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庆生(1 / 1)

帝国余辉 陈旧的翅膀 759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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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瓜月)19日,曼卡斯城(mankath)虽然下着小雨,努尔五世(nulv)皇帝诞辰的庆祝活动还是如期举行。

帝国政府宣布了三天的假日,曼卡斯城狂欢的民众享用着免费提供的美食和琼浆,碰杯的时候不断向慷慨的君主三呼万岁。一系列有利提高皇帝形象的政策,在帝国境内同时宣告。其中包括降低进口关税五个百分点,对商家利好的消息;也包括免除米索美娅(mesomia)部分地区一年农产品实物税,减轻农民负担的决定。另外还进行大赦,释放刑期不足三年的轻罪犯人,并允许入狱超过十年以上重刑犯以从军方式抵充剩余监禁的年期。

凭心而论,努尔五世登基后的这三十九年,彻底扭转了自盖吉兹.尼森哈顿(gygesnisenhaddon)皇帝、夕珐莲(xiphraim)皇后的世代来,帝国民众对皇室的负面印象。皇帝的威望达到数百年来的最高水准。在努尔五世五十岁生日之际,无论贵族圈还是市井街道中,对皇帝的称颂可说是络绎不绝。

因为绵绵细雨,努尔五世将他本人的庆生会安排在了帝宫内最大的殿堂——纱萝殿。

这个椭圆型的大厅位于曼卡斯帝宫的西北角,完全由白色大理石建造,为‘诗人皇帝’努尔一世(nuli),也即瓦斯缇.娜葛蒲(vastinagpu)时期的建筑。纱萝殿最著名的是围绕它周边的,扛起整个装饰华丽的屋顶的一百根黛粉大理石柱。这种石头主要产自阿蔢达尼亚(arpotania)东北部的山脉地区,以石质坚润、色泽白里透红而广受雕塑家的喜爱。不过该产地如今早已被亡灵攻占。能拥有成百上千吨此类上好石材,而且还是只用于建筑物的,非皇家莫属了。除了这一百根价值连城的柱子,纱萝殿内再无其它支撑物。横向直径大于五十米,面积超过一千平方米的宽阔空间,足以容纳三百名宾客以及同等数量的仆役,因而使其成为皇帝举办大型宴会的最佳场所。

纱萝殿四周广种紫藤,为‘皇母’瓦斯缇.娜葛蒲(vastinagpu)心爱的植物。每当花季,淡紫色的花朵被绵绵细雨沾湿,仿佛因忧郁而流泪的少女,令人惆怅之余不禁怀念起昔日生活的点点滴滴。有人说瓦斯缇皇后是因逝去的丈夫哈吉尔大帝而触景生情,也有人说她因紫藤想起了年轻时的初恋情人。不过最终,她还是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了人世。只有满院的紫藤,成为诗人们无病呻吟时选用的道具。7月早过了紫藤开花的时节,狭长的豆荚像一串串风铃悬挂在枝头,别有一番夏季的情趣。叶片收集了满天的雨丝,由豆荚的末端汇聚后滴落,在青石板的走道上击打出嘀嗒的轻响,又仿佛是催人入梦的夜曲。

今天纱萝殿内的活动,倒是与感怀或是流连毫无关系了。

努尔五世安坐在大厅的正座。两侧是他的皇室家族,之后依次是帝国的封爵、军队的将领,以及各省最有名望的家族首领。皇帝穿着样式简洁而做工考究的正装,满脸笑容地接受各方的祝福。

最先是皇家艺术院奉上的‘努尔’体长诗。由十一位最知名的诗人、作家,将皇帝五十岁之前的生活编制成十一段颂歌,逐一进行朗诵。虽然诗歌的段落时而温馨,时而激昂,时而惊险刺激,时而慷慨雄壮,但经过精心推敲和密切配合,整篇给人一种融为一体的感觉。因此长达一个小时的朗诵过程中,所有听众无一露出疲惫的表情(谁敢吗?),并且最后都致以热烈的掌声。

努尔五世率先鼓掌。他侧过头,对殷切的艺术院院长低声说:“很不错。虽然拍马屁过火了点,却不失是一篇值得流传千古的好诗。”院长擦了把额头的汗,总算放下心来。

接着是皇帝的儿女向父亲送上生日礼物。

接着是皇帝的儿女向父亲送上生日礼物。

皇帝的长子皮亚斯.尼森哈顿(paesnisenhaddon)。就他二十八岁的年纪看,身材上似乎略微偏瘦。他今天特意带上了自己的未婚妻,舍尔(sher)家族珊德拉(shandra)。舍尔(sher)家族亦是西瑟利亚(siselia)名门望族之一,虽然尚比不上出过一位‘皇母’的娜葛蒲(nagpu)家族,财力上也不输过现任皇后哈特霞.帕拉萨(hatshapileser)的家族。两大家族有意通过和亲整合各自的优势,从而为西瑟利亚(siselia)谋取更多的利益。皇帝的大儿子,第一继承人皮亚斯.尼森哈顿的身份地位自不必多说。珊德拉.舍尔(shandrasher)无论从容貌、教养上,也都符合一位未来皇后的要求。而她的性格更继承了西瑟利亚(siselia)女性的强势,成为皮亚斯.尼森哈顿(paesnisenhaddon)拓展自身影响力的重要帮助。

皮亚斯皇子今天送的是一只放在红木托盘上,如实物般大小的金鹅,连半开的翅膀上的片片羽毛都以纯金打造,眼睛是雕凿成多面体的红宝石。金鹅的铸功极其精致,形象更是惟妙惟肖。皇子和他的未婚妻各持托盘的一遍,步伐一致地缓缓走到皇帝面前,向皇帝呈上礼物。

努尔五世好奇地问:“金鹅,有什么涵义吗?”

皮亚斯皇子用另一只手轻抚金鹅背部的羽毛,金鹅的双翅抖动了一下,竟下了一个金蛋。原来鹅的内部空心并做有机关,否则这么大一只实心的金鹅恐怕两个壮汉都端不动罢!不过皇帝本来就不缺金子。倒是下金蛋的金鹅,寓意了西瑟利亚省在帝国的重要地位。

努尔五世大笑,命侍从收下这礼物。他还夸了儿子一句:“看来皮亚斯在西瑟利亚的历练,还真是颇有些心得收获呢!”厅里的客人们俱是连连称赞。当然其中最为大声的,莫过于来自皇后原籍的帝国显贵们。珊德拉.舍尔(shandrasher)谦逊地向皇帝行半膝跪拜礼,起身前她侧着头偷偷给了皮亚斯皇子一个满意的笑容。皮亚斯.尼森哈顿的回应却未免有些淡漠。

哈特霞(hatsha)皇后的大女儿甘德哈睿.尼森哈顿(gandharinisenhaddon)带着她的妹妹海尔蒂.尼森哈顿(hailtinisenhaddon)随后向父亲表示祝贺。她们送的礼物是编织精巧的一串珊瑚念珠。这样的礼物恰好迎合奥迪尼斯教的风俗,因此也是获得大多数人的赞誉。

&hisnisenhaddon)了。这位皇女自幼身体残疾,往常都被看护地很好。众人起初都没看到她,想来应该会由侍女以轮椅由殿后推出。皇帝左右环顾,迟迟不见女儿出来,有些惊讶地看向王妃费尔缇.马诺(arna)。身材丰满的王妃笑而不答。

人群中突然响起压抑的惊呼。穿着遮地洁白长裙的希尔缇丝竟然靠自己的力量由纱萝殿一侧的边门走了进来。她的步伐极其轻盈,仿佛舞者在冰面上滑动。而她的怀中,还抱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单手长剑。

希尔缇丝皇女姗姗来到父亲面前,向他呈上那柄宝剑。皇帝由座位上站了起来,亲自接过女儿的生日贺礼。“希尔缇丝,你能走路了?”他惊喜地问。“这可好过世上任何礼物了。”此时,极少数人注意到皇后哈特霞.帕拉萨(hatshapileser)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甚自然起来。

容貌娇柔的希尔缇丝轻启玉唇,如鸟啼般婉转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陛下,对您的关心女儿我将一辈子铭记于心。不过可惜又要让您失望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双腿。“区区残躯还是毫无起色。我今日不过是借用一个会魔法的友人送我的代步工具罢了。”

努尔五世沉吟须臾便想明白了。他略有些失望,低声道:“我们家的那个亲戚还真是用心啊!”说着,他转身坐回宝座,庄重地向女儿颌首表示感谢。希尔缇丝的笑容不免带了点苦涩,却也颇有礼度地退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之间。此时人们才发现,原来她的确并不是在行走,而是靠某种魔法器具使自己漂浮在空中,并借由手腕的运动操纵行进的方向。

第二王妃的儿子,皇室第四顺位继承人迦德拉.尼森哈顿(gadranisenhaddon)神采奕奕地走了上来。他一头褐色的头发,结识的身材颇有乃父年轻时的风采。

“父皇,儿臣今日向您奉上米索美娅(mesomia)最珍贵的瑰宝。祝父皇福寿安康,活力永驻。”

他打开手中金镶玉嵌的锦盒,露出其中一颗拳头大小的钻石。那钻石清纯无暇,精心研磨的表面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因雨天而略嫌阴暗的厅堂,也为之变得光亮起来。周围的宾客们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如此硕大的钻石举世罕见,即便是努尔四世(nuliv)赠送给夕珐莲(xiphraim)的那颗著名的‘女神之泪’,在品级上似乎也要略逊一筹。

努尔五世呵呵笑道:“是不是你的母亲把我要打造一个新皇冠的事情透露给你了?所以你才特意替我找来这么个可遇不可求的宝物。难得你一片孝心,我就不多责怪温妮菲王妃了。”说是责怪,皇帝给第二王妃的笑容却是真真切切的。侍从接过礼物后,努尔五世还特意将钻石从锦盒中拿出了把玩了一下,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回去。

轮到第三王妃维查耶娜..卡加利(vijayanakarjali)了。皇帝十六岁的女儿婆纱茤.尼森哈顿(bhasatanisenhaddon)穿着淡紫色的裙装,向父亲送上一个装有醇厚美酒的水晶瓶。透过无色的瓶壁,那酒浆闪动着血液般靓丽的色泽,仿佛传说中永生的源泉。努尔五世微笑着接过礼物,在女儿右颊贴了一个重重的吻。

客人中除了笑语和赞美,突然多了些窃窃的细语。“图拉克王子哪里去了?”,“他不会是自己父亲的生日都忘了罢!”。维查耶娜王妃的脸色有些尴尬,却又不敢出声阻止低下的议论。皇帝抱了抱婆纱茤,示意自己很满意这份礼物,多少抵消了对这位外域王妃的负面评价。

“各位在找我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人群轰然闪开,给出声的人让出一条道路。图拉克.尼森哈顿(tulaknisenhaddon)穿着帕加(parja)当地的节日盛服,配着一把样式优雅的弯刀,英姿飒爽地走了进来。

维查耶娜王妃难以抑制自己的惊喜,呼唤道:“图拉克。”

迟归的王子彬彬有礼的向母亲躬身致谢。这一年他十八岁,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自然卷曲,配上与伊姬斯(egis)异族通婚的祖先传继下的淡褐色肌肤,俨然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纨绔子弟模样。虽然明知他在情感上极端不负责任的恶名,宾客中上至三、四十岁的已婚妇女,下至十四、五岁的萌动少女,都不禁因他的英俊相貌而怦然心动。

温妮菲王妃紧锁眉头,讥讽地责备道:“图拉克殿下,你对帕加女子的流连忘返,是不是未免太久了些?”她侧身对努尔五世说:“陛下,我建议把他的顺序挪到最后面,以小示惩戒。谁让他迟到了那么多时间呢!”

虽然字面上是说向皇帝敬献生日礼物的顺序,温妮菲王妃实际上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刻意贬低图拉克.尼森哈顿(tulaknisenhaddon)。假使皇帝同意了,即便丝毫不涉及继承权的变更,图拉克王子在人们心里默认的地位今后也会明显下降。

努尔五世犹豫了一下。

他事先也没得到关于图拉克在加尔德兹(galdiz)所惹风波的任何好消息。维查耶娜王妃为此多次向他哭诉,几乎影响到他今天过生日的好情绪。帝国委任的全权代表帕克夏.阿齐斯(paksaachis)最近送来的两份公文,先是声称卡尼卡萨(kanikasa)计划接纳最新的条件,紧接的加急文件却说发生了一些变故,需要更多时间处理。皇帝想法因此有所改变,觉得事态似乎不像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图拉克的突然归来,要么是帕克夏办事得力,要么是另有隐情。后者,如今更容易被皇帝所接受。

“图拉克,温妮菲王妃有此考虑,且你似乎又确实有过在先。让你的小妹妹一步,你有何异议吗?”努尔五世圆滑地问,把责任推到了自己王妃的身上。

图拉克走到温妮菲王妃和他十四岁的妹妹瑞尔帕蒂的面前。温妮菲王妃把双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严肃的表情就像一只护崽的母豹。图拉克俯下身,凑近瑞尔帕蒂的耳边,低声问:“悄悄告诉哥哥,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给父皇?”

虽然在成年人的圈子里,图拉克的名声不佳。不过兄弟姐妹中,也就是他的个性较为开朗。像皮亚斯.尼森哈顿、甘德哈睿.尼森哈顿、迦德拉.尼森哈顿那几个年长的,往往因事务繁忙或醉心权势而疏忽了与弟弟、妹妹的交流。相比之下,经常偷偷将糖果、玩具带进宫的图拉克则显得平易近人。年纪最小的瑞尔帕蒂最没有机心,平日里便很喜欢图拉克这个哥哥。她丝毫不顾母亲的双手无声的劝阻,贴着耳朵向图拉克透露了自己的秘密。

图拉克笑着站起身,面对皇帝。“父亲,我自认没有瑞尔帕蒂妹妹那么用心,因而甘愿将机会先让给她。”

表面上看,温妮菲王妃得逞了。可是努尔五世推卸责任的一句话,加上图拉克与瑞尔帕蒂出乎自然的一番表演,轻松地让她的最终目标落空。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放开了女儿的双肩。瑞尔帕蒂的手紧握着一个纱袋,平凡地像是她玩家家的道具。她矜持地走到父亲的身前,躬身致礼后,从袋子中取出一枚鹌鹑蛋大小的小巧水晶球。努尔五世好奇地接过,转动了几下都没明白究竟。瑞尔帕蒂骄傲地向父亲说明,应该把水晶球放在手掌上。皇帝顺手拉近女儿,把她放在他的腿上,方便她手把手的教自己。两人不久便触动了魔法机关,一道光束由水晶球的内部向上发出,光线中渐渐浮现一副立体的景象——其中有努尔五世皇帝、温妮菲.索尔特(y)王妃、他们的儿子迦德拉和女儿瑞尔帕蒂。

温妮菲王妃这次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她让儿子迦德拉送的是价值连城的钻石,意喻米索美娅(mesomia)的富足;她让女儿瑞尔帕蒂送的魔法镜像,源自女儿对家庭生活的回忆,则是提醒皇帝来自米索美娅(mesomia)的她为皇室带来的幸福。

努尔五世深受感动地吻了下女儿。随后,他给了自己的王妃一个意义深重的眼神。这意味着一项承诺,还是一个随时可以兑现的赐予?都已经不重要了。

宾客们热烈的欢呼。

看来今天的风头最终还是被温妮菲王妃抢去了。无论是皇后,还是其他几位王妃,暂时都遭到了冷落。热闹过后,人们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图拉克的身上。这个素来就不守常规的王子,今天又会拿出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来呢?在众人的注视下,图拉克夸张地向皇座的方向鞠了个躬。“轮到我了吗?”他问。皇帝示意他可以呈上礼物了,图拉克这才站起身,弹了下手指。

纱萝殿响起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图拉克的仆人阿布也是全副北部帕加人的打扮,牵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徐徐走入殿来。嗬!这匹枣红马,浑身没有一丝杂色;修长的马脸上两颗晶莹的眼睛,闪动着仿佛能理解人心的奇妙光泽;修长颈部的线条完美得令人窒息,略被雨水淋湿的马鬃披散下来,就像是少女的长发;它的躯干增一点嫌肥,少一点则偏瘦;强而有力的四肢,紧绷的皮肤裹着结实的肌肉。

“好马!”

努尔五世惊喜地低呼。他自小便进入军队服役,登基后更是曾屡屡发动战争。多年的军队生涯,令他对马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马的好坏,他只需一眼就能判别出来。图拉克今天送的马,可以说是一匹百里挑一的好马。事实上,皇帝已有十多年没有踏足战场了。他以往的坐骑,要么已经老朽得不堪使用,要么被驯养成了仪式类用马,在不久后预期的迎战亡灵的战争中,根本派不上用场。一匹新的马,一匹足堪驰骋疆场的新坐骑,怎么可能不让努尔五世感到激动。

“父皇,您希望现在就骑上它试试吗?”图拉克也是异常兴奋,竟不顾场合地向皇帝提出这么个建议。努尔五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平静地回答道:“吾儿,你的礼物我受下了。至于试骑,还是放到以后罢!你似乎忘了,乃父已过了你这样的年纪了。”

图拉克吐了下舌头,露出少年才有的表示歉意地神情。努尔五世之前对他的诸多不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维查耶娜王妃心中大喜,连忙上前拉了图拉克的手,到一边细细问他如何脱险的经历。

之后是文武官员和贵族们向皇帝表示祝贺。他们送的贺礼虽然不像王子公主们的那么意义重大,却也多是些价值不菲的宝物。仪式后,皇帝宴请在场的宾客。筵席上既有米索美娅(mesomia)的各类山珍,也有由西瑟利亚(siselia)远道送来的鲜美海味。美酒更是数不胜数,好几种都是不远千里从海外购置的,每滴琼浆都值得上一枚实足的金币。维查耶娜王妃亲自训练的一批伊姬斯(egis)舞姬还在宴会间献舞,妖艳的舞姿令阿蔢达尼亚(arpotania)来的高级军官和米索美娅(mesomia)本土虔诚信奉奥迪尼斯女神的大土地主们看得眼花缭乱。为了不让这些做丈夫的眼神太过集中到舞姬裸露在外、仅在脐部装饰了一枚金质首饰的肚皮上,他们的妻子们颇费了一番周折,甚至不惜把本就开口很深的衣领狠狠地向下拉了又拉。像图拉克之流的,因此大饱眼福。

应付好自己的母亲,图拉克也混迹到人群之间。他拿了一杯甜酒,先是怂恿心情雀跃的妹妹瑞尔帕蒂‘尝上一口’,可惜遭到对他有些恼怒的温妮菲王妃和迦德拉.尼森哈顿(gadranisenhaddon)的干扰,没能得逞。他又去招惹几个看上去容易得手的美女,却屡屡挫败在女士们那些对他严防死守的长辈手下。最后他只得承认今天的时机实在不佳,一边小口啜饮着美酒,一边向宫殿的外围走去。

嗯?希尔缇丝会走路了!图拉克突然发现那位双腿残疾的姐姐一个人‘站’在纱萝殿的柱廊之间。哦不,她浮在那里呢!双脚还俏皮地伸在长裙之外。不知是因为喝了点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红着脸,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细细的小雨。一个黑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希尔缇丝的身边。希尔缇丝一点没有惊慌,反而将娇柔的双手交给来人。

‘查鲁,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图拉克心想。他隐约觉得不该再用这么个无聊的绰号称呼自己的友人了。可是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也只得顺其自然。

查尔斯鲁缇温存地握着希尔缇丝的手,脸上带着不知是喜悦还是遗憾的神情。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希尔缇丝细柔地回答了,还向法师展示自己操纵浮空飞盘的技巧。一不小心,她没能坐稳,从飞盘上滑了下来。查尔斯鲁缇慌忙扶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希尔缇丝的双臂也本能地迎了上去,环住黑发男子的脖颈。两人面面相对,中间仅隔了不足一寸的距离。

‘呵!就是这时候。重重地吻下去,然后她就彻底归你了!’图拉克在心里大喊。

但查尔斯鲁缇毕竟不是图拉克。他慎重地将双脚无力的公主放回亲自为她打造的魔法道具上,还低着头连连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希尔缇丝脸上的绯红渐渐淡去,表情也变得冷淡起来。两人继续就使用飞盘的事交流着。图拉克半张着嘴,差点就骂出声:‘你们这两个假正经的家伙,就非要这么折磨对方才觉得过瘾吗!’不过在他喊出来之前,希尔缇丝的母亲费尔缇.马诺(arna)就已经唤着女儿的名字找了来,打断了两人难得的相会。转瞬间,查尔斯鲁缇就把自己传送走了。希尔缇丝默然坐在那里,直到母亲找到她才回应了一声。她抬起头,给了母亲一个强挤出来的笑容。费尔缇王妃意识到了些什么,但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女儿的手返回大殿的中央。

图拉克那晚又喝了不少,直到半醉半醒的状态才返回自己的卧室休息。终于能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几秒后,他就沉入了梦乡。

此后的三天,图拉克再没离开自己的屋子。他难得变得那么乖巧!

7月(瓜月)23日上午,皇帝的侍从带着皇帝的手谕,召唤图拉克王子晋见。维查耶娜王妃有些不放心,想要跟着,被侍从坚决阻止了——皇帝预先说明只召见图拉克王子殿下一个人。王妃如何想去,必须获得皇帝的同意;而皇帝在处理完图拉克王子的事务前,暂时不打算会见其他人员。图拉克安慰了惴惴不安的母亲几句,随着侍从进入帝宫的政务区。

曼卡斯(mankath)的宫殿区早已突破原本皇帝寝宫的设计初衷,进而与整个帝国首都的布局融合为一体。

比如位于东南角的政务区,最早建于尔瑟历3028年-3032年,萨玛什.尼森哈顿(shamashinisenhaddon),既后来的努尔三世(nuliii),担任帝国首辅的时期。这位掌握了国家实权的人物与委任他的皇帝努尔二世(nulii)当时关系极其密切。为了方便皇帝就近了解帝国政府的施政,萨玛什.尼森哈顿决定将政府办公大楼搬到帝宫东南侧。建造这幢上下三层,拥有三百多个房间的大型建筑花了三年时间;将分散在曼卡斯(mankath)各地的政府机构转移到新办公楼又花了一年时间。但很难说这样一个讨好皇帝的举措,对努尔二世(nulii)起到了什么作用。帝国的权力最终还是逐渐地、彻底地转移到了的萨玛什手里。后来当萨玛什.尼森哈顿接任皇帝后,便索性拆除了隔离帝宫及政府大楼的高墙,将整个政府纳入到帝宫的结构中。

努尔三世(nuliii)之后的皇帝越发重视对政府的管控。毕竟,谁都不希望政府中酝酿出现第二个权力大到足以发动非暴力政变的萨玛什.尼森哈顿。努尔三世的后裔苏德(shudi)皇帝正式设立帝宫政务区,将一个百人队的皇家护卫长期驻扎于此。名为保护政府要员,其实多数是起监督作用。这位皇帝还委托著名建筑师设计了一个可供皇帝及所有政府官员商议国家事务的大议事厅,以及联结政府办公楼和大议事厅的五百米长的‘勤政柱廊’。今后,皇帝就可以随时随地召集政府会议,推出他的新政策了。

发疯前的哈吉尔三世(hagiriii)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3140年,由他出资在政务区的西侧建立了一处供官员们休憩的小花园,其中包括喷水池、林间小道、舒适的凉亭、洗浴的温水池、以及驯养的动物与雀鸟。由一百多名园丁、仆人照顾这个花园,并向游园的显贵们提供各式服务。这项慷慨的捐赠,使得帝国政府的官员们将更多的时间消磨在政务区。有关国家政策方面的商议,自然也就越发集中到花园中提供免费小吃的酒馆里了。如果影子廷(ofshadow)成员混迹其中的传言是真的,那么此举无疑是皇帝的一项巨大成功。

政务区的小议事厅是莉拉二世(lilahii)时期的‘新建筑’。这位女皇帝喜欢清静,却又不放心让男性为主的政府自行其是。因此,她培养了一个超越六摄政职能的内阁。莉拉二世的内阁仅十三人,其中还包括五名匿名成员。继续使用太靠近政府大楼的大议事厅明显是不合时宜了。在东北角园林中建造的小议事厅其实更像是皇帝的私人会客室,只有得到特别许可的官员才能进入这个区域。其他人就是踮着脚远远地朝里面看,都是一种忌讳。

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帝宫政务区的架构就此保留了下来。之后的皇帝,除了不断修缮改进外,从未疏忽过对这个相当于帝国政府心脏区域的管理。就连离心离德的盖吉兹.尼森哈顿(gygesnisenhaddon)皇帝,也以替皇家护卫建造一座城堡似的警备室,表达他对政务区的重视。当今的努尔五世(nulv)自从四十岁后,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在这里度过的。今天,他定在小议事厅接见他的儿子图拉克.尼森哈顿(tulaknisenhaddon)。

作为皇亲贵胄,图拉克享有从政务区西北角的内门进入的特权。内门,是相对于正南的外门而言的。政务区虽然不比皇帝寝宫,却也是国家统治阶级经常出入的所在,警备上丝毫容不得马虎。整个区域建在一个三米高的夯土平台上,四周以石板堆砌成七十度的坡道。无论骑马或步行,到斜坡上都会被迫降低速度。马车根本就不允许进入,只能停在外面指定的场地上。政务区外围虽然没有高耸坚固的城墙,却种植有密集的树篱。这还是一项源自精灵族的礼物呢!各式各样的乔木、灌木围绕着区域的边缘生长,并自行纠缠到一起,形成一道连冲车都难以摧毁的防护墙,而外观却没有人类砖石墙的那种冷漠感。而所谓的门,则是树篱上刻意留下的开口,被人为编织成拱门的模样。植物在拱门四周自由地生长,拱门上安装的却是厚实的松木门扇。

图拉克缓缓踱入其中一扇‘活着的门’。不同于正门,这扇侧面的内门是后来才设置的,也是莉拉二世(lilahii)的手笔。为了进出政务区方便,同时又不破坏树篱的整体性,她特意找了一个精灵族的贵族,请他用魔法改变植物生长的方式。偏偏那个贵族是个喜欢枫树的完美主义者,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实现了女皇的这个小小的愿望。真不知道莉拉二世那段时间是怎么忍下来的!可在后世看来,这点不方便无疑是值得的。每当秋季,枫树的叶子变幻成淡黄、橘红、殷红的色泽,令这座门仿佛进入神界的通道。行走其间,风吹落片片树叶,每一叶都带着淡淡的芬芳和一整年的回忆。

“王子殿下!”侍从提醒道。

图拉克笑了笑。无意间,他放慢了脚步。历史,就像一杯陈年的佳酿,让人沉溺其中。莉拉二世在建造这座树门的时候,是否猜到了后世对她的评价?当她行走其间,是否预感到了她的儿子盖吉兹(gyges)对赛碧莉(cybele)的深深依恋?

经过守备森严的警备室,绕过大议事厅,图拉克随着侍从来到风景独特的皇家园林。与精灵的树篱类似,东北角的这个区域以树木和花草与政府大楼隔离开。当然,这里并没有引入精灵的魔法。如果有人硬要闯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当这个人打破几十个种植珍稀植物的花盆,游过三、四米宽的人造小河之后,估计皇帝的面是见不到的,对面倒有数十个侍卫一起等着要他的解释了。图拉克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他乖乖地跟着皇帝的侍从,由繁复的小道进入园内,中间通过了一座小桥。

皇帝在小议事厅的一个会见室接见自己的儿子。这里既舒适又隐秘,周围都是皇帝自己的人,似乎很适合用来训诫一位行为不得体的王子。图拉克早就做好了准备,带着一脸纯真的笑容迈进大门。可惜刚进门,他酝酿了好几天的表情就像面具一般僵硬了。里面还有另一个客人,是‘草原上的风’,卡尼卡萨(kanikasa)。

“哦!图拉克,你来啦。”

努尔五世家常似得打着招呼。图拉克却知道自己从来就没值得皇帝如此亲切地对待过。其中隐藏着什么目的?

“陛下......”,情急之下,图拉克只好提起自己最熟悉的话题。“卡尼卡萨男爵已经到了?我还以为他至少两、三天后才能见到您呢!”他看了一眼老扈玛(huma),没能从他的神情间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努尔五世很享受自己所制造的局面。他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在卡尼卡萨的对面坐下。而他则选了一个能同时看到两人侧面的位置。阳光从窗外柔和地射入,恰好将图拉克和卡尼卡萨的脸照亮,背着光的皇帝却能轻易隐藏自己的情感。

“卡尼卡萨,老朋友,很抱歉让你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努尔五世说:“不过据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涉及到你和我儿子的这件事似乎越来越麻烦了,使我不得不慎重对待。”皇帝就是有这种本事,可以让你觉得威严不可忤逆,也可以随时使你感受到他的温和可亲。

卡尼卡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啊!原来陛下还记得我。”

努尔五世宽厚地笑了。“我的记性虽然不怎么好了,却还记得你曾经给我表演过马上疾驰时的射箭功夫,十发十中的绝技呢!还有,我的卫队吃过你的部族烤的全羊。不瞒你说,其中有一条吱吱冒油的羊腿其实是进了我的肚子。”

卡尼卡萨感叹道:“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皇帝摇了摇手边的银铃,让侍从送掺了冰水的甜酒进来。卡尼卡萨的情绪渐渐放松,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坦丝娇(tansijor)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努尔五世突兀地问。

卡尼卡萨的手一晃,差点把酒杯掉到地上。虽然早知道皇帝会问起他的旧主,却不想是那么随意的一句话。卡尼卡萨以为是图拉克告诉了皇帝,其实图拉克本人比卡尼卡萨更加惊讶——他根本就没对皇帝说起过整件事的经过,当然更不曾提及坦丝娇了。内心深处,图拉克觉得就这件事瞒着皇帝,对卡尼卡萨和他的部族都有好处。

努尔五世也喝了口冰镇的酒。“我只知道她是穆斯达巴(musdaba)的女儿。当年与阿葛赅(agoge)对峙的时候,虽然她算得上是敌方的主帅,我却始终未能见上她一面。算下来,她今年应该三十八岁了吧。”

卡尼卡萨缓了缓,又喝了一大口酒。“三十九岁。”

“嗯!?”皇帝期待中的回答可还不止这些。

“很漂亮,也很厉害的一个女人。”图拉克说出自己的感受,权当是替卡尼卡萨解围。

努尔五世点了点头。“她在早年帝国大臣们替我拟定的王妃候选名单里,所以应该是个不错的女人。图拉克,你喜欢比你年纪大的女人吗?”

看皇帝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图拉克严肃地回答:“要我娶她,父皇您先要做好以下的心理准备——我被拐带到阿葛赅(agoge)、我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我的哥哥们和我哥哥的后代们随时要担心皇室在阿葛赅(agoge)的家族一支会回来夺权。”

皇帝终于笑了出来。“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想试探一下,你会不会因为美色而忘了你作为王子的责任。”他又转向卡尼卡萨:“男爵阁下,你能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一次。我的消息来源虽然可靠,却未免过于零散。当事人的第一手材料,便再好不过了!”

于是,卡尼卡萨就把坦丝娇前来说服他回归阿葛赅,图拉克如何撞破两人的密谋,以及后来坦丝娇又利用这个契机,一方面逼迫卡尼卡萨的部族尽快启程,另一方面又将图拉克当成人质和战利品的事,一一向皇帝加以陈述。其中,倒也提到图拉克王子怎么怎么勇敢(随性),怎么怎么机智(狡猾)的一些好话,以及帝国飞行城堡的巨大威慑力。

努尔五世静静地听着。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图拉克,不知是表示赞扬,还是在尖刻地讥讽。待卡尼卡萨说到查尔斯鲁缇如何以魔法将克睿莎(krisa)等人扣押,逼迫卡尼卡萨不得不释放图拉克的情节时,皇帝才打断道:“之后的事我都知道了。二级事务官帕克夏.阿齐斯(paksaachis)率领临时调集的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在靠近边界的地方追上了你和你的部族。他当即下令逮捕所有人等,而你当时急着见自己的女儿,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图拉克想得挺周全的,留下一封书信和他的仆人替你辩白,所以帕克夏也没多难为你们。为了摆脱自己办事不力的负面印象,帕克夏连夜将你和你的女儿克睿莎送到了我这里。”他扫了儿子一眼。“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图拉克低咳了一下。“父皇早已了解地清清楚楚,我还能说些什么!不过,卡尼卡萨男爵的确是因形势所迫才做出不得已的决定的。这一点上,其实我多少也有责任。至于克睿莎,她一直守身如玉,而且与整件事毫无关系。陛下在下决断之前,请务必考虑上述的情况。”

卡尼卡萨心里一阵感动——没想到看着行事荒诞无稽的图拉克王子,在关键时刻竟如此袒护于他。

努尔五世思考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杯中带着柠檬香味的酒液,似乎还在消化刚才得到的信息。

“卡尼卡萨,你觉得图拉克王子是我暗地里派去监视你的?”努尔五世问。

图拉克刚要否认,被父亲严厉的目光阻止了。

卡尼卡萨惴惴道:“我有这个怀疑。”

“我查阅了近几年加尔德兹(galdiz)地区上报的公文。虽然纸面上没瞧出什么,但地方官员曾多次抱怨归化的部族拖延上缴国税的问题。他们是不是有借收税恶意中饱私囊的不法行为?又或许是在要求你们履行国家义务时,方式方法过于僵硬强横了?”皇帝再次温和地提问。

卡尼卡萨挠了挠头。

“我琢磨着这次是逃不过一死了。也罢!就把我们这些归降帝国的人长年来积在心窝子里的话向陛下您说一说。陛下给了我们土地、草场,我们本该世代感恩。然而十年的免税期一过,帝国之吏便蜂拥而至。每日里这个税那个税的,谁也闹不清楚要缴多少。而且他们每次来,我们这些封了爵的就得好鱼好肉地款待着。日子久了,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们就想,皇帝收留我们、供养我们,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在我们头上大肆搜刮啊!那和把羊养肥了,然后宰了吃肉有什么区别?底下的人不服气,对帝国的税官说了几句带火气的冲话,他们说我们蓄意造反,嚷着要抓人逮人。如此一来,就算没有反心的,也被逼出反意来了。我自认受陛下您的恩惠良多,不敢再次与您为敌。但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回大草原上去躲躲总还是可以的吧?恰好这时节,坦丝娇(tansijor)给我送来了一条出路;图拉克王子的......麻烦,又把我的退路彻底堵死了。所以才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听了卡尼卡萨的说法,皇帝不禁笑了。“图拉克去你那里,又不是刻意鸡蛋里挑骨头,找你的麻烦的。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才断了自己的后路的罢!”他收回笑容,严肃中略带惋惜地说:“假使不是因为坦丝娇,或者是你并没有听从她的劝说,而是按照预想中的,你通过图拉克王子将刚才所说的话如实传达给我,我自然可以严惩酷吏,说服帝国政府再次对加尔德兹(galdiz)予以税务上的特殊照顾。这也不是没有先例!我生日那天就已宣布对多个地区的优惠政策。相比之下,加尔德兹全部的税收所得不过是九牛一毛。”

“原来图拉克王子是奉命去收集证据的......”,卡尼卡萨懊恼地说。

皇帝没有纠正卡尼卡萨的误解。“人算不如天算。目前,帕加(parja)的帝国官员业已掌握你及你的部族涉及叛乱的可靠证据。我非但不能为难他们,相反,还要对你加以明确的惩处。对此,你还有何异义吗?”

卡尼卡萨摇了摇头。“陛下想要怎么惩治我,我都没有意见。不过我部族里的人都是听了我的命令行事的,我女儿更是与这次的事件无关。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努尔五世叹了口气。

“我是皇帝,但并不是说帝国的任何事务都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图拉克可以向你说明,在这个讨论国家政策的政务区,也只有我们现在所在的小议事厅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下。出了这里,如果我的政府反对我的判决,要求处死你和你家族内的所有成员,我只能表示遗憾,并拒绝在最终宣判书上签字罢了,对法律的最终执行毫无影响。这有点像是你们的阿姆巴(amuba)会议——一个人的决定没意义,只有半数以上的支持才有效。不同之处在于作为皇帝,我那一票应该抵得上三、四个阿姆巴的了。而我们的阿姆巴,也就是摄政,足足有六个。下面的小首领,也就是我的内阁大臣,则有十三个。比你控制的成员多上几十倍的扈玛(huma),也就是我的政府官员们,数量更要以万来计。因此,你希望我法外开恩,我会尽力,但我却不能完全答应你。”

卡尼卡萨低头,沮丧地说:“陛下说得很浅显,我听懂了。单是您这番照顾,就让我万死都不能报答。其他的,就看神的旨意了。”

“说不上照顾。你是我的属臣,我只是尽我应尽之责罢了。”努尔五世道:“那我宣判了!卡尼卡萨男爵,鉴于你在阿葛赅(agoge)的氏族首领,阿姆巴——坦丝娇的鼓动下,对帝国所实施的反乱行径,同时考虑到当事人——图拉克.尼森哈顿王子殿下的证词,我,努尔五世皇帝,判决如下:查没其从男爵爵位故往二十年的俸禄,充入国库以做罚金;本人及协从部属从军三年没,洗刷所犯之罪行。钦此!”

卡尼卡萨惊喜之下,失声道:“这样就可以了?”

“惩罚太重了嘛?”努尔五世又说:“我忘了解释。由于政府机构的官僚作风,过去二十年都没有给予你相应的待遇。所以所谓的罚金,其实不过是个说法而已。你说你已经交了,我说以前支出的已经收回了,反正国库没多一分也没少一分钱。”

卡尼卡萨由椅子上站了起来,单腿跪地,向皇帝深深鞠躬。“陛下如此宽厚。如您不嫌弃我这老朽之躯,愿率全族上下三百八十一人,为陛下尽忠。”

努尔五世俯身扶起卡尼卡萨。

“言重了。你是性情中人,我也不瞒你——罚金是个虚头,军役三年却会极大影响到你和你的部族的未来。”

卡尼卡萨坐回椅子,疑惑地等着皇帝的解释。图拉克也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不会让你的人去攻打阿葛赅昔日的战友,这点你尽可以放心。”努尔五世说:“帝国最大的敌人不是阿葛赅。草原之民崇尚自由,与统治严谨的帝国格格不入,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以往我所发动的战事,达到的目的仅仅是在帝国和阿葛赅之间建立稳固的边境。我从未妄想要消灭你或坦丝娇之类的人物。”

经过刚才的宽容之举,努尔五世已让卡尼卡萨认可他在人格、道义上高人一等的统治权。而且帝国与阿葛赅的战争早已过去二十多年,由现如今的结果看也很容易让卡尼卡萨接受努尔五世的说法。

“阿葛赅至多只是帝国之痒。帝国之患,始终在北方。我,可以与你讲道义,也可以与坦丝娇讲情理。然而与残忍无情的亡灵,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谈的。它们只是些嫉妒生者拥有灵魂的怪物,是只知道谋杀的机器,是渴望着活人鲜血的公敌。我从不相信它们是神的造物!除非神是想要用这些亡者警告我们对于生命的挥霍。据我得到的消息,一年,或者最多两年内,亡灵就会对帝国发动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袭击。为此,我不得不响应祖先对我的召唤,召集大军向亡灵发动逆袭。抛弃多年来安逸的家庭生活,重新披上战甲,对我这个身为丈夫和父亲的人而言无疑是一个痛苦的抉择。然而,身为皇帝,我责无旁贷。”

卡尼卡萨不禁喝彩道:“这才是真的汉子应该做的决定!”

“你先别忙着赞美我!”努尔五世笑道:“我一个人可打不过成千上万的亡灵。帝国的军队,将随我一同出征。其中也会包括因我的判决而加入军队的你的部族。或许我给你的并不是宽恕,而是冰冷的死刑判决书,还在未定之数呢!”

卡尼卡萨迟暮的热血沸腾起来。

“勇士当战死沙场!与其羞愧难当地死在刑场上,我宁愿让敌人的长矛穿透我的胸膛。为明君效死,为大义牺牲,更是灵魂直入神界的捷径。陛下,请务必让我和我的部属加入您的大军。”

努尔五世大喜。他击掌叫来外面的侍从,命令以帕加(parja)进献的马奶酒换下温润的甜酒。没几分钟,皇家侍从便用玉杯盛着冰镇的烈酒送了上来。皇帝向亲自老扈玛(huma)敬酒:“来,让我们这一次在同一战线上奋战,让我好好见识一下‘草原上的风’老当益壮的身影。”说完,他爽快地喝下杯中之酒。

卡尼卡萨也是一口饮尽。“痛快!”

图拉克端着酒,一脸是犹豫不决的神情。卡尼卡萨哈哈大笑着拍打他的肩膀。“现在的模样,完全像个孩子嘛。可别让我小看你了哦!喝,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女人们才会喜欢你,对你百依百顺呢。”他一扫之前的沮丧,完全陷入简单的快乐之中。

努尔五世微笑地看着儿子。图拉克长吁了一口气,咚咚咚咚,把手中的酒灌进了肚子。咧了下嘴,他平静如初地放下杯子。

卡尼卡萨还有些意犹未尽,皇帝知道他的心情好几天里都忐忑不安,便劝说他早点回房休息。帝宫里替卡尼卡萨和克睿莎分别准备了客房,仆人们殷勤地带着微醺的卡尼卡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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