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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胡同冯府内,大清早的,便见一身鹅黄的冯雯雯斜靠在窗前望着外边灰蒙蒙的天空出神。院内一角,迎春花初露花蕊,旁边光秃秃的桃树枝上,几只老家雀儿蹦蹦哒哒吱吱喳喳闹个不休,惹的她不时皱眉,终于忍耐不住时,便吆喝:“七七,七七,死丫头就会偷懒,赶紧去把那帮子烦人的老家给我轰走,大清早便不消停,吵死了!”
不一时,便见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的小丫鬟穿着绣花鞋从外间跑了出去,手里拿着帕子挥动着,嘴里也“去去,”的叫了几声。那老家雀儿受惊,扑棱棱着翅膀一哄而散。然后不等那丫鬟回屋,便又壮着胆子飞了回来,惹的小丫鬟大怒,重又过去轰。如此反复了几次,小丫鬟徒然叹息一声,撅着嘴返回屋里。
“七七你真没用,连群老家雀儿都轰不走!”冯雯雯回头冲着门口道。
“小姐最坏了,自己心情不好,就会拿奴婢开心。”七七嘟着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有些婴儿肥,显得煞是可爱,冲着冯雯雯埋怨道,接着眼睛一亮,“小姐不是烦心吗,北海边儿新开了一家茶馆,有个说书先生,讲的故事特别有意思,不若咱们去看看如何?”
“有什么稀奇?”冯雯雯懒懒的道,视线重又回到窗外,落寞的道:“也不知道善宝哥哥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听管家永福说,钦差大人的仪仗刚到保定,就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久待!”七七说道,接着叹息一声:“小姐对善宝少爷一往情深,奴婢就怕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呸,不许胡说!”冯雯雯恼怒的瞪了七七一眼,高耸的酥胸飞快的起伏了几下。
七七与冯雯雯从小相处,虽有主仆名分,实则亲如姐妹,见她如此激动,不由叹息,心说小姐长的这么漂亮,平日又是多么聪明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一到善宝这儿,脑子就犯迷糊了呢,便道“小姐说我胡说,可是你想啊,若他真的对小姐有情,可曾来看过小姐一次?老爷是毁了婚约,可是还可以争取啊,现在他是富察府的干儿子,又是万岁的红人儿,真喜欢小姐,无论求谁说句话,老爷还真的敢驳人家的面子?”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冯雯雯高耸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粗声粗气,黑亮的眸子狠狠瞪着七七:“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七七看了看冯雯雯的高耸,再看自己略显平坦的胸脯,再次叹息:“小姐……算了,你自己个烦恼吧,等会我出去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省得让你看着碍眼!”
说着话便往外走,嘴里小声嘀咕着:“上次好像说道李靖遇红拂,红拂一见倾心,也不知道后来咋样了,今儿个说啥也得听听去,莫要错过了才好!”
莫非讲的是《隋唐演义》?冯雯雯将七七小声的叨咕听到了耳朵里,烦躁的神色突然一怔,嘴里喃喃自语的念叨了两遍:“红拂夜奔……红拂夜奔……”黑亮的眸子灵动的眨了几眨,忽的弯成月牙儿,莹润的嘴唇也微微的翘了起来……
随着卿靖回城里吃饭,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让春梅白担心了一场,还得和珅埋怨:“我早说没事你偏不信,现在如何?连马车都给送来了,看来这塔桑和松阿泰办事还算地道。”能不跟高恒对上最好不过,只是这话听着福康安他没敢说,只是在心里打了个转儿。
一行人上车出城,卿靖也坐了马车尾随。开头时春梅还暗自提防,眼见离着河间越来越远,却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不禁感慨一声疑心生暗鬼,一颗心渐渐懈了下来。
和珅与福康安陛辞时,得乾隆面授机宜,自然知道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一路晓行夜宿,只盼早至江南,看看那让乾隆龙颜震怒圣心难安的事情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实。
过了德州,众人便弃车登船,这一日过了安徽境,驶入浙江地界,众人的心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两位爷,前边再行一日,就到妾身家乡扬州了。咱们辛苦赶路这些日子,眼瞅着已近除夕,妾身头发长见识短,寻思着便有天大的事情,总得过年吧,不若先至我家,等过了除夕,两位爷再去办差,想来万岁爷体谅臣下,也不会怪罪与你们。”
一路行船无事,卿靖已经前事尽诉:原来她也是官宦之后,父亲在世时曾为江苏粮道,乾隆十七年,浙东大旱,上命江苏巡抚筹粮赈灾,发生舞弊一案,其父受到了牵连,被革职查办。其父本无罪责,实乃上官构陷,却投告无门,回家不久后就生了一场大病,郁郁而终。
树倒猢狲散,昔日在徐州城也算大门大户的卿家瞬间败落,其时卿靖不过十六岁,继母改嫁,生活顿时陷入了困顿。幸好西安将军松阿里信守早年定下的婚诺,派人将卿靖接到了西安与松阿泰成婚,这才让她免于被卖入官妓的命运。
开始时松阿泰迷恋卿靖美貌,对其百般呵护,让她以为找到了良人,如此甜蜜了几年,直至松阿里出事被斩,那松阿泰顿时露出了纨绔子弟的真容,为了一千两银子,居然一纸休书,将其卖到富家做小妾。
那富家老头也不是个东西,折磨了卿靖几年,及至厌烦,又将其卖到了京城的妓院。直到遇到高杞,卿靖的命运才得已转变。高杞替他赎了身,又酬银子给她开了茶馆儿。凭着高家的势力,加上其自身的聪明,生意居然越来越火,日子总算暂时安定下来。
直到那一日,松阿泰居然再次出现在卿靖的面前,重又打破了她安静的生活。她心软念旧,见松阿泰混的落魄,便将其收留,却种下了恶果。
原来那松阿泰胡混了多年,不知从哪里得了一种良药,可以让使用之人飘然若仙,由此居然搭上了高恒的关系,得到了高恒的赏识,给他从内务府安排了个管事的差事。
松阿泰重又来纠缠卿靖,高杞碍于他受高恒宠爱,居然并无任何办法,只得忍气吞声,眼瞅着卿靖重陷魔掌而无良策。这也就罢了,不想那松阿泰打听到高恒喜欢成熟女人的喜好之后,居然故技重施,硬将卿靖送到了高恒的面前。那高恒一见动心,竟然要将其纳为九姨太。
这下高杞也忍不下去了,迫于无奈,出个下策,让卿靖回老家躲避,日后再某良策。然后,就发生了河间县城的那一幕。
那卿靖诉说之时,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在说他人故事一般,毫无愤懑自卑之色,倒让大家对她生出了好感。加之她见多识广,谈吐间不似大家闺秀一般做作,又不像一般村妇般粗俗,多有豪放之语,有那古侠女之风,众人与之相处,便不因为其曾从事贱业而轻视于她。
现在听她提建议,和珅也不禁心动,瞅了福康安一眼,发现福康安也在看自己,不禁一笑道:“瑶林,俗话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觉的卿靖说的也有道理,反正都是朋友,人家又真心相邀,不若咱们便去她家叨扰几天,想来也耽误不了什么大事!”
“你是钦差正使,自然都是你说了算,不过嘛,”福康安侧脸看了一眼已经换回女装的春梅,冲卿靖说道:“你莫看这人长的俊俏而轻视于他,实际上啊,却是一只披着漂亮皮囊的色中饿狼,哼,老子都暗自懊悔当日为什么要跟他结交了,所以有鉴于此,我也奉劝你小心着点,莫着了他的道。”
有鉴于福康安这些时日从未在行动上轻薄于己,所以和珅听其说自己长的俊俏时并不像以前那么生气,回头看了一眼含羞低头,脸罩红布般的春梅,丢一个白眼给福康安道:“色中饿狼怎么了?孔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说明这事乃是人之天性。比如说万岁爷,比如说你阿玛,比如说你大哥二哥,说句杀头的,穿着衣服便是道貌岸然,脱了衣服,也就恢复野兽本能了。便是你,莫非整日里便都想的是建功立业,就从不想这男女之情?”
旁边都是至亲至近之人,和珅说话便无顾及,继续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遵循一个原则,由情及性,由性及责任,我看就算好色,也没什么不好。只叹那些终日流连于烟花柳巷,纵横于胭脂粉阵的男人,其情建立于**裸铜臭之上,未免脱离了圣人教诲,与那禽兽无异了!”
“照你这么说,睡一个女人便要给个身份,那男人还不累死?”福康安典型的封建大男子主义,对和珅的见解嗤之以鼻,不服气的问道,并没看到旁边春梅卿靖妙目中猛泛异彩。
曹雪芹却猛然从椅子上长身而起,叹息一声赞叹道:“善宝至情至性,我曹某人果然没有看错你!”
和珅呵呵一笑道,“芹圃先生又来取笑。比起你笔下的宝玉,我辈皆是俗人——言为心声,能够构思如此超尘脱俗之人,先生境界,已至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之境,我不及你多矣。”
言罢曹雪芹尚未来的及谦虚,就听卿靖一捂檀口轻呼一声:“呀,莫非您便是那《石头记》的作者芹圃先生?妾身真是失敬了!”
曹雪芹身体毕竟初愈,雪起后便受了风寒,高卧车中休养,一切饮食之物皆由子墨照顾,直至今日,感觉身体见好,这才出舱与大家闲话。加之他本就其貌不扬,又久病初愈,气色不是太好,所以卿靖虽然经常见到他,却从未想象过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芹圃先生,是以花容色变,心中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
曹雪芹生性洒脱,闻言哈哈一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芹圃先生长的如此吧,让娘子失望,真是不好意思至极。”
别人素知曹雪芹性情,还不觉什么,卿靖倒是一怔,忽的扑哧一笑,珠玉簪子颤了几颤道:“难怪听四爷说善宝大爷将神人都请不动的芹圃先生聘做了西席,言之颇有艳羡之色,原来你二人是物以类聚,臭味相投啊!”几日相处,她已知和珅平日里平易近人,绝少架子,恰逢今日诸人兴致皆高,言语间便也少了份顾忌。
和珅一愣,与曹雪芹对视一眼,忽的齐声大笑,指着卿靖道:“卿靖啊卿靖,你果然是个妙人儿。”
曹雪芹也道:“不错不错,凭善宝此时身份,平常人见了,恭之敬之唯恐不及,也只有你这样的妙人儿,才敢如此——我曹某平日目无余子,今日却要交你这个朋友!”
福康安羡慕的看了卿靖一眼道:“善宝倒还好说,这小子只要是美女,都能得他好感,芹圃不同,便亲王之尊,想要巴结他都不可得,你只凭一语,便得了他的友情,传扬出去,不知要有多少人羡慕你了。”
“三爷也来逗我,”卿靖毕竟是女人,三个大男人轮番上阵,不免羞赫,却只一瞬,随即妙目猛眨,盯着曹雪芹道:“前些日子听四爷说先生得了大病,是善宝大爷妙手,才将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妾身便念阿弥陀佛,将那南海观世音菩萨拜了又拜,不想如今居然能够与先生同船相渡,真是天幸。既然先生也觉与妾身投缘,妾身冒昧,倒要求个近水楼台——那《石头记》我已看至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处,后文不知还有几章,可否让小女子先睹为快呢?”
“有何不可?”曹雪芹爽快答应,随即迟疑道:“只是近日心情烦闷,与那写书的情志淡了些,存稿倒没几章,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话题谈到这里,和珅猛的记起临出门时弘昼的嘱托,正要好言相劝,忽听前方传来喝骂声,伴随着铁器撞击,不禁一愣,正要起身,便见春梅不知何时已在舱门处掀开了帘子,顺着空当望去,见原本黑漆漆的河面上火光闪动,几艘大船横贯河面,将运河挡了个严严实实。随即便听蹬蹬步响,船板咯吱,撑船老汉煞白着脸冲了进来,喘着粗气惊慌道:“不好了不好了,几位爷,吃漂子钱的老合(注)来了,我已吩咐小子转向,只是逆流,若那贼人追来,说不得要弃船而逃,各安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