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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静中取利
曹植见杨修脸上一片肃杀之气,不由楞了一楞,随后沉吟片刻,摇头道:“这张进一行虽有可疑之处,但其要真有歹心,又何必带女眷随行,如此岂不凭添不便?况且手无实据,若要贸然而为,难免失了植此番微服而巡之本意,一旦相误,若被子恒得知,怕是于植不利,何况他兄弟倘因此无缘见那最后一面,恐难免有伤天和也。”
杨修听了面上虽平静如常,但心中却是亦忧亦喜,担心被曹丕抓住把柄虽未尝不有道理,但恐怕后面那句才更显曹植之心,这位公子性情温和宽厚之处,实不像他那个“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我”的父亲,也与其兄长深沉内敛之性不同,可算是秉性纯良,然于如今身份及所临之境地,却未必便是好事。
“公子既不愿深究,那便令其等自离,这等到也非是要事。”
曹植点点头,心中想到距父亲撤军已近三月,自己在汝南实比身在许昌充实得多,但久居于外终非好事,不由微微皱眉问道:“德祖觉你我当何时归返许昌为好?又当如何请命?”
杨修嘴角带着一丝傲气,眼中甚有光彩的道:“修观此期当不远矣,公子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丞相,朗以为如今刘备据荆、益二州,其羽翼渐成,孙仲谋虽与其为盟,然必生提防之心,两家非无间隙也,荆州历来乃为孙氏之所思,日后必成其等生怨之地。天下十三州,丞相独领其八,孙刘为盟皆因惧丞相之威势也,正所谓‘外有胁而聚,无险则自乱于内’,故朗请丞相暂收大军,以勤耕农为务,习戎备为事,待机而动。”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王朗从容镇定的道。
曹操面上静如止水,等王朗说完,淡淡的道:“众位觉景兴之言如何?”
宽阔的大厅上寂静无声,一干文武见曹操并无赞同或是反对之态,不由皆一时沉默。
片刻之后,荀彧起身道:“彧以为王大人所言确有其理,此外刘备初得益州,又有汉中张鲁如梗在喉,恐无力进犯中原,孙权于合肥等地亦是根基未稳,丞相不妨借此时先定凉州,再徐图孙刘。”
随后,荀攸、董昭、国渊、袁涣、丁仪、丁廙等人皆进言同意王朗、荀彧之策,让坐于一侧的曹丕不免暗自着急,心中诧异司马懿怎还目不斜视的沉稳而坐。
这时就见选部尚书崔琰朗声道:“丞相,众位大人之言琰虽亦觉甚善,然如何平马、韩之乱当需慎行,雍州之地失而复得,几经征战,百姓流离失所者甚多,以至土地荒废,收获颇微,民生皆苦,子孝将军军中粮草几番见涸,俱赖河南、兖州供给,然数月前曹阳水患又使大片田地遭毁,今秋欠收已成必然,其余各地所存粮谷亦耗甚巨,军心民力皆有竭也,故臣请丞相收荆、徐、豫之兵,待秋粮入仓后,暂为修养生息,于雍州之地先重垦荒,复农耕之事,以安民心、蓄军力,而后再相攻取。”
其实厅中众人大都知如今形势,与马、韩一年多来的征战,虽收复长安等失地,又使马腾身死,西凉内乱,马超、韩遂只能苦守散关、天水、陇西等地,但曹仁十数万大军久攻不下,其已露疲态,而曹丞相又起兵南下,若是取胜尚可一震军心民望,然非但有尺寸只功,反而失了合肥等地,加上粮草耗费巨大,已显拮据之窘,因此现如今实无力再增兵讨伐西凉,但这种话谁又敢说出口来?如此岂不是当着众人之面指责丞相谋决无方么?先前王朗那番话虽已说得婉转,但仍让人心中忐忑,若无荀彧带头同样委婉的表明支持,恐怕无人敢轻易表态,却不想素有梗直之称的崔琰竟会胆大如斯。
原本才显有些生气的议事厅中刹那间又安静了下来,而随着曹操似乎略见阴沉的表情,空气也渐渐凝重压抑起来。
方才还为那件事担心的曹丕,突闻崔琰之言不由也是心中狂跳,这声姿高暢,眉目疏朗的半百之人一向刚直不阿,想当初父亲征并州,留他傅自己于鄴,自己曾欲田猎,变易服乘,志在驱逐,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正色书谏了一番,此后便甚为敬重,而如今虽然兄弟曹植成了他弟弟之婿,却也不忍见他因直言而受罚,但怎乃实不知如何替他回转开脱。
与崔琰为挚友的毛玠见众人均沉默无语,便起身凛然肃穆的道:“玠感季珪之言甚善,还望丞相三思平乱之策。”
曹操面色虽冷,但心中却暗叹:“此二人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乃为忠直之臣也。”略微侧了头,淡淡的道:“文和以为如何?”
贾诩永远是那副坦然镇定、内敛沉稳的样子,若无曹操相问,似乎厅中并无他存在一般,虽身居前列,却毫不引人注目,此刻闻曹操之言,才拱手道:“善用兵者,当知临机而动,坐失良机非智者所为,如今之局在静而取利,其中之机隐而不显,故诩以为于孙刘可静观其变,于西凉则当诱其而动,引其自乱也。”
这几句话虽并未直言赞同王朗、崔琰、毛玠等人,但却是间接的肯定了众人之策,此外也暗指曹操当初起兵南下乃是把握时机而动,并无不妥之处。
曹操闻言不由微露一丝笑意,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既如此,便召子建、德祖率五万中军返回许昌,寿春、庐江两地各留三万兵马以防东吴,其余众军亦返,文和、文若、公达、仲德及公仁暂留,其余各位便可离去。”
出了丞相府,曹丕邀司马懿同车而行,夜色下的许昌格外宁静,除了间或传来隐约的更鼓之声,便只闻马蹄与车轮滚动之声。
“今日众人皆请召回江南兵马,虽确有其理,然亦非无弊,仲达何故沉默不言?”曹丕淡淡的问道。
司马懿正在感叹贾诩的处世之道,赞叹这老头儿实在油滑,这时听曹丕之言,怎不知其真正忧虑之因?于是在黑暗中不由微微一笑道:“公子之意懿心中甚明,子建公子在外并非公子之福,于内,却非无利于公子也。”
曹丕闻言甚是不解,道:“仲达何出此言?子建虽好酒任性,但自庐江一战,我父显然甚喜,众人皆无封赏而独升其位,且其博学渊识,文章绝伦,自幼受父相所爱,多有赞誉,如今在汝南又善为政事,体恤民情,得士绅百姓之拥,若返许昌又有何益于丕?”
司马懿道:“子建公子任性而行,不自彫励,饮酒不节此乃天性,非不经磨砺便可轻改,其身份不同,在汝南只需略做姿态,不难得众人之赞,且其非是无志向之人,得参与政事展其才能,自少有放纵之为,而与官将相交,亦为其职,而其纵有肆意之行,何人又能上禀?若回至许昌,丞相麾下才俊之士众多,恐无子建公子施展之地,而若交结大臣又为丞相之忌,其性不如公子沉稳,日久必多有纰漏之处,公子又何必多虑?如今之局当静而取利也。”
曹丕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想司马懿所说实乃金玉之言,不由转忧为喜,最后听他借用贾诩之辞,不由笑道:“仲达真乃丕之心腹肱骨也。”
回到与刘正同住的房间,我将宴席间所发生之事一一道出,之后便与他琢磨了一番,然而除了原先早已料想到的之外,却未得出什么其他结论,那谯仁所流露出的情绪绝非作假,而中年文士杨德在言语间的试探怕也非无意而为,但想我们既来自江南,曹、刘、孙三家又刚熄战火,他们若真与汝南官员有什么关系,对我们有所怀疑到也属正常,这样暗中试探实在算是极其客气了,否则即便将我们通通擒拿,也不算什么意外。
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而我又觉眼前开始旋转,于是便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而睡。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到是早早醒来,起身后只觉神清气爽,可转头一见刘正,却见这老头儿双眼微肿,眼圈发黑,眼中无神的坐于榻上,不由奇怪的问道:“先生怎显如此疲惫,莫非昨夜睡得不安稳乎?”
刘正看着我精神抖擞的样子,苦笑着摇头道:“老朽年纪已大,又不比主人心胸之广,心中有所牵挂便难以入眠,非是不得安稳,而乃一夜未眠也。”
我听着这话,怎么想怎么感觉甚为别扭,莫非这老头在讽刺我没心没肺不成?
懒得计较这么多,想到对面所住之人的可疑,如今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当下便请刘正去叫众人准备上路。
同住一个院落之中,我们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对面谯仁、杨德,很快,两人便相继而出,我自然少不得对昨晚之事连连道歉。
嵇云和陆雪这“母女”一直守在房中,说来实是为难了那刁蛮的丫头,这时才初与谯、杨二人相见,嵇云到是落落大方,表现得中规中矩,可陆雪一见谯仁不由楞了一楞,而看到杨德总有些傲慢的表情,却不满的哼了一声,也不施礼,转身而出。
我于是只能苦笑着向谯仁、杨德陪礼,只道管教无方,谯仁却只呆望着陆雪的背影,得杨德提醒才有些尴尬的连道“无妨”。
由于刘正手头实无太多的材料,又无时间,再加上陆雪实在长的太过娇美,尤其是那股任性刁蛮之气往往非但不使人生厌,还令人觉其另有一番别样风情,因此虽已为她乔装,但仍难以全掩其姿容,所以我见谯仁表情到未太过在意,只想着赶快脱身才是,却不知昨晚早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自临水村而出,乘船过了汝水,我才略微松了口气,坐在马上向北望去,想到谯郡乃是曹氏、夏侯氏的老巢,不由又担心起来。
忽然就见车帘一挑,嵇云探身出来,虽然面色平静,但眼中却难藏一丝惊骇的道:“夫君,妾有一事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