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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养谦洒然一笑,举头望天慨然道:“何来板子,且不说我这徐徐图之的策略对于许阁老的吩咐并不相悖,缓图李成梁也是为了不让内阁首次二辅之间的矛盾扩大,稳定朝局我认为是目前的当务之急,清算张太岳的风暴刮的太过猛烈了,弄的人人自危。至于许阁老与申阁老的座次之争,在我看来首先申阁老圣眷正隆,当今圣上又正是青春鼎盛意气风发之时,没有圣上的点头,许阁老再怎么扑腾也是枉然。
而且就辽东的情况来说,咱们也不能光听许阁老的吆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毕竟辽东出了事第一个倒霉的可不是他许阁老,而是我顾养谦;墨子有云: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治,不得下情则乱;许阁老高居庙堂之上怎么知道下面的情况呢,按照他的想法来办,这辽东必然出现大纷乱,我顾养谦再糊涂也不能因为名利纷争而误了国事,这多年的圣贤之书难不成白念了么。”
“好!益冲兄还是当年那位敢说敢言敢做心怀国家社稷的有识之士,小弟感佩万分,一官试易了,报国何时毕?”王光允击掌高声喝赞道。
摆了摆手,顾养谦放下了这朝中蝇营狗苟的思虑,转头又问王光允道:“这事咱们放在一边暂且不提,你对沈有容此人又怎么看。”
王光允看着顾养谦,他知道这官场上的事从来就是讲究一个不得罪三字,既然自己是顾养谦的幕僚就要尽力帮他找出解决问题的大路出来,转念间说道:“从此次建州事件来看,沈有容此人思虑慎密,其在建州女真处理过程中的点睛之笔就在于建州指挥使的改任之举,这乃是二桃杀三士之古计也,利用利益、名节、道义把建州诸酋玩弄于股掌之间,正是因为他的这些举措,朝廷对建州女真的控制十数年内将异常牢固;
行事狠辣果决,这清河备御以下数十名军官皆亡,尽数阵亡这我是不信的,其中必有蹊跷,这可不是一般的手笔。不过观其书信言行,倒是很有分寸,丝毫没有持功生骄的意思;清河四堡中只保留一堵墙堡和散羊峪堡两处,其余都发给大人安排,这也是应有之意,如果一个守备没有些许养兵之地,那么这个守备在边关这种武力为先的地界也就没有了真正的实在权利;最难得的是沈有容将守备府中的各项官缺全数交予益冲兄定夺,这是他在向沈兄表示一片拳拳之心;如此俊杰益冲兄不用之制衡李成梁,哪有用何人呢?”
顾养谦品味了会儿王光允的话语,淡淡的说道:“叔承说的有些道理,对于沈有容属下阵亡的这种情况我倒是对他的果决很是欣赏,要在这辽东之地打开局面不用些特殊的手段是无法达到目的的。好歹我是知兵之人,这次战事其中我都能看透,就是一点他从哪里借助的外力,可以轻松攻打一个城池感到很有些兴趣,要不就凭他手中哪百余名亲兵就能攻城夺寨?这表示沈有容这个人也不简单哪~!不过不简单归不简单,只要他能为我们所用,这点倒是不必纠缠过深,能协调各方的势力为自己所用也是一种本事呢。不过也不能轻轻放过要敲打一二才行,这些武将啊,不防微杜渐时刻提醒就要跋扈自傲。
所以我到并不想急于把他官位提上来,一方面这是要给他一个警示,让他不能太自以为是瞒报情况;另一方面这官位不过是虚的东西,关键是要累实咱们在辽东的基础。我与沈有容都是外来的和尚,在辽东这地方全然两眼一抹黑无经可念,所以必须找一处根基之地扎根辽东然后慢慢渗入辽东的势力之中才是万全之策;因此这次战功可以给沈有容和一众人等品级有所提升,赏银如数发放,但是依然要其担任清河守备一职,让他在这个地方生根发芽,由一颗小树苗变成参天大树的时候,我们不会再如浮萍一般,大风吹来四处飘零。
至于他所报守备府内各项官缺和建州女真指挥使一职想要我推荐等等要求,我准备一应全准,包括他所顾虑兵备道张贤凯会对他限制一事我也决定沈有容的全部粮粮饷直接由巡抚衙门统一足额发放;这也是对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打开辽东局面的一种奖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李成梁可以暂且放过,倒是对于这开原兵备道张凯贤我却是不能放过,此人终归还是必须除去才能方便沈有容在清河筑基的行事,要不这条申时行的恶狗到时候肯定免不了要出来咬人的,正好此次建州女真有人能够证明努尔哈赤给他送过银钱,这可是瞌睡送来金枕头,我要好好利用此次机会。”
王光允点头称善,二人又聊了会平日政务,见时间不早王光宇告辞离去。
辽东总兵府又被称作镇东堂,共有两处;一处在广宁城东永安门内大街,另一处则在辽阳。辽东总兵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广宁驻扎,按照惯例隆冬之时移驻辽阳,春暖花开即返回广宁。
广宁城总兵府外竖立着一座牌坊,这是为旌彰李成梁镇守辽东的功迹,万历八年大明朝廷在此处为李成梁树建的牌坊。牌坊石质三间四柱五楼式、单檐庑殿顶仿木结构。坊额竖刻“世爵”二字,横额刻有“天朝浩券”及“镇守辽东总兵官兼太子太保宁远伯李成梁”字样;下刻“万历八年十月吉日立”中柱柱脚前后各有夹柱石狮两对,边柱前后各置鼓心雕花云形抱鼓石两对。外侧各有石兽一只,气势宏伟,庄严肃穆。
总兵府后堂,一老者高居堂上,其貌虎面狮鼻的,面带紫色,三缕长须,双眼细长,眼睛半合半闭,不时从中流露出点点精光,身著员外氅,头戴员外巾,一只手中不时转着一对核桃所制虎头,另一只手中拿着清河守备沈有容发来的捷报正在观看,这人就是大明左军都督府右都督镇守辽东总兵官李成梁。
作为一位纵横辽东数十年,和无数塞外蛮族交过手,历尽了多少尸山血海,如今已是六十耳顺之年的李成梁,刚经历完一场政治危机还没有喘过气来,接肘而至的危机却又再次降临了;从蓟辽总督张家胤的屡次刁难,到沈有容调任清河守备,李成梁就已经有了一丝危机的预感,因此他特意找了个由头去京师述职,以便观察时局了解朝政,做出适合的回应;这次京师之行让更大的危机感笼罩在李成梁的心头,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独特的政治嗅觉和敏锐的时事解读能力早早的暗地投靠了申时行能够让这屁股下的辽东总兵官位置稳固,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首辅申时行远远不是张居正,他上要受希望独张皇权的陛下控制,下要受张居正死后各种急于想要抓住机会上位的政治势力的攻击,作为夹心饼的大明首辅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朝局。
李成梁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心中一片悲凉,哪怕你功勋再高,武功再盛又能顶什么用呢,还不如朝中文臣的两片嘴皮子为了自己的总兵官位甚至老大李如松的前程都被牺牲,在朝中大臣的弹劾下硬是从山西总兵这实权位置上变成佥书右府。寻提督京城巡捕,每每想到这里李成梁就心如刀割,李如松是李家的龙凤是最像自己的儿子,也是他最寄予希望的儿子,可儿子的前途就被某须有的父子不当并居重镇的荒谬理由结束了前程。
自己从微末之时就立志报效朝廷,辽东在张居正考成法年代,军功赏罚分明,因此自己几乎年年要与外敌作战,身上多处刀痕枪眼,每到阴雨天气全身都隐隐作痛,可以说这辽东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河流都洒着自己的血泪和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