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渴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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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小山头附近的井水旁,那里聚集了大群的穿着花哨的男男女女。一场着装古怪的祭祀鬼神的大会正在举行。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身披兰佩编织的外衣,一手拿着稻穗一手拿着金麦,裸着的上身和脸上涂着野兽的条纹,排着整齐的队伍围着焚烧香草的火堆起舞,击鼓手腰间挂着一面红色的大鼓,用有力的手轻重不等的拍打着鼓面。一张放着各类蔬果和一头半生不熟的猪仔桌子前,祭师跪在一个草甸上焚香祭拜,口中念念有词。青年男女盛装打扮,头上插着一株小麦穗或小稻穗,脸上和裸露的胳膊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斑纹,围坐在祭祀仪式的周围的草地上,安安静静的等待仪式的结束。突然,男人的吼叫声从河面上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条坐着二十个人的一条大龙船从快速从对岸划过来,船上的人也和其他人一样身上和脸上画着斑纹,他们一边划船,一边作出凶恶的样子,每用力划一下浆,便低沉的从喉咙里吼出一声。那条像是一条蜈蚣一样的船在众人的期盼中靠岸,船上的男人从男男女女围成圈打开的一个入口进入到仪式里,互相收拉起手围成一个圈,将火堆和跳舞的男人团团围住,跟着敲击的热烈的鼓声高抬起腿跳动起来,也和在船上一样,面部狰狞作出吓人状,随着身体的节奏同时吼叫出声。

罗帕雷斯正在光秃秃的,野草茂盛的田埂上散步,时而陷入沉思,时而朝着正在举行祭谷神的场地看看。“多么古老的仪式呀!”罗帕雷斯在心里想着。尽管现今这种野蛮的宗教信仰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但是从老祖宗那里流出下来的风俗,却一直被年轻的一代继承下去,而每一代人又在仪式里加进了新的特点,以及新的含义。年轻人参加这场迷信居多的仪式,不但是出于好奇心,而且可以画上野蛮的符号,丢掉往日遵守礼节的行为举止,放肆的将自己的热情融进这场奇异的舞蹈之中,每个人都放肆的跳最野蛮的舞,变化出最新奇和低俗的动作,随意的扭动前胸和臀部,甚至衣料都穿的很少,最大胆的人几乎将衣服脱光了,他们每个人眼睛都兴奋的在闪光,望着其他和自己同样疯狂的人,仿佛在说:唱吧、舞吧,一年就这一次机会!堕落吧,沉沦吧,不会受到任何指责!人们的枷锁一旦失去禁忌,灵魂就像突然被放进一头野兽,变得肆无忌惮。尤其是受到诱惑的年轻人,一旦失去控制,被没有理智的幻想控制,便会迷失方向,也许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一段时期,但没有任何人知道其他人是经历怎样的痛苦挣扎,才从那段危险的精力旺盛的时期解脱出来,另一些意志薄弱的年轻人便永远与撒旦为伍,失去救赎的机会。

罗帕雷斯从田垅走到了一块种满杏花的空地,几个孩子在玩将军和土匪的游戏,围着一颗杏花树转圈,脏兮兮的小手擦着树干而过,树身轻微的颤动,一颗颗花瓣坠落下来。罗帕雷斯走过树上,眼睛看着另一颗树下一直望着他笑的两个年轻的女人:一个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穿着光着膀子,到达膝盖的短裙,笔直的站着,身上画着花纹;另一个穿着同样的服装,画着同样的花纹,中等身高,身材丰腴,脸蛋细腻光滑,眼神火热大胆,抿着嘴巴微笑,直勾勾的望着罗帕雷斯看。罗帕雷斯被她的眼睛看得脸上火辣辣,有些恼火,他加快脚步朝对面的仪式场走去,管家威利斯在人堆里坐着,苍老的脸在年轻人中,就像一颗枯树立在翠绿的小树中间,尤其突出,罗帕雷斯一脸便看到他了。

罗帕雷斯悄悄在管家旁边坐下,没有经动他。只见祭师从嘴里喷出一口酒,火盆里的香草便熊熊的燃烧起来,火光印在祭师铁青的脸上,兰草香很快弥漫在空气里,不觉得让人心情舒畅,感官活跃起来,年轻的血液在青年人的躯体里滚动。祭师最后唱了一首祭祀歌,大家跟着一起唱了一段,最后宣布仪式解散。场地一下便沸腾起来,仪式的热闹从星星之火变成燎原大火。男人们很快把场地的火盆和枝叶、草甸统统搬走了,祭师拿走了祭品。他们手挽起手跳起了雅克莱郡传统的斗牛舞,然后分散开,各显本事,舒展柔韧的身体和美妙的歌喉,互相调笑传情,一边跳舞一边喝酒,向空间撒春日的鲜花,浓烈的香气弥漫在人群里,让人头脑晕眩,产生幻境。威利斯一下像是返老孩童,扭着胳膊挑起外国的牛仔舞来,姑娘和小伙子们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罗帕雷斯一手牵一个小姑娘,一手牵着一个老太太,配合着她们的舞步围着人群旋转,他喝了一口温性的葡萄酒,抱起草地上无人问津的竖琴,弹奏了一首曲调欢快的春日游乐舞曲,姑娘们被他优美的琴声迷得神魂颠倒,瞪大眼睛,脚下的舞步更加的快,气氛一下活跃了几个度,然后他弹奏了一首节奏舒缓的小夜曲,让大家紧绷的大腿和神经得到些许放松,然后是一曲牧羊人向恋人求爱的情歌曲调。一个歌喉很好的姑娘一边跳舞,一边伴着节奏放声高歌,唱了几首大家喜爱和熟悉的古老的歌谣。罗帕雷斯故意弹了几个十分高的音符,那个姑娘一丝不落的把歌声唱上去了,他惊讶的朝跳舞的人群里望去,但是那个唱歌的姑娘一直被其他人挡住。

罗帕雷斯放下竖琴,想要再喝杯甜葡萄酒提神,突然,被一阵旋风席卷了一般,有人冲到他面前,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就已经被一直温热的手拉着,从一条弯曲的羊肠小路逃走。他回过神,看清了是那个杏花树下直勾勾望着他的女人,回过头朝原来的地方看,只见几个年轻的男孩挤眉弄眼的朝他吹口哨,几个同样年轻的女孩放肆的大笑,然后冲着他眨了几下眼睛,便融进一片人海里继续狂欢。他感觉心跳如雷,不禁责备这姑娘太放肆了,但是他却无力挣脱被拉住的那只手,脚不由自主的被她牵着跑,像是被追赶的野兔,跑过田埂,草地,门扉紧闭的花园和一栋哥特式建筑,最后他们一起跑上了一块裸露的坡地,小石子散在路边,沟壑里流淌着解冻的溪水,他们跑进了松树林,小鸟欢快的在树梢歌唱,早晨的日光透过树梢,照在长出嫩芽的草地上。最后,他们被一根树枝绊倒,跌倒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松树稀松的长在路边,树枝上挂着去年的松球,从浓绿的松针里伸出几缕嫩绿的针叶,在阳光下闪光。

“你是那个唱歌的姑娘?”罗帕雷斯仰望着天空问道,他感觉拉他的人是歌声的源头处奔来的。

“是呀,你的竖琴弹的很好,我的歌唱的很好,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姑娘剧烈的喘息着,撑起一只手臂,望着罗帕雷斯说,她就挨在他身边。

罗帕雷斯望了她一眼,坐起身,把脚拢在胸前,交叉着手,笑着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姑娘一把坐起来,恼怒的看着微笑的默不作声的罗帕雷斯,他沉默的样子让她感到惧怕,她需要用怒火来掩饰自己的胆怯。

“我没有看不起你。”罗帕雷斯笑着说,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那你在想什么?”姑娘双手放在他膝盖上,将身子抵住他的身体。

“我在笑,我在笑什么?”他笑得更加欢快了,白色的衣服褶皱随着他的动作不住的抖动,他像是被呛住一样,好不容易才把想说的话说完,“我在笑自己。”

“你有什么值得可笑的地方吗?”姑娘一把捧住罗帕雷斯的脸,让他俊美的脸对着自己的脸,彼此温热的气息扑在对方脸上,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的声。

罗帕雷斯愣了片刻,脑袋一片轰鸣,看着姑娘那红艳的双唇和火热的眼眸,他没觉得愉悦,一种恼怒从心底升起,他抓起姑娘的手拿开,掉头躲开了她凑过来的脸。姑娘红透的明媚的脸因他的拒绝蒙上一层阴影,但是片刻又散去,她下定决心要征服他,像是一头发情的猎豹一下扑到了罗帕雷斯的身上,火热的身躯贴着他散发着阳刚之气的健美的身材,不住的靠近和摩擦,“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一个女人。”她在心里冷笑着。柔软火热的唇瓣毫不犹豫的贴了上去。

罗帕雷斯感觉自己的意志再次被抽离,他的灵魂被撕扯了成了两半,一般屈服于自己的**,一半在奋力挣扎,但是住进他心里的野兽越来越能轻而易举的控制他,越来越难以抵抗的庞然大物。他搂着身上那具**的手慢慢缩紧,用力,一种难以遏制的渴望和空虚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的扼住。

一张淡淡的笑脸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那双原本热烈的美丽的眼睛暗含讽刺的看着他,他想到的还有一双带着哀愁的眼睛,似乎在埋怨他、憎恨他。他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女人,身上一下得到解放,仿佛终于逃出了一张密闭的令人窒息的大网,大口大口喘着气。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我并不爱你。”罗帕雷斯歉意的看着傻愣愣的被推倒在旁边的女人,她弥漫着**的眼睛被饱涨的愤怒所取代。他只歉意却坚定的望了她一眼,便爬起来,独自朝着松林更深的地段走去,他需要清醒一下头脑。

罗帕雷斯躲进里荒无人烟的松林里,只能和向他扔松球的小松鼠聊天,但是他苦闷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中郁积着厚重的阴云,他想找个无人之处把心里的烦闷吐出来,但当他鼓起鼓起对着一颗大树上的松鼠讲话时,他发现自己无话可讲,想想自己的苦闷心情发现越发可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苦恼什么。他漫无目的的在松林里闲逛,想起了海瑟里说母亲是因为患忧郁症而死,一层难以排遣的苦闷越发的抓住他不放,“难道因为那几滴融进血管里的血液,曾经那个开朗、自信的罗帕雷斯再也回不来了?”,他反复的思考着,“除了那血液的阴暗力量的影响,自己身上难道没有原因吗?”,越是思考越是迷茫,于是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思考,他将自己看成是没有精神的空洞的物体,面无表情的机械的在松软的草地上走动。

那片掩藏罗帕雷斯的松林并不大,但是他在里面兜圈子兜了许久,直到下午,他感到了饥饿和疲惫,于是在松林尽头的那块长满鲜花的大草坪上趟下,草坪是一块坡度陡峭的斜放的镜片一样的土地,它是一块和大路连接的,崖坡崎岖,但是地势低缓的大圆形的草坪,人可以从草坪的边缘跳下去,沿着它崎岖不平的斜地毯一样的裸露的红褐色土地走到大路那边。大路两边是茫茫旷野,几只野鸭扑腾着翅膀在“嘎嘎”地叫。不知不觉,天上的云慢慢的变小了,天空变得模糊了,罗帕雷斯躺在草坪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将近傍晚,天色已经黯下来。大风在林子里呼呼作响,旷野的野草在风中左右摇摆。罗帕雷斯看天空,厚厚的乌云聚集在一起,快速的移动。眼看就要下雨了,他猛地坐起来,被这种暴雨前的阵势吓了一跳,不能从树林里往回走,天上电光闪闪,走树木密集的地方有危险。他顺着坡滑下去,往眼前的旷野里唯一的那条大路走去,往前走出旷野,经过莉莉马场,再走一段路就看得到熟悉的那幢别墅了。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走起路来脚底发软,他有些后悔浪费精力在林子里逛了一天。他加快脚步,只想在大雨落下来之前,找个安全的可以躲雨的地方。也许可以去莉莉马场躲雨,他前几天从那里买了那匹被自己驯服的马,给他取名叫烈火,它的毛发就像火势猛烈时的那种接近黑色的深红色,他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它。正沉思着,一辆熟悉的马车从他身旁经过,风把马车的窗口的布帘卷起,他看清了马车里的人的样子,除了她还有谁能令他片刻失神、怦然心动?那是第一次见凯瑟琳时她坐的马车。一股感动的喜悦之情充盈了他的内心,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念她,而她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了。

天地都被风席卷走了,天空黑咕隆咚的就像一层层黑炭,整个旷野在风中呼啸,明朗的大地早已一片肃穆。马车很快从罗帕雷斯身边碾过,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经过的地方留下两行浅浅的印记。他感觉见到她之前,自己的身体就像枯萎的冬天的枯木,见到她后,自己沉睡的身体苏醒了,生长出了春日的枝繁叶茂,年轻的血液和激情在他身体里咆哮,所有的郁结的阴霾片刻间散去,他心情的旷达和明朗和此时的天气形成鲜明的对比,恶劣的天气不再影响他的心情,一切的景色都成为了他内心陪衬的背景。他微笑着,加快脚步想要追上那辆承载他灵魂的充满魔力的马车,如同时光倒流,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和一群无知无识的乡野小孩在田野里奔跑,有时候是追着蜜蜂玩,有时候是蹦着去追赶蜻蜓,有时候是追赶路过的野蛮的妇人。他像是脱缰的野马,放肆的在大路上奔跑,完全忘记了饥饿和片刻前的脚软无力,一种新的激情注入了他的体内,让他获得了新生的力量。他懊恼自己脚步不能像豹子那样敏捷,又懊恼后背没能长出翅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凯瑟琳在里面的马车越跑越远,他像夸父追日那样,不死不休的紧紧追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马车影。雷电在旷野里闪烁,将整个的黑暗的土地和岩石照亮了,天空想起了春雷。大雨像和他作对似的,在他打算更快的追赶的时候倾盆而至。他踩在一块小石子上,脚底打滑,摔了一跤,眼睁睁看着马车转了个弯,消失在一块悬崖峭壁后面。他颓然的趴在地上,攥起拳头使劲的拍打地面,但是他看清了水渍里那两条淡淡的车轮印,熄灭的火焰重新在那颗敏感的心上点燃。

他看到了找到她的希望,至于找到以后了,他就不再想了,现在他只能以这种激烈的追逐方式宣泄连日累积的情感,需要找到一个释放的通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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