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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宫花厅外,雍王妃迎了锦瑟,众人往花厅走,锦瑟方笑着道:“今日我一见叶妹妹这样玲珑的人儿便喜欢的紧,因是去给太后请安,故没来得及和妹妹多亲近,这不听闻五皇嫂将叶妹妹带回承安宫中说话我便不请自来了,吾皇嫂可别嫌我讨饶你们姐妹亲近才好。”
雍王妃听锦瑟不住夸赞叶塘荷心一紧,笑着道:“哪能啊,平日巴巴地请六弟妹过来都不赏面子,这回来了,吾皇嫂高兴还来不及呢,外头寒,快进花厅坐。”
她说着让了锦瑟往花厅走,锦瑟见叶塘荷乖巧又羞涩地跟在雍王妃身后便上前一步主动拉了她的手,又打量了两眼冲雍王妃道:“早便听闻五皇嫂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不想五皇嫂藏的紧,一直不得见,我这人就爱那美的俏的,今儿叶姑娘可得好好陪我说说话……哎呀……”
锦瑟正说着不防脚下一绊,惊呼一声往叶塘荷身上倒去,雍王妃和叶塘荷原便觉着锦瑟来的蹊跷,此刻经她一吓,忙盯紧了她,注意力皆被锦瑟吸引,而白茹也惊呼一声“王妃小心”忙凑上前来去扶锦瑟,可她动作间却趁人不注意迅速地往叶塘荷身后婢女手中塞了一物。
锦瑟被白茹扶住,感觉她手指轻拍自己手臂,便知她已将东西交给了那闵女,她惊魂未定地一笑,才道:“瞧我,这身子沉的走个路也绊住腿。”
雍王妃见锦瑟已站起身来,并没发生其它的事,这才笑道:“早知六弟妹这胎乃是双生子,弟妹便莫显摆了,仔细惹我嫉火太旺这便赶了你出去。”
雍王妃这话虽是打趣,可却着实带了一股酸味,她进雍王府已有三四年,却只为雍王生下一女,岂能不急不妒?完颜宗泽倘使有了嫡子对无嗣的雍王也会形成压力,如今锦瑟腹中双生,总不能两个全是丫头吧,故而雍王妃瞧着锦瑟鼓地若球的肚子时很有压力的。
锦瑟和雍王妃说笑着进了花厅,闲聊两句,雍王妃见锦瑟扯东扯西,正摸不清她所来目的,便闻锦瑟道:“叶妹妹还未议亲吧?似妹妹这样的人品相貌可不能随意许人,怎么也要在公侯之家做个正室,太后素来慈爱,妹妹这回进宫陪伴太后,她老人家高兴了便是进宫做娘娘也是使得的。”
锦瑟这话试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如今皇帝还躺在病床上,叶塘荷这样的美人进宫自然不是给皇帝看的,身在宫中的男人除了皇帝便只剩下完颜宗泽和雍王,叶塘荷自不会是为雍王进宫,那便只能是冲完颜宗泽去的,正何况如今锦瑟还大着肚子,太后给完颜宗泽指一两个侧妃却是说的过去的。
鉴于此,雍王妃听了锦瑟的话便知她是担心这个,故专门前来试探虚实的。叶塘荷确实是冲完颜宗泽来的,可却并非是太后赐婚,因雍王妃知道太后赐婚完颜宗泽也不会要叶塘荷,故为卸下锦瑟对叶塘荷的防备,雍王妃当即笑着道:“我这妹妹品貌都好,母亲一直养在身边,比我这正经女儿还用心,自然是于人做正室的,她如今刚及笄,母亲还想着再留她一两年呢。”
锦瑟听罢便露出了高兴和放松的神情来,连连点头附和两句便起身告辞,她这般雍王妃愈发不疑有他。
待锦瑟走后,雍王妃才又带着叶塘荷和乌桑施进了书房,雍王见三人面色无异,却依旧不甚放心询问地盯向雍王妃,雍王妃一笑,道:“王爷放心,那武英王妃不过是恐妹妹会被太后指给六皇弟特来打探虚实罢了。”
雍王闻言点头,这才又瞧向了乌桑施道:“乌姑娘,咱们这便开始吧。”
雍王言罢,乌桑施却挑眉,淡声道:“王爷急什么,今日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乌桑施竟是说完就走,见她如此雍王恼恨的蹙眉,闹不明白怎就这片刻功夫她就情绪大变,见她就要出屋而去,便沉声道:“还是现在就开始吧,免得夜长梦多,万一被我那六皇弟察觉端倪此事便不宜再行了,到时候姑娘的父亲可就莫怪本王不手下留情了。”
乌桑施闻言捏了捏手心那枚冰冷的银环,那是她父亲的耳环,也是乌家第一位酋长传下来的东西,代表着乌氏一族的荣耀,父亲从来都不离身,曾言环在而人在。如今这东西怎么会落到了武英王妃的手中,这说明父亲已经被武英王的人掌控了,还是说明父亲出了什么意外!那武英王妃约她今夜子时见面,不管怎样她在确定父亲情况之前是必定不能轻举妄动的。
雍王不提乌桪还好,提到乌桪,乌桑施心中的不满便愈大,她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憎恨和不快,这才冷眸盯向雍王,道:“你懂什么!这蛊虫饱尝血液后要尽快将子蛊送进武英王的体内,才能保证这情蛊产生最大的效果来。王爷有功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将子蛊送进武英王身体中吧。”
乌桑施言罢转身便出了屋子,雍王头一次被人如此对待,气得面色涨红,雍王妃忙上前抚着他上下鼓动的胸膛,道:“那乌桑施就是一个蛮女,一点礼数都不懂,王爷和她置什么气,等到事成之后这些通晓蛊毒之术的人还是都不要留着的好。”
却说锦瑟刚从承安宫回去太后便令左嬷嬷又传唤于她,到了承安宫,不过又拘着她去抄写经书,除此之外倒没为难于她。只是锦瑟如今大着肚子,纵然她坐在那里没写多少字,但因左嬷嬷亲自看着她,拘着她不能起身走动,两个时辰坐下来也累的腰酸背疼,腿涨人疲。
更重要的是她总觉着太后这样变着法地折腾她一定不光是为了叫她不好受,定然还有其它目的,可偏她思来想去就是想不明太后意欲何为。
是日夜,子时刚过,位在清安宫不远的一处临湖山石暗影中,锦瑟和完颜宗泽如愿等到了前来赴约的乌桑施。她神情戒备地盯着锦瑟,开口便亟不可待地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枚银环?我阿爹如今怎样?”
见她如是,锦瑟一叹,面有不忍之色,道:“乌姑娘,你父亲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病逝在了刑部天牢之中……我不知道三皇子和雍王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这是真的,我没有理由欺骗于你。”
乌桑施闻言面色大变,她瞪大了眼睛,显然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和父亲被完颜宗璧押往京城,为了救父她不得不和完颜宗璧虚与委蛇,并非没有想过对完颜宗璧用蛊,可完颜宗璧因在闵地时见识过蛊毒之术,防备的甚严,她想寻到下手的机会并不容易。而且寻常的蛊毒,她即便下给完颜宗璧也是没用,白家的人也能帮他解蛊。
她手中唯一厉害的便是这母子情蛊,只是她对那完颜宗璧只有恨,没有爱,此蛊她若用在自己和完颜宗璧身上,纵然能叫完颜宗璧痛苦一生,可也要将自己搭进去,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后来机缘巧合下,完颜宗璧知道了她有此蛊,便提出了要她帮他谋害武英王,事成之后放她父亲的交易来,她自然当即便答应了。
他们闵人一向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全然没有想到父亲已经死了,完颜宗璧只是在诓骗于她。今日见到这枚银环,乌桑施便有不好的预感,此刻听闻锦瑟的话,又想着这半年来她多次向完颜宗璧要求见父一面,却皆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辞拖延,登时心已凉了半截,有五分相信了锦瑟的话。
她压抑了半响情绪,这才眯着眼盯向完颜宗泽和锦瑟,道:“我怎么能确定你们说的就是真话?倘使我阿爹已经死了朝廷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传出!”
听乌桑施这般说,锦瑟愈发肯定完颜宗璧和雍王是拿乌桪为饵来利用乌桑施为他们办事的,她叹了一声未语。完颜宗泽便轻抬了下手,当下他身后的太监便上前一步,道:“乌姑娘,在下是刑部天牢的狱卒,令尊在天牢其间便是由在下看管的,半年前令尊便因水土不服不治身亡,他临终将那银环交给在下,还曾吩咐在下,倘使有一日能见到乌姑娘,便传他一句话。他说‘阿芜,要回闵地去,嫁给木颜,好好过日子,阿爹都同意了……’,乌姑娘放心,老酋长去的很平静,没受多少折磨。”狱卒见乌桑施闻言泪水滚落,一脸悲恸不由又加了一句。
且不说那阿芜是她的乳名,大锦之人并不知晓,她和木颜哥的事情更是连闵人都不知晓的,乌桑施听了狱卒这话已经完全相信了锦瑟的话。完颜宗泽和锦瑟静静侯她神情平静下来,她抹了泪才重新盯向锦瑟二人,却果决地将雍王和完颜宗璧的打算一一细说了,又道:“我可以帮王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王爷需要帮助我拿回父亲的尸身,并送我父女回闵地去。另外,我知道一条密径可直接行军绕过溪尾山,直插南锦大军后背,只要王爷肯出力帮我乌氏重掌控闵族酋长之权,我便可将此秘密小道画给王爷,我听说朝廷的南征军和南锦大军在溪尾山已拉锯了小半年,无奈不占地利,无法进一步攻破敌军防线,南征军已水土不服兵勇生病者甚多,且大军在外,每日军备耗费甚大,有我的帮助朝廷便可打破如今僵局,这个交易王爷不亏。”
锦瑟只猜想到雍王要行巫蛊之术,却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子母情蛊这样霸道可怕的东西,闻她说罢已是后怕地惊出了冷汗来,完颜宗泽安抚地握紧了她的手,这才扬眉,几乎不曾犹豫便沉声冲乌桑施道:“成交!”
翌日,锦瑟刚起来便被左嬷嬷又请到了太后的正盛宫去,太后依旧没叫她到跟前伺候,仍是令左嬷嬷瞧着她抄写经书,锦瑟不明太后用意,便按兵不动,假意受制,无奈地老老实实端坐着抄书,意在引蛇出洞。
内殿之中,太后依旧躺在床上,左嬷嬷令宫女看着锦瑟,前来回话道:“太后令武英王妃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武英王妃这下是没法寻借口推脱了。宫中谁不知晓太后金贵之躯每日还不定亲自抄写佛经为皇上祈福呢,倘使这个差事她都办不好,自然要落个偷奸耍滑,不忠不孝的骂名。太后放心,武英王妃这两日老实着呢,我瞧她昨日回宫时被宫女掺扶着,路都走不好,想必是累的不轻。”
太后闻言唇角勾起阴冷的弧度来,道:“清安宫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左嬷嬷点头,笑道:“太后放心便是。”
太后这才舒了一口气,舒展了神情,道:“你还是亲自去看着她抄经吧,那贱女鬼主意多,只怕小宫女压制不住她。”
左嬷嬷应下,回到暖阁时却见锦瑟依旧老老实实地端坐在书案后正伏案落笔,神情极为认真。一日倏忽而过,到外头天色渐暮,太后才召见锦瑟,锦瑟进了殿,太后见她面上满是疲累之色,心中舒坦,难得地赞道:“你这两日辛苦了,相信有你这般为皇上抄经祈福,龙体一定能转好,哀家知道你有孕在身,可为人子女便该如此万事以孝为先,尤其是身在皇室,更该规范自己的一举一动,做万民之表率。”
“谢太后教导,孙媳定不负太后所望,牢记于心。”锦瑟恭谨地福身。
太后满意地点头,道:“哀家知道你定累了,哀家也要就寝,这里便不必你再伺候了,你且回宫去吧,明日莫忘了过来就好。”
锦瑟再次应了,这才扶着白茹的手往殿外退去,岂料她刚出了殿,迎面一个端着鎏金盆往殿中走的宫女不知怎地脚下一滑,整个人哎哟一声叫便直直向前栽倒,白茹忙护着锦瑟匆匆退后,牢牢挡在了锦瑟身前。
那宫女摔倒在地,可手中盛满水的鎏金盆却直冲锦瑟二人翻倒而来,纵然有白茹挡着,锦瑟还是被那水兜头浇了半个身子。
锦瑟倘若在正盛宫出了事儿,太后也会有大麻烦,故锦瑟这些天前来正盛宫并不十分担忧,可白茹却一直提心吊胆的,方才她见宫女扑来,着实惊的不轻,此刻见宫女不过泼了她们一身热水,并无它事,这才略放下心来,也顾不得自己头脸滴水,忙戒备地盯着四周,又护着锦瑟检查她可曾有恙。
“作死的奴才,端个盥洗水竟也能冲撞了王妃,来人,还不快将这贱婢拉下去乱棍打死!”左嬷嬷听到动静忙出来,见此情景大愕,接着才怒斥两声,当下便有宫女上来将那跌坐在地上的宫女堵了嘴巴,拉了下去。
“还不快扶王妃进殿暖暖身子,再取干净的衣物来,送热水供王妃沐浴……”左嬷嬷连声吩咐。
锦瑟却打断她,道:“太后刚说要就寝,本妃留在这里还要打搅太后安歇,不过是身上洒了一点水罢了,此处离清安宫也没多远,轿中又有炭火,本妃回去再收拾也是一样。”
发生这样的事,锦瑟自然不肯在正盛宫中久留沐浴的,左嬷嬷见她不愿留下倒也没勉强,令人速送锦瑟回宫。
那一盆盥洗水不烫不凉,温温热热浇灌在身上倒没什么,可如今年关将近,正值数九寒冬,温水迅速腾起热气来,遇冰冷的空气,未几便成了冰水,片刻那衣裳便似结了冰,寒意透骨,纵然锦瑟上了暖轿,便脱去了外头湿衣,但回到清安宫也还是被冻得浑身发抖,双唇乌青。
完颜宗泽惊地褪了她的衣物将她拥进厚厚的棉被中,又不停给她揉搓身体,她才好了许多,见沐浴的热水一时未能烧好,月怜便急声道:“只怕寒意已经入体,要不王爷还先带王妃去泡下温泉,驱下寒意,温泉也最能疏解疲累,王妃原就疲累,人一疲累就容易生病,免得王妃再得了伤寒。”
完颜宗泽闻言这才想起这清安宫中确实是有一处温泉的,只是锦瑟有孕,因觉侵泡温泉发不舒服,这才从未用过。他听了月怜的话正欲裹了被子将锦瑟抱起来,锦瑟却抓了他的手,冲月怜道:“你先下去。”
月怜愣了愣,这才应命退下,锦瑟方道:“太后整日折腾于我,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宫女怎可能连端水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今日那宫女泼我一身水,我原本想着是太后又在变着法地难为我,可太后怎会是耍弄此等小手段的人。”
完颜宗泽方才也是焦急,并不曾多想,此刻听她如是说,目光便沉了沉,道:“你怀疑月怜是太后的人,太后故意要引你去温泉沐浴?”
锦瑟摇头,道:“月怜是母后安排在我身边的,这些天她一直伺候的很用心,相信若非可信之人母后是不会安排在我身边的。倘若月怜真有问题我早便出事了,哪还用太后费尽心思。也许月怜是当真觉着我如今情形该去泡温泉,刚才她才会提那样的建议。毕竟温泉驱寒,疏解疲累,人人都知,也许太后就是算准了这点才做那种种安排呢。那温泉是不是真有问题,咱们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完颜宗泽闻言已明白了锦瑟的意思,他眸子眯了眯,这才又给锦瑟拥了拥被子,道:“你歇着,我去安排。”
一盏茶后,雍王自乾坤宫回来,尚未进承安宫便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自承安宫偏门出来,一晃往清安宫的方向溜去,雍王见那身影分明就是乌桑施,不由一惊。方才他刚出乾坤宫,又恰遇两件急事,将身边跟着的两个太监都遣去办差事了,这会子他孤身一人,眼见那人影转瞬不见,只怕等他回承安宫再唤人来去追乌桑施早没了踪迹,雍王自视武艺过人,又念着宫廷之中当不会有人敢谋害于他,便未及多想追了上去。
岂料他刚追过甬道,便听到一声隐隐的铃声传过,接着一个东西自一旁的花木中向他猛然袭来,他眸中锐光大作,忙出手成钳本能地向那黑影袭去,一掌拍上那一团黑影,将其击飞了出去,借着月光见那竟是一条小青蛇,他一怔,但觉虎口处传来一阵疼痛,凝眸去瞧就见手上赫然被留下了两个被蛇咬过的血印,他还来不及心惊,接着便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他倒下前头的花木间才有个身影绕了出来,正是乌桑施,她冷冷地瞧着地上躺倒的雍王,勾了勾唇几步过来蹲下,自怀中摸出那根细竹管来,像那日一般放出了母蛊,不过摇了摇铃,那只蓝蝎便摇摇摆摆地自竹管中爬出扑在雍王虎口的伤口处吸起血来。
接着它的身子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待那颜色和子蛊一般,乌桑施才摇了摇铃,母蛊似已饱腹,又慢慢爬回了竹管,那子蛊却沿着雍王的右耳缓缓钻了进去。乌桑施冷冷地瞧了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雍王一眼,这才站起身来,道:“好了,你可以带他走了。”
她言罢,不知何时已默然站在身后静侯的那人影才上前扛起了雍王,也不多言已健步如飞地往清安宫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