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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名声累人
我见周明面色从容,无焦虑之色,心中略为安稳,但想到他那不为人知的真正身份,却也难以完全放下心来,在他那平静从容的表情之后,我仍担心着是否还隐藏着难以明言之事,由于此处毕竟乃是州牧府的偏院,刘备纵然对我亲如兄弟,但涉及到“绅谊道”之事,我也不敢明着询问,也不能不防隔墙有耳,因此只能装作镇定的与他闲谈而已。
清谈了片刻之后,周明忽然道:“先生嘱明寻上好绢纱之事如今已得,只是惟恐伤损不曾携带,还请先生屈尊前往小人店中检看。”
我闻言不由一楞,随后见他眼神,才恍然笑道:“干近日实是事忙,竟忘了所托之事,既如此,便随先生前去。”嘴里说着,心中却开始忐忑起来。
起身吩咐了府中仆人几句,我便与周明走出偏院,由于成都才入刘备之手,刘老大担心城中不甚安宁,因此便派吕丰、吴克做我的随身亲卫,这时两人见我要出府,自是左右相护,好在我与他们也是甚为熟识,因此也不介意。
刘备得成都不过数日,城中几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这一来得益于未有激战,二来便是刘备甚得民心,又有一系列的安抚手段,对于百姓们来说,能够不受背井离乡之苦,无盘剥岢捐之难,免妻离子散、性命不保之灾,便已是祖上积德,万幸之事了,而对于商贾来说,既无兵祸之难,买卖店铺自是纷纷开张,因此街上也很是热闹。
而我此时则无心在意往来的人群和吆喝叫卖,心中只是琢磨着周明要私下与我交谈的内容。
很快,我与周明到了他的那间米店之中,吕丰、吴克两人留在院中守侯,而我则与他进到了书房。
不等周明行礼,我便微有焦虑的问:“先生请我前来,可否是发生了紧要之事?”
周明恭敬的道:“禀少主,小人昨夜得主人之信,言曹操派五百虎豹骑于数日前突袭竟陵,猜其似是为少主而去。”
俗话都说:“关心则乱。”我闻听此言不由大惊失色,吓得目瞪口呆,随后面色惨白的猛然上前一把抓住周明的双臂,心中惊恐慌乱之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了。
玩了那么多代的《三国志》游戏,我自然对虎豹骑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当然知道这些超级精锐的战力如何,而在竟陵居住了数年,那里有多少可用之兵我也是心知肚明,让二百出头的二流军队去阻挡百中挑一的虎狼之军,那结果便是蒙童也知,而若是嵇云他们落入曹操之手,先不说会不会用来威胁于我,光是曹操传说中的好渔色,便足令我五内俱焚的了。
周明显然未曾想到我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连忙苦笑着道:“少主不必焦虑,主人传书中言,曹军已被邓艾及少主弟子周循用计所退,竟陵毫发未损,如今尊夫人已由少主义子护送前去江陵矣。”
听到竟陵无恙,邓艾及周循又用计退了虎豹骑,我又由惊慌变成惊喜,连忙向周明问讯事情经过,但他却道也不知详情。
怀着别样的心情,让吕丰、吴克带着周明替我“买”的那一卷绢纱,我离开米店返转州牧府,一路之上时而为邓艾和周循能智败强敌感到欣喜,时而为嵇云等人平安无事感到庆幸,同时心中回转竟陵之情也愈加急迫,虽然我自认便是自己身在家中,也不一定能比邓、周两个孩子做得更好,但我宁愿与他们同担祸福,共经风雨。
老天莫明奇妙的让我来到了这个纷乱的时代,或许若是换做他人早就趁风云聚会之时,豪情满怀的去争夺天下了,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甚至可以算是一个混迹于世的骗子,我在自己那个时代,便已经过了雄心万丈、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年龄,而如今在见过了那些名传千古的牛人们之后,更知自己没有那些英雄豪杰的魄力、狠辣与手段,有时我不禁在想,上天将我流放到这个时代,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如我这般的平庸之人,难道是为了拯救天下万民或雄霸世界?那可真成了天方夜谈了。而自从我附身于这位蒋兄之后的经历,不能不说乃是精彩非常,在外刘备敬我为上宾,待我如挚友,与“卧龙”、“凤雏”并称天下,与周郎同窗交厚,在内家有千万之巨,又有娇妻美眷、弟子忠仆,我嬉笑怒骂于权贵豪杰之间,奔波辗转于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甚至嫉妒我所经所得的一切,但谁又能知道一个跨越千年而来的人的艰辛与孤独?谁又能知道我有多少次梦中想起父母慈祥的目光、老婆如花的笑脸和朋友们的身影?又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不由潸然泪下?因为孤单,所以我努力的想溶入这个时代,因为孤单,所以我才更珍惜朋友和家人,我承认我胆怯,我胸无大志、我畏惧死亡,但我更害怕孤独,害怕举目皆是异乡人。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属于自己时代的亲人,品尝过了一次离别的痛苦,所以我绝不愿再失去眼前的朋友和家人,什么救万民于水火,什么重情义轻生死,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那些闪烁着耀眼光芒的荣耀之词对我来说还不如一枚铜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逃避、我恐惧、我害怕——孤单。
“俺明明多给了你二十纹钱,你怎么能不认?快快还俺钱来?!”
“嘿!你这屠户实是无赖,这一斤羊肉值钱十七文,我买二十四斤,予你四百零八文钱乃是不多不少,你何时又多还我二十文钱,我看你定是穷疯了,难道想讹诈于我不成?”
“你……你……俺一时算错了钱,才又还给你二十文,怎么又说俺啥……啥诈你?你这人怎这么不讲道理?”
街头一侧传来阵阵争吵之声,将我自感慨中拉了出来,不由随声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贩卖鲜羊肉的摊位之前,一个身穿短衫满是油腻的粗壮汉子正与一个家仆装束的中年人彼此争执着,周围有十来个围观的路人,一边看着一边指指点点低声议论,随着那两人的声音逐渐变大,引得更多的往来之人纷纷侧目而视。
我此刻只是一心想着向刘备告辞离去,对于这等小事本无心理会,但却听那家仆声音高昂很是不屑一顾的道:“我乃‘天机’先生门下家人,我家主人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载,能知天下之事,连刘皇叔都敬重万分,你这小小的二十文钱,便是白送给我,我也看不上半分!你若再要纠缠不清,小心让你住住咱成都大牢。”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那屠户听完楞了一下,似乎有些胆怯,但却仍是上前一把拉住他,瞪起双眼道:“俺不知道啥天机、地机,反正你不还我二十文钱便不要想走,人人都说刘皇叔厚爱百姓,俺便不信你能赖了俺的钱不还!”
闻听那家仆说是我的家人,着实令我吃了一惊,于是不由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围观众人之中,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却是从未见过此人,心中不免奇怪的想:“莫非这世上除我之外,还有人号称‘天机’不成?”
此时其他人听了中年人之言,更是议论纷纷,又见屠户长得凶恶,便多有偏向于那家仆装束之人,更有好事者在一旁叫嚷道:“你这粗人竟连‘天机’蒋子翼的大名都没听过,想来脑子实在太笨,人家还会在乎你那几文钱么?看你那样子便不是善良之辈,定是想多占别人便宜!”
“没错!我上次来买肉他就差点多要了我三文钱,绝对是他想贪人钱财!”
中年家仆见到周围有人帮腔,更是神气非常,也瞪起眼睛道:“哼!你还不快快放开手来,难道真不怕吃官司不成?”
屠户却急得满面通红,额头上青筋绷起,看看了周围指责他的众人,脸上的横肉抖动着,有些色厉内荏的憨声憨气道:“俺……俺便是有些笨,这次却没算错,他不还钱,俺便不放他走!”
我在人群之中见那家仆模样的人似乎并未否认是了小辣椒几人一眼,恨恨地对朱的中实在是又好气有好笑,没想到如今竟也有人打着我的旗号吓唬人,虽说他比那屠户长得顺眼的多,但便凭他冒充我的家人,便知此人怕非是好人。
吕丰、吴克顺我多日,自是也知他满口谎言,因此便凑近我低声问道:“先生,可要将此人拿下?”
我虽说不在乎这“天机”的称号,甚至有些反感,但却也不能容忍有人“扯虎皮拉大旗”用来招摇撞骗,因此正要点头,却突然听人群中有人生声清朗的道:“此等小事何必争执?谁对谁错可否容在下一辨?”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从围观人中走出两人,均是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士人打扮,为首的一个生得眉清目秀,玉面朱唇,神态从容、风度翩翩;后面一人则是肤色微黑,虽也不丑陋,但与同伴一比却显得很是平庸,不过举止间很是沉稳,间或眼中闪过秉直无畏之色。
看着两个年轻人自众而出,我不由大感兴趣,很是想知道他们有何方法能分辨两人对错,于是便制止了吕丰、吴克二人。
那屠户此刻正值焦急无助之时,听有人能解眼前困境自是高兴,不过随后见只是两个甚为年轻的士子,不免有些半信半疑的望着两人。而中年家仆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随后略微收敛了一些傲慢神情,却仍语气生硬的道:“我受主人之命前来,哪有多余时间在此耽搁,你两个年轻人莫要多事,难道我家主人‘天机’先生还会在乎他这几文钱不成?”
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微微一笑,从容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天机’先生大名在下自是久仰,我只需片刻便可分你二人对错,尔又何必着急?况且若只是草草了事,难免有好事者以此贬‘天机’先生之声望,你既是其家中仆从,想来也不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