了一眼秦钰这个妹奴。但,他说的没错,小沉欢的脑子不是一般的好使。
他犹豫好一会,低声问:“你大妹妹去哪里了?怎么三天没见人影?”
秦钰意味深长的看他,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
宁逸飞皱眉,盯着他,无奈叹气。
沉欢披着雪狐大氅,带着帽子,将身子紧裹着,出现在荣郡王爷面前时,让他发了一会怔。
牵扯了凌凤、凌朝凰、宁逸宏、宁逸飞的竟然是个九岁小女孩。细看着姑娘的确漂亮,却配了一双完全不称的眼睛,那双眼睛仿若蕴含着暗涌的大海一般深邃静谧,让人一看便觉得城府很深。
云裳恭敬的帮她解下大氅,带着烟翠一起退出房间,下人训练有素,礼仪周全,具有大家族的教养和规矩。
宁逸飞和秦钰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四个成人对个小丫头的态度如此尊敬,让荣郡王不由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有些好笑。不由带了几分轻视,不过一个故作深沉的女孩子,在盛京贵胄中的贵女们常有这一类的,肚子里又能有几斤墨水?
沉欢不理会荣郡王的表情也不揣摩他的心思,自顾自上前,端正的向荣郡王和左忠行了礼,径自在他右下手坐下。
秦钰和宁逸飞也在荣郡王的左下手坐下。
荣郡王微微蹙眉,这个女孩外表温顺柔和,却暗藏骨傲,竟然不等他发话,自己就坐下来了。可她是主人,自己是客,主人礼仪周全,客人自然找不出错处。
沉欢知道荣郡王对她态度不满,也不理会,直接说话:“荣郡王爷,小女子来是为郡王爷解惑的。”她的声音不大,却让荣郡王和左忠微愣。
“哦,听闻是四姑娘揭露了你们二姑娘陷害的事情。”荣郡王很快便淡笑道,言外之意,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居然揭自家的丑。
沉欢不在乎他的态度,含笑道:“哥哥说过的话,小女子就不重复了。小女子只想问荣郡王爷可知道秦府的发家史?”
荣郡王爷和左忠对视一眼,疑惑的再看沉欢。
沉欢也不卖关子,将上次卤大的一番话如法炮制,重复一遍,这些话是宁逸飞也没有听过的,听完,毫无意外的三人脸色微变。
这样的家庭背景,简直耸人听闻,功勋世家向来注重家族背景清白。
荣郡王暗咬牙槽,维持着表面镇定,摸着胡子,沉思半响,“你作为秦府的女儿,怎么会和哥哥一起一再揭秦府的底呢?这样可不好,你不过一个小女孩,莫要掺合大人之事。”
“敢问荣郡王爷,没有了声誉等于没了脸,没了脸活着还有何意义?”
沉欢一顶大帽子盖下来,荣郡王和左忠不能不点头。
“虽然,秦府祖上为人令人不齿,但我外祖母家是正经的大户人家出身,如今我表叔也是京官。我两个舅舅为官多年,刚正不阿,绩效颇佳。可是,无论我们多么努力令自己高贵,无奈我们生在秦家,依旧是秦家的血脉。秦府历史家风的确不好,但我们嫡出长房一脉,却不愿同流合污,何况终有一天会离开秦府自立门户,到那时,我们也要保持我们身家清白。而今,我们只想表示,我们出淤泥而不染而已。”
她扭头看荣郡王,微微一笑,“难道这样,不应该吗?”
荣郡王一怔。
“就如郡王爷爱护宁府的声誉,保护宁公子的前程一样,沉欢我也要保护要保护的人,比如我哥哥,我姐姐。我哥哥未来自有表叔和舅舅们的帮扶,凭借他的努力和资质,他的仕途定不会亚于三叔,哥哥的声誉对我们长房而言,才是顶顶重要的。所以,我们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堂堂荣郡王被一群阴险小人所设计,不但毁了宁公子的前程,也让我们蒙羞。”
荣郡王爷越想秦府的发家史脸色就越发铁青。
他宁府三代功勋,他自己戎马半生,妻族是正经高门望族,他一向严于律己,就连妾他都不娶,就是极为看重家族声誉。之前他打心里不齿秦嫣的行为,但因秦松涛抛出的诱饵让他不得不接,也就只能咬牙忍下,毕竟这种暧昧结了婚也就名正言顺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秦府居然从祖辈就这样无耻,这让他不齿秦嫣作为的天平秤更加倾斜,而不屑。
秦湘算计妹妹,姐姐算计宁逸飞,一对闺阁女孩,竟然能做出这样恶毒无耻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家族渊源。如此想下去,如果到他年迈,无法保护孩子时,秦家是否又会来算计宁家呢?会否像秦家祖上那样,秦嫣会不会灭了夫家,踩着夫家的尸骨往上爬呢?
越想越让他背脊发凉。
沉欢不容他久虑,接着说:“我亲祖母自然知道秦府的家史,多年来,她呕心沥血想帮秦府扳回门风,可惜,因为祖父娶了怀孕的寡妇入门,宠妾灭妻,纵邪分压正,我父母因此才宁愿离开秦府,以示清白。荣郡王爷也该听说豫州被调包军粮一事了。而继祖母所出的二叔就是帮凶,并嫁祸我父亲,还抓我哥哥欲意嫁祸,再夺我农庄,暗藏发霉的粮食。这样的人若不是长辈默许他们哪有那么大胆子。所以,秦府只有我们长房才是苗红根正的嫡出支系。我和哥哥一样,就想告诉世人,我们不同流合污。”
荣郡王和左忠已经张口结舌,惊讶得张大嘴,不知要如何言语了。
一个小小余杭的秦府,居然如此肮脏诡计多端。
这样的继祖母生下的秦松涛会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家庭里培养出来的秦松涛该多有城府和心计,就从秦嫣设计要嫁给宁逸飞也能看出。
过了好半响,荣郡王身子坐正了许多,带着探究看着她,“你们很恨秦府?”
沉欢看了秦钰一眼。
秦钰淡淡一笑,“荣郡王爷若是知道我们秦府这一代的事情,便可明白。人本有贪欲,秦府的人自然各有各的贪欲。我们长房贪的是一世干净的名声,二房贪的是蝇头小利,三房贪的是一生荣耀。而秦夫人,却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一个寡妇出身的奸妾可坐上主母的位置,能在秦府里呼风唤雨,而我们原配嫡出的长房一家却被逼离府。父母双亡的时候这一切,都说明,从我们父母起,都不愿与一些不齿行为同流合污。表明了我们的立场。”
“荣郡王爷还有一事可能不知。”沉欢沉静一笑,接着哥哥的话说:“上次二姐被绑架,其实是她母家族之长苏大人所为。我二姐是三婶的心头肉,而作为三婶的娘家,对二姐视为草芥,不顾她的声誉,冒着断了她的前景风险来利用,荣郡王爷想想,如果宁公子娶了我二姐,会得到苏大人的扶持吗?”
荣郡王这下真是惊呆了。
沉欢这时站起来,拉着秦钰,恭敬的冲着荣郡王深深行了一礼,让他措手不及,不知她又是什么打算。
沉欢行完礼,收了之前的傲气,温和谦顺地说:“其实,除了这些因由外,主要是宁大公子曾经救小女一命。小女子深感无以为报。这次小女子本已经置身事外,逃出三姐姐的谋划,大可不理会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偏偏是宁二公子入了圈套,小女子只能顶着与秦府闹翻的危险,将宁二公子拔出泥泞,以示报答。”
“当然,如果宁公子与二姐两情相悦,另当别论,沉欢定当竭尽全力促成这桩好姻缘。”
宁逸飞跳起来,“我和她半个铜板关系都没有。”
沉欢微微一笑,“那小女子也算还了宁家一个人情。”
荣郡王情不自禁的也站起来,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孩,好半响,他才问道:“既然姑娘口口声声说帮宁家,可有让秦松涛放弃的办法?”
沉欢微微弯了腰,“荣郡王爷心中自有乾坤,小女子岂敢妄言。”
荣郡王含笑拂须微微颔首,“夜深了,姑娘早些歇息。”
秦钰和沉欢行礼告辞。
兄妹两走出门,一起抬头看天空圆月,露出灿烂的笑意。
荣郡王和左忠两人对看一眼。
“郡王爷,可已有定夺?”左忠见状,松了松精神。
宁逸飞紧张的盯着父亲。
荣郡王抚着胡须,严肃的看着宁逸飞,缓缓摇头,“其实,我真没有办法。就算四姑娘说的是事实,那秦嫣和你深夜被人撞见的事情也无法抹掉,看来只能委屈飞儿了。”说着,背剪着手,渡步往卧房走去。
左忠微怔,看了一眼咬牙瞪眼的宁逸飞,摇了摇头,“还是看明天秦大人是否依旧坚决吧。哎,贤侄,早些歇息。”
“左叔!”宁逸飞急了,想拉住左忠,左忠飞快避开,滑如鱼一般,一溜烟跑了。
宁逸飞急得跺脚,下定决心,如父亲一定要他娶,那他也会让秦嫣丢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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