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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的鸣叫声令金国强的脑袋一片混沌。他把烟头往地上一甩,踩上一只脚,用脚尖碾了几下。然后向车厢里走去。他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保持着神经的清醒,想明白眼前到底逃往何处更安全。这时,坐在那里的付美芳对他神秘地眨眨眼睛,他回头一看,两个佩戴臂章的乘警从车厢一端巡视着走过来。
金国强从容地打开一听饮料,微笑着递给付美芳,付美芳很乖觉,不紧不慢喝了一小口,又瞪了他一眼,把饮料送到金国强嘴上:“一点也不好喝,你尝尝。”
乘警看了他们一眼,从他们身边走过。
“都是你买的,”金国强故意埋怨道,装作要吐掉的样子,“你的手机呢?”
“在包里呀,干啥?”
“你拿出来我看看。”
“看什么?”
金国强没说话,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在脸上闪过,伸手接过妻子小巧漂亮的三星手机。他起身向车厢另一头走去。一会儿转过来时,两个手机都不见了。
付红娟满脸惊愕,奇怪地小声问:
“我的手机呢?”
“没用了。留下也是祸害。”
“你扔了?”
付美芳似懂非懂。
半小时后,列车正点驶入郑州站。
郑州是个大的枢纽站,雨水滋润着郑州,人群中,景色更加迷人,春意盎然。
然而,金国强的心里却一直十分紧张。他估计北疆警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一旦发现他跑了,肯定会和铁路沿线的公安机关联系,当地的公安民警、武警也会迅速行动,布下一个遍布火车站的天罗地网。因此火车到站前的几分钟他在心里就做好了应急准备。手机扔了,金国强仍不放心,火车一进站,他拉着付美芳的手下了车。
t238次是快速车,其他站台还有同时进站的各次列车,他没有领着她随人流向出站口移动,而是站在原地看了看,突然他一拉妻子的手,领她钻过车体底部,跑上了另一个站台,匆匆一直没松开。如此反复多次,由于人太多,乱马营花,都在拥挤着上车下车,没有谁注意到这两个从车底下钻出来的人,最后他们顺利地越过了二十多条线路,来到了站内对面的围墙边。
付美芳懵懵懂懂地跟着金国强,她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丈夫领自己从这里绕道出站,是希望避开在检票口可能被抓住的危险。
“哎哎!你们干什么的——?”
“站下、站下!!”
正当俩人气喘吁吁顺着围墙往东走,打算绕道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远处喝问:
“过来过来!”
道边小房里有两个穿制服的路工朝他们追来。回头一看两人一惊!付美芳不知如何是好,紧紧地抓着金国强的手,金国强也吓坏了,本能地想跑,但他没有跑,他明白领着老婆是肯定跑不过那两个年青男人的,如果一跑反倒引起他们的怀疑,闹不好不问青红皂白再把他们交给车站派出所审查,可就麻烦大了,弄巧成拙。
金国强让付美芳别害怕,假装老老实实地站下一动不动,他估计这两人在这里肯定是奉命堵截逃票旅客的,他们有票,只要掏出来给他们看,说不定就没事了。
果然,两人还未到跟前,气势汹汹的问话再次冲到眼前:
“你们是下车的?票呢?!”
金国强把抓在手里的两张车票交给他们过目,就在其中一人看票,一人虎视眈眈地“审问”他们的时候,金国强的心快蹦出嗓子眼了,他看检查票的人看得很认真,大概他们没想到金国强二人会有票,有票怎么不从正门出去,怀疑票是假的,如果这些人接到什么通知,真怕这两张在北疆买的火车票将他的真实身份暴露无遗。
为首的大个子看完票,并没有交还他们:“你们干啥的?”
金国强道:“做生意的……”
大个子怀疑,又瞟了瞟手中的车票:“做什么生意?”
金国强:“我和我媳妇在这边卖服装……”
大个子:“卖服装?你们有票为什么不从检票口走?”
付美芳吓得大气不敢出,金国强:“我们到亲戚家去从这走近点……”
大个子:“什么亲戚?”
金国强一指妻子:“她姨家。”
“不行!”旁边的矮胖子突然开口道:“什么理由也不行,罚款!”
谁知这句话倒让神经绷得紧紧的金国强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但脸上不敢露出来,为了让他们不再怀疑什么,金国强故意装作无奈和哀求地问:“罚款?罚多钱呀?”
“有规定:二十!”
“能不能少罚点,师傅……”
矮胖子眼一瞪:“态度不好,五十!”
金国强赶紧掏钱,嘴上说:“好好好,二十就二十……”
“两人四十!”为首的大个子接钱在手,警告道:“你们下次注意啊!”
……
半小时后,金国强和付美芳出现在郑州火车站前。
※※※肖子鑫此时此刻正在省公安厅办公室里听取汇报,市公安局主要领导和刑警总队主要领导加上打黑专案组主要负责人一起,各个汇报近期内的工作和存在问题……
肖子鑫深锁眉头,不时点头,表示满意。
虽然这次全省打黑统一行动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总体上,成绩斐然!不过市公安局这次让金国强跑了,仍然让他感到非常生气,不过他也不多说什么,只不时拿眼看看那些人,让他们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点到为止,肖子鑫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他手下的这些人的确是省公安厅领导下的主要精英骨干力量,工作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在哪里也是难免。重要的是,下一步追捕要提高工作效率……
听完汇报,肖子鑫指出几点需要格外注意的事项和问题,之后,就散了,大家匆匆忙忙回去布置安排新的工作,一是集中精力搞好已经到到案的人员,加大审讯,二是加大追捕金国强夫妻的力度!
金国强的脱逃使整个案件侦破工作变得十分复杂,一股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指挥部领导和每一个办案人员的头上。
根据肖子鑫的指示,专案指挥部果断地采取了以下几项措施:
一、严密封锁消息,尤其不能让龙建国及其骨干知道;
二、组成追捕小组,查找金国强的行踪;
三、集中全力突破龙建国,尽快查清金国强、付美芳的下落;
四、立即向有关领导汇报,求得各方支持。
北疆省委副书记高文泰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无论金国强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缉捕归案;省公安厅全力协助缉拿金国强;北疆市公安局向全市公安、武警系统下达了协查金国强的通报;公安部向全国发布了通缉令……
龙建国犯罪团伙最初并未定为“黑社会”。
但随着专案组秘密调查及搜查缴获的大量枪支、弹药、爆炸物品和现金等大量物证及重大犯罪嫌疑人几乎全部到案,此案迅速进一步向纵深发展。
此案遂公开定性为龙建国黑社会犯罪集团案——“龙案”。
龙建国被捕后,为防止走漏消息,经请示省厅和市委同意,指挥部命令武警总队配合专案组,秘密将龙建国押往与北疆市完全不搭界的临江市,羁押在该市公安局的看守所里。
所有犯罪嫌疑人均被分别异地关押。负责审讯龙建国的预审处一位副处长到了工作点以后,和大家都来不及吃点夜宵,就立即紧张地投入第二阶段工作——审讯。由于龙建国的特殊背景和能量,指挥部预定了几套方案,充分估计到工作中的难度,因此计划比一般方案扩大了一倍,预审一处所有参加行动的办案人员都投入了审讯工作。
龙建国被带到一个审讯室里审问,第一轮的重点是让他开口说话。
审讯人员对龙建国反复交待政策与法律,清楚地为龙建国指出一条出路:彻底交待问题,争取从宽处理。但是办案人员们苦口婆心地从凌晨4点说到清晨7点,说得口干舌燥,龙建国坐在地中间的木凳上,无动于衷地只要烟抽就是不说一句话。
一方一言不发,一方心急如焚。
另一个房间内,省厅袁少斌副厅长、张立民副书记和肖子鑫等领导同志通过闭路电视观看着审讯情况。
龙建国始终抱着侥幸的心理,端出“同志”和刑警同行的架子先发制人,同时也在试探指挥部这次突然展开这么大的行动到底掌握他多少情况。
他气势汹汹地责问办案人员:“我是红旗分局的中队长,你们有什么权利和证据把我带到这儿?!”
平时说话声音不高但不怒而威的龙建国努力使自己义愤填膺,梗着脖子摆出一副一身正气的样子。
坐在一旁看着龙建国“表演”的预审处长,心里在盘算着如何一下打掉龙建国色厉内荏的气焰,击垮他的心理防线。让他明白他现在的真正处境和应该面对的事实。
他知道这将是今后案件突破的关键。
处长盯着龙建国,突然一字千钧地说:“黎加明,你说完了没有?!”
金国强像遭到电击一样愣住了,坐在那儿半天没有了声音。“黎加明”是龙建国办理外国护照和在香港多家银行开户用的化名。
昔日的战友乘龙建国还没有缓过神来又重磅出击:“你不要在这儿摆‘战友’和同志架子,好坏你也是个警察,所以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手中有那么大的资产,又是分局一个专门跟暴力犯罪打交道的中队长,没事我们敢轻易叫你上这儿来吗?还是老老实实地想想你的问题和罪行!”
龙建国哑了。
但是大家心里一点也没有轻松,更不敢轻视他,这个人的能量与狡猾在以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办案人员与龙建国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每一个回合的胜利,都付出了艰辛的劳动。由于黑社会案件牵涉面广,加之龙建国身份特殊,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案件,非同一般的龙建国,也就有了一个非同一般意义的故事。
短暂的沉默后,具有高智商的龙建国在震惊中迅速调整自己,再一次试探办案人员。他装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说:“蒋处长,我有什么经济问题,你们尽可以给我指出来,我打击的那些人犯家属把几万几万的现金送到我家去,我从来不收。”
蒋处长笑了笑说:“你是小钱不吃,吃大钱。”
龙建国的心理防线又一次受到冲击,他内心世界翻江倒海般地激烈搏斗着,在他那波涛汹涌的脑海中浮起一个巨大的问号:那骇人听闻的枪杀“台湾饭店老板”等罪行,专案组究竟知道多少?
龙建国一声不吭地埋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办案人员在与龙建国较量的第一个回合中,打出了两张牌:一是“黎加明”、一是“吃大钱”。这并非无的放矢,而是两颗重磅炸弹。在决定审讯策略时,虽然知道龙建国不会轻易缴械投降,但也不能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第一审讯人的责任落实给谁?第一轮审讯能不能“镇住”龙建国?
实际上对全案非常关键,没有人怀疑龙建国的能量。由于侦查阶段的严密和决策的果断,在龙建国无任何察觉的情况下,迅速对他及其集团骨干成员采取了同时措施从而捕获了进一步的重要证人和证据。
这一切,龙建国是完全能够想到的,而化名“黎加明”的塞班岛护照;其拥有世界通用的信用金卡和国内上千万元的人民币存款;还有那个一时还没有弄明白的“滚石洗浴娱乐总公司”则让他有嘴说不清。试想一个人民警察的中队长和一个总公司的总经理不“吃大钱”,哪能有世界通用的信用金卡和自己个人拥有的上千万资产的能力?!
因此,第一次出击就打在了龙建国的要害上。北疆人叫打蛇打七寸。
这时,新的一天早晨在不知不觉中来临,窗外已是一片明媚喧闹的世界,只是龙建国感觉不到这一切。
可是我们千万不要轻视了龙建国,他并没有崩溃,甚至思维都没有混乱,他那具有高智商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以沉默来掩盖自己的思考。办案人员给龙建国送来了早餐,龙建国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审讯进行了一天,龙建国以沉思代替回答。
到了晚上7点,龙建国再次开了口:“我想了一天,经济问题有,犯罪问题没有。”龙建国继续负隅顽抗。
办案人员心里明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让龙建国开口。
“蒋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把我整这来啦?我也是个刑警,您说我还能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吗?”
蒋处长一笑:“龙建国,我劝你端正态度,抵抗是没有用的,这一点你心里很清楚。”
闭路电视的监视器屏幕里,龙建国仍在辩解。
袁副厅长征询肖子鑫、张副书记意见:“看来,龙建国是想利用他民警的身份作他的第一层保护伞,抵抗审讯。市局应该立刻打破他的这道心理防线,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
肖子鑫点点头,他跟张副书记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后,对市公安局局长说:“是的,这个龙建国是个难剃的脑袋,根据他的表现,你们市局应该尽快地研究一下,拿出一个决定,将他清除出公安队伍,从根本上将他的心理防线和任何侥幸击溃。”
那么,从晚上到清晨,这中间长达10多个小时的时间里,龙建国到底在想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但从后来龙建国的一系列表现中,可以看出“警察”这个身份的清除,决定了龙建国以后的认罪态度走向,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