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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气风和日丽,空中呈现出一派明亮的蔚蓝色,流动的彩云在空中随风翩翩起舞。广宁城中巡抚衙门后花园内顾养谦手上拿着一份刚刚得到关于灭建州女真酋长努尔哈赤的报捷文书,随着文书进府的还有不少金银珠宝;他站在一株迎春花旁若有所思的凝视着黄簇簇的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水,仿若哪是世间最宝贵的珍宝一般。
顾养谦面沉似水,貌似平静,但是他的心是不平静的。算算日子来辽东已经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里随着对辽东情况的了解日益深入,以及社会各个阶层的不断接触,顾养谦触目惊心的发现了许多问题。在辽东因为边患时常发生,要集中资源防备外族侵犯,所以导致边将门阀势力日益做大,成了一股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上次自己许愿要各位辽东势族选派贤能来自己麾下任职,这过去了这么久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就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上次辽东势族来访只不过是一次大联合的集体示威,是告诉自己这个外人辽东是一个整体。
这做梗者就是李成梁,他就是边将门阀中典型的代表,依仗军功骄傲自大,奢侈无度,整个辽东商民的利益都被他收归己有,然后再用这些财货从下连接辽东各个阶层士绅;从中收买辽东大小官员,辽东上上下下的各位文官都成了他的附庸,被他差遣左右;从上接纳朝中阁老、大臣;这就在辽东打破了以文制武的惯例,如此发展下去,武夫出头,无人制约,恐怕要重蹈藩镇割据之旧事,必然国将不国也。
想到这里顾养谦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军报和随之附上总兵府与努尔哈赤的往来信件,以及努尔哈赤杀祖弑父的相关人等口供证据,这手中不到四两重的文书似有千斤之重,如何解开辽东盘根错节局面的钥匙就在这里面,真真对顾养谦来说犹如旱苗逢甘露般及时。
捋了捋三缕长髯,顾养谦在布满树荫的小路上信步而行,清晨的阳光透过林间洒在他的身上透出几分惬意。顾养谦觉得沈有容这个人很有些意思,在调来辽东之前先示敌以弱,摸排情况,等待时机,然后等自己上任之际,借雷霆之势,风卷残云般就把关外建州女真部李成梁的势力一举铲除,最重要的是他的军事行动占据了道义的标准,让人无话可说的同时还获取了总兵府通奴的关键证据,由这些动作看来,这沈有容是位能帮手的属下,顾养谦感到自己慧眼识英雄,能把如此人才发现于微末之间,不禁对自己的识人之明有些微微得意,可惜只是名武夫,要不可堪大用。
正在此时从花园东面迎面走来一位中年男子,观其貌浩浩中不失文雅秀气,此人乃新入顾养谦幕下的著名诗人王光允,只见他一副笑眯眯的摸样,戏谑的说道:“恭喜益冲兄,贺喜益冲兄,从此可高枕无忧已。”
顾养谦看着这位同年出生的相交好友,不由的摇摇头笑道:“叔承莫要取笑,这辽东的天还是李辽东的天,这辽东的水还是李辽东的水,我又有何喜之有。”
“益冲兄勿要戏弄于我,建州大捷已是传遍了整个广宁城,沈有容在清除寇关贼匪之时,应章住、民玛兰、觉尔察、河洛葛善、阿哈伙洛五位寨主的恳求,带本部兵马、会同关外女真酋长佟佳布库录等人合兵一举剿灭杀祖弑父的悖逆之徒努尔哈赤,共斩获首级九百四十余具,”王光允哈哈大笑,唰一声把手中的折扇打开,摇了几摇。
王光允虽然是顾养谦的幕友,但两者相交亲密无间,志同道合,早在王世贞任京官之时就有来往,所以言语之间没有大部分幕友对于东翁之间的哪种谦恭,很是随意的扶了扶腰间的腰带道:“当然杀些蛮人,肃清一个区域的匪患这还不算是可喜可贺,最是难得的是沈有容居然能够想出建州酋长大会这一妙招,通过人口、田地、城池的分润,对建州女真分而治之,让建州局势重新平衡,斩断李成梁在建州女真布下的一颗棋子,彰显巡抚大人的用人之明和赫赫武功才是关键。”
“叔承,沈有容是能干,可也给我出了不少难题,这是他的报捷文书、私人写于我的信件、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李如桢与奴酋私下勾通的相关证据;你说下一步我应该怎么办,有了手中这些烫手的山芋,覆手翻云之间我就能在这辽东掀起若大波浪。”顾养谦有些凝重的把手中的东西交给王光允道。
度入花园凉亭之中,顾养谦与王光允二人齐齐坐下。王光允仔细观看了一遍所有的材料,思虑了一会儿道:“益冲兄,我抛砖引玉说说我的看法,如有不妥还要老兄扶正。这些证据确实能治李成梁于死地,但是现阶段如果使用的话却有些不合时宜。辽东目前的基本状况是边将门阀的势力已经潜移默化的将触角渗入各个角落,他们的触角不光是局限于辽东,就是辽东之外的各地边将势力也是互通有无,你像李成梁的子侄不就多人在辽东之外掌兵么,整个北方边将门阀其实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李成梁是这辽东边军门阀内最顶端的人物,如果要把他拿下,那么这个原本已经按照一定次序运行的体系结构将会瓦解,从政治到经济到军事,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整个辽东势力会因为李成梁的倒台而重新洗牌,这就必然造成辽东将有一连串的大动荡,大地震;如果说没有蛮族在边境之外虎视眈眈,这些阵痛我们自己还是能够承受的,但是在边患频频发生的情况下,我觉得不能不从大局考虑,在扶植出一个新的李成梁之前,我们还要借助李成梁的力量去抵抗外辱,管理辽东,还请益冲兄三思而行,千万戒急用忍,以避免引发更大的麻烦。”
一只胖脚黄鹂叽叽喳喳的喊叫着停在凉亭旁的月季花枝上,压的花枝摇曳生姿,更显动人本色;顾养谦上前赶走黄鹂,扶起被压弯的花枝,然后起身对王光允笑着说道:“叔承所言甚有道理,是应该缓缓图之。现在确实不是良机,自张居正一党倒台后,朝局一度混乱,时至今日才基本结束各种纷争,我是不赞同再次掀起新的波澜。
我这次来辽东虽然是张督大力举荐,可实际临行之时却是内阁次辅许国特意有吩咐希望我能早日拿下李成梁,从中找到证据证明李成梁对首辅申时行平日有所疏通牵连,嘿,行这等龌龊之事的人物也能入阁为辅,真正是有辱斯文。”
皱了皱眉,王光允站起身来同顾养谦并排而立,语带玩笑的说道:“益冲兄,如此不听次辅阁老招呼,就不怕挨板子么,这板子打在身上可痛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