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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阿什坎迪来说,一场发生意料之外的变故并没有打乱她的任何计划。
黑格尔攻入西塞林城早就是她计划好的事情,即便墨菲斯不出现,事情也会如现在一样发展——黑格尔占领兰帕德领地,随即成为彻底的傀儡政权,而远处的布提嘉皇室对此毫无察觉。
之前阿什坎迪将所有主力军队派向边缘城市,削弱对方实力的同时却也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军队实力,而两次胜仗,既给了布提嘉皇室“兰帕德难以攻下”的错觉,又让领地内那些原本对领主颇有微词的贵族们实力大减,最终还收获了黑格尔手下的精锐长弓部队及一众步兵骑兵——更重要的是,战争刚刚结束,从弗丁开采完毕并进行加工的第一批精铁箭头已经制造完毕并朝这里运送过来。
按照原本的打算,阿什坎迪接下来将会开始朝周围几个领地下手,不过她却在看到依琳达尔从信条得来的信息后改变了计划——
神圣加百列帝国突然间集结军队,并且已经抵达弗丁边境,看架势是准备和弗丁一起朝巴利切开战。
阿什坎迪眯起了眼睛,而这个消息传遍巴利切后,更是让原本筹划明年进攻弗丁的巴利切领主和皇室集体懵了——教皇吃错药了么?
打一场战争的代价绝对不是拉出军队干一架那么简单,军费从哪里掏?士兵从哪里征?武器从哪里来?粮食从那里运?
所有的消耗,最终还是平摊到帝国平民的脑袋上,一场战斗如果没有获得足够的利益,那么导致的后果就是国民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大踏步后退,如果神圣加百列攻打拜占庭或许还有些利益可言,但一路远征先去弗丁随即联手向巴利切施压,这种行为说是帮弗丁的军队当炮灰也不为过。
看着地图上的标注,露天塔楼上的阿什坎迪一直保持着沉思的状态——不惜以一切手段为自己的目的铺路,这就是她的战略风格,眼下布提嘉皇室尚且以为黑格尔掌控了大半个东巴利切,可是谁能想到广袤领土的真正主人此刻却在捉摸着如何让弗丁和加百列的军队直接冲到西巴利切?
她冷静的外表下,有一颗疯狂的心。
阿什坎迪定了定神,连日来的精力消耗让她似乎略显困乏,目光挪开,站在塔楼上的她轻而易举的看到了远处山坡上的那个孤独的身影。
……
墨菲斯轻轻将一束花朵放在让娜的墓碑上,随即亲手将四周的杂草清理干净。
阳光下,这里充满光明。
萨弗拉斯权杖握在手中,像平常使用的木杖一样轻点地面,转身离开时不由得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做到内心真正的平静?
时间带走了身边的一样样事物,让娜再也不会回来,斯芬克斯杳无踪影,海德拉同样如此,再往前追溯…希丁克、科文、布泽尔这几个舍友上战场了么?
贞德现在在哪里?老人阿奎那是否依旧在那个小屋子?
克里斯还在学院上学么?
艾萨拉公爵在忙什么?
父亲呢?亲王哈迪斯呢?
离开胡克郡的一年多时间里,墨菲斯见识到了世界的绚丽,而离开拜占庭,墨菲斯则见识到了世界的残酷,从继承人到守夜人,直到现在他直面曾经塔罗牌上的那位“愚人”,人生的目标似乎也跟着悄悄变了味道。
他转过头,回望向了相隔千米的标志性塔楼——黑眸阿什坎迪为何不惜一切代价去和威廉亲王对抗?她的野心比墨菲斯对守夜人的期望要大得多,不过在目前,墨菲斯并没有强行阻止的意图,因为阴差阳错的巧合,恰好堆积出了一个相对结实的机构框架。
自己游离于权力中心边缘并非坏事——墨菲斯发现自己不用再去考虑过多问题,因为一切自有人去操心,而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又一场战争。
如何应对加百列和弗丁的联合攻击?
一步一步走回西塞林城的墨菲斯眯起眼睛,不远处一队红衣骑士正穿过街道去往了伯爵府,马蹄声和行人躲避时的惊呼都在说明这支队伍的气势汹汹。
交叉权杖,雄狮怒吼,这个徽记…代表着布提嘉皇室的使节终于出现。
“又会有怎样的任务呢?”
西巴利切,皇都布提嘉。
巴利切帝国的拉锯仍在继续,从长远意义来讲,让领主互相争斗而皇室旁观不参与的手段对于整个国家并无多余好处,它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帝国内的矛盾激化,让平民、贵族和领主们无暇去顾及其他事物。
尤其是去顾及坐守西巴利切的那位君主,和他背后的皇室。
帝国信仰冲突如今显得不再如几十年前那般明显,曾经发生的几次大规模镇压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创伤,如今的巴利切已经学会在一定范围内奉行“求同存异”这个基本概念。
功劳?
或许在布提嘉及西巴利切居住的平民们会认为:这是他们伟大皇帝陛下的英明指导。
可是实际上,整个皇帝坐下的近臣贵族们,却一致将这份“功劳”让给了那个永远站在皇帝身旁不远处的家伙——赫托?瓦莱恩。
近侍?
赫托作为和皇帝走的最近的政客,他的身份一直以来让布提嘉的上位贵族们颇有微词。
因为他的爵位,仅仅是一个男爵。
这是皇帝身旁的人中爵位最低的一位,并且他的爵位还不是世袭而来,而是国王亲自授予的——也就是说,这位今年年过六十的老人,曾经是一位平民。
几代人的辛勤努力才能培养一位优秀贵族,而赫托在四十五岁时被授予男爵,自身的平民气质到现在依然为各位上位贵族所诟病,他从不参加酒会,对于贵族们所嗜好的狩猎、女色、财富、收藏品等等没有任何兴趣,半点没有沾染。
曾经有不下十位大贵族邀请他去参加大型酒会,却尽数被拒,后来他便有了一个绰号“影子赫托”,因为他似乎每一次都是伴随着巴利切那位至高君主一并出现,其他场合根本难以寻觅其踪迹。
而皇帝哈苏?莫克莱迪,在众位贵族和大臣眼中说起来,似乎并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
他永远是一副板着脸的摸样,不苟言笑,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而似乎一位皇帝该说的,都被他身旁的那位“影子”尽数说了,每一次贵族列席议会,哈苏陛下都是往那里一坐,从头到尾说过的话一般不会超过三句,但即便如此,目前巴利切的国力却在稳步上升。
这位君王最显著的功绩,便是在领主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内斗上的时候,让西巴利切作为临海领土在航海事业上走在了领先于大陆的位置——就在半年前,出航的舰队已经返航并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新大陆的资源已经为巴利切敞开!
不过这个让人振奋的消息却被皇室独家封锁,完全受命于皇家的海军返航后所有人员被单独封闭不许接触家人或朋友,并已经于一个月前再一次踏上了远征的路途。
对外宣称的消息,却是舰队之前航行一无所获。
迷雾弹只是迷雾弹,远航舰队返回后从船上运下的一箱箱黄金绝对不会被隐瞒太久,但疲于内战的领主们似乎并不在乎皇家的舰队能为国家带来什么。
他们甚至还没有意识到“新大陆”的资源有多少。
此刻,在布提嘉皇城的核心皇宫区域,像以往那般,这个国家的主人身着一身红色衣袍走出了寝宫——今年五十二岁的哈苏陛下有着一双雄鹰般的棕色双瞳,灰白色头发被沉重的皇冠压出了痕迹,身材算不得高大,腰间的魔钢短剑却证明着他的另一个骇人身份圆桌骑士。
这位在贵族们面前从来都是严肃异常的陛下从在走上王位的那一天便是大陆“圆桌骑士议会”的一员,强大的实力带给他同样强大的话语权,在继承王位之前,兄弟姐妹上下九人唯他一人是在巴利切边境战斗超过十四年的沙场将军,皇室内斗之中他凭借无法遮掩的光辉和功绩登顶,加冕为王之后并没有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举起屠刀,却是让这些皇室成员的子女们开始朝东方的伊森格尔和隔海相望、在十三年前建立联盟关系的艾克拉帝国进行政治联姻,虽然近期看来出嫁的四五个公主仅仅带来了一些算不得显眼的“嫁妆”,但对于一个计划长远的帝国来说,这是它走向强盛的第一步。
大理石质的长廊有无数垂下的绿植,哈苏陛下走出寝宫后便在藤蔓的阴影中站立许久,深秋的阳光被依旧嫩绿的树叶遮挡,面容略显苍老的陛下抬手,那戴着象征王权的雄师徽记戒指的手指尚未碰到树叶,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他再熟悉不过的问候。
“陛下,关于黑格尔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作为“影子”存在的赫托从来都是有事说事,面对哈苏陛下没有任何拘谨,语气永远严肃刻板,没有半句废话。
“拿下西塞林用的时间太短了,这点你我都明白意味着什么,”哈苏陛下的眼神非但不犀利,却显得有些呆板,似乎并没有多大精神的摸样,他在面对赫托时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喜多言——事实上几乎没有人知道,让偌大国家分为东西两部分,并同时让领主势力在更迭中削弱的政策,几乎是他一手策划,并非布提嘉上位贵族们猜测般是赫托所为,而如今黑格尔被他扶植壮大并吞下大部分零散领土,同样是这位陛下预谋好的,“格拉斯家族的损失是我用再多权势都无法弥补的,既然他决定了,我也不会阻拦。”
“他背后的那个人,不简单。”
赫托和皇帝陛下两米距离,而四周三十米之内没有第三个人,所以谈话内容并无避讳。
“从历史中走出的某个老怪物?我刚得知信条的瓦里安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既然撕破脸皮,那就不用顾忌太多东西。”
哈苏陛下所拥有的情报组织不是类似拜占庭艾萨拉公爵所带领的“鹰眼”,却是货真价实的一部分“信条”,也就是瓦里安所谓“腐烂”的信条,那长满霉菌的斑点便是指这一部分因利益而为皇室工作的信条成员。
古老的“信条”成员从扬名大陆那一刻起便以“从不违背自己信条”而著名,全员堪称死士,但如今似乎并没有比那些拿钱杀人的赏金猎人和雇佣军强到哪里去,对于领头人瓦里安来说,这是不可磨灭的耻辱。
至于为什么信条成员会叛变并为巴利切皇室工作,这个原因似乎牵扯的并不是简单地利益问题,否则瓦里安也不会从黑格尔那里找线索——说实话以他的能量,说决定今天让叛变成员消失,他们便决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但当牵扯到权杖的事宜后,一切都变得复杂异常起来。
“目前情报系统还能撑一段时间,但真的惹恼了康萨纳斯,恐怕代价不小。”
“我们的收益已经超出了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所以该做就继续做。”
很果决的,哈苏陛下背着手道:“加百列和弗丁是个无法忽略的问题,如果他们愿意冬天来打,我们自当优待,不过先派使节拖延时间去吧,也给那群领主们些功夫。”
“舰队的事情?”
“你自行决定,希望他们没有被大海的愤怒吞噬而能准时归来。”
简单几句话,巴利切帝国接下来的战略基调似乎已经定下,这位将全力牢牢握在手中的君主并没有什么骇人气场,除却那柄短剑带来的身份威势,单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略显迟暮的老人。
作为影子的赫托弯腰行礼,转身走开,而与他擦肩而过的,则是管家领着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文莱公主好奇的抬起头,望着面无表情的赫托从自己身边走过,这位老人虽然行礼,却没有半句多余话语,她甩开了管家,蹦蹦跳跳几步来到父亲——也就是哈苏陛下的面前——轻声问道:“父亲,那个老爷爷为什么总是来找您啊?”
“有些事情要商量,不过我的宝贝女儿今天要去观看游猎么?”
“您说过,秋天时猎物的肉总是最肥美的。”
“当然,为了严冬的到来,动物们总要吃更多的东西,否则它们即便不会死于游猎,也会死于彻骨的冰冷和食物的短缺。”
哈苏陛下笑着对自己心爱的女儿说道,那面对臣民永远冷漠刻板的面庞满是温暖和宠溺,可是目光却随即望向了东方。
那里的家伙们,如何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