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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餐厅的时候,他们发现,留在那里的女人们并非是安静一片的,而像是正在讨论着什么。()
“我是等那位肖大婶叫我的时候才起来的,一开始虽然也被那声惨叫惊醒了,但是意识却没清醒,又睡过去了。”
“我是听到之后,紧接着就穿衣服下楼了。”
“在说什么?”
夜永咲坐到黄璃身边,这样问道,但其实他的心中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不在场证明,可以这么说吧。”黄璃轻声答道,“你们也要表示一下的。”
不在场证明。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夜永咲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直压着的那沉甸甸的东西变得更重了一些。是的,尽管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往那里想,但是事实是无可辩驳的,不管是谁,只要看过那尸体一眼,就可以立刻做下这样的保证——那绝不是出于意外或自杀而造成的死亡,毫无疑问,牛高大叔是被人杀死的!
杀人吗……和别人不同,夜永咲总感觉自己距离这个词更近一些。在过去的一到两年里,他都已经忘记自己有多少次接触过这个词了。由人控制的灵异也好,抑或是人类本身也好,人世间的杀戮总是无法断绝的,就连片刻的平静都没有给过他。
他茫然地向黄璃投去问询的视线,但她并没有回应。
“我起来的时候,夜永咲正在走廊上,应该是刚从屋里出来,然后是黄璃小姐出来的。在那之前,我没听到走廊上有什么动静。我的房间是离走廊最近的,而且我在一开始听到叫声的时候就立刻从床上起来了,如果有人从走廊上跑回房间,我应该是能听到的。”
这是何思远在说话。他似乎很快就融入进来了,不仅解除了自己的嫌疑,同时也帮夜永咲和黄璃两人澄清了。
“那么,等到我们经过楼梯下楼来之后,就更不可能有人从我们身边绕过去了。”黄璃少见地插话说。
“没错,那么肖大婶回去叫人的时候,房间里都有哪些人呢?”何思远接着问道。
他问的似乎是那位肖大婶,但是那位大婶眼下却不在这里,夜永咲环顾四周,发现一圈人中唯独缺了那位大婶的影子。何思远也是在问出问题后才发现了这一点,他向袁静抛去一个疑惑的目光,而袁静则是虚弱地回答道:“我让她去打电话报警了。”
她的声音稍微有点儿发颤。不过这当然很容易理解,她毕竟才只有十八岁而已,眼下却在自己的房子里目睹了一句死状凄惨的尸体,即使她读过那么多侦探灵异小说,蓦然发现这种事情出现在现实中,也不可能立刻就接受吧。
不过,“报警”倒的确应该是眼下最先想到的问题,而夜永咲的大脑此前却一直都没有沾过这个边儿。或许是因为突然发生的事情把他震慑住了吧,也或许……
夜永咲这样想着。
可能自己也在无意识地期盼着,期盼着这里像“黑死馆”一样发生什么事件,然后作为侦探,戏剧性地解决呢?
他赶紧晃晃脑袋,把这种荒谬的想法抛出头脑之外。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讨论还在继续。
“诶,我记得,当时出来的人有我、子妍,还有解语和潘屹石。嗯,好像就是我们四个了。”
代替肖大婶回答何思远的是常越男。何思远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毕竟这种事情也是没有必要撒谎的,一会儿肖大婶回来,她的说法自然就可以辨明真假。
“那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就只有林夕和袁静你们两位了?”何思远用锐利的眼光扫过两人。
“诶?不,等等,我是在你们之后就下楼来了啊!”林夕慌忙地叫起来。
“但是,在此之前你藏在哪里——比如说楼梯间下面,然后等我们下楼后再绕过来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何思远毫不留情地指出。
“怎、怎么这样……”
“我可以替她证明。()”夜永咲突然开口,“我出门的时候,听到她的房间里有动静,应该是她正在起床穿衣服。”
何思远挑了挑眉毛。
“哦,是我们说话的时候吗?如果你确定没听错——”
“我可以保证!”夜永咲肯定地说道。
“那好吧。”何思远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袁静,“那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就只有袁静小姐了。”
林夕感激地看了夜永咲一眼,但夜永咲却是瞟向了一旁的黄璃。黄璃自从刚才开口之后,就又一言不发地低头沉思起来,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夜永咲的目光。
“那个……我是在肖大婶去喊我的时候才起来的。”袁静这样解释道。但是何思远却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住在三楼对吧?那样的话,即便是从楼下跑上来,再直接跑回三楼,不用经过我们的门前,我们肯定是听不见的。因此你的不在场证明不能成立。”
“喂,等一下。那样的话,一开始沈管家和肖大婶就在那儿吧?也许是他们合谋杀人呢?”
一旁的潘屹石突然叫了起来。
“合谋……唔,这倒也有可能。”何思远点了点头。
肖大婶不在。但是那位沈管家却是一直沉默着站在袁静的身后,不管是何思远说他们小姐有嫌疑还是潘屹石怀疑他和肖大婶合谋杀人,他都不曾辩解一句,仿佛一具雕像一般。
“怎么可能?!”袁静要为自己家里的人说话,她叫道,“沈大叔和肖大婶,他们并没有杀人的动机啊!”
“动机?嗯……说不定是牛高大叔喝多了酒,调戏那位大婶,所以管家大叔愤而出手——”
“闭嘴!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潘屹石刚刚讲到一半,何思远就厉声叱喝道。夜永咲也对他怒目而视,潘屹石只好讪讪地闭上嘴巴。也许他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在眼下这种严肃的场合,这种玩笑一般的事情可就不能再拿出来逗乐子了。
“动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我们还是先不要说那个了。”林夕说道,“喝多了酒或是在交谈时有什么冲突,这样的动机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是不那么想,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毫无目的去杀人的变态杀人狂。”
“说得对,比起讨论动机,我们还是先从别的地方想想。”何思远赞同道。他不知从哪里掏出纸笔,似乎是想要记录些什么。
潘屹石撇了撇嘴:“这算什么?侦探游戏?”
“才不是游戏!”何思远的声音骤然变大,“我们之中有人死了,这样明显的事情你看不出来吗?而且凶手很可能就在我们中间!外面还在下着雪,就算报了警,警察也不可能马上就过来,如果接连下几天雪的话,我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在那之前,我建议我们通过自己的脑子来判断一个大致的范围,就算不能真的抓到凶手,至少也可以起到一定的防范作用。各位怎么看?”
一阵沉默,众人都左右看看,似乎在等待着别人的意见。
“我赞成。”常越男最先开口道,“我也觉得这是有必要的。尤其是,如果凶手真的就在我们中间的话,这种情况下,若是大家都一声不吭,说不定那个凶手就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好歹得拿出点态度来!”
这话说得有理,大家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好。”何思远又说话了,“既然如此,我们大家就分别说说对此事的看法,以及有什么疑点。有的时候,讨论是非常能够促进思考的途径,我想大家也都看过《献给虚无的供物》和《匣中失乐》这两部作品,知道讨论的作用。”
“那样的话,我们要不要把‘推理十诫’也加上?或者是范·达因二十定律?”潘屹石阴阳怪气地说道。
“别开玩笑!都说了我们不是在玩侦探游戏!”何思远怒气冲冲地说道,“如果要把诺克斯和范·达因那些无聊的定律都套进里面去的话,讨论就不成立了!首先,我们这里全部都是中国人!我想你们也不会有谁自认为智商比正常人低一等吧?再者,‘推理十诫’本身就是为了让小说更容易被读者找出答案而规定的条条框框,但在现实中,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潘屹石因其无聊的话语已经被训斥了三次,这回可是彻底蔫巴了,闷闷地坐在那里,散发着不快的气场。何思远又瞪了他一眼,这才开口说道:
“首先,关于行凶时间,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是在我们听到惨叫的时候,没错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毫无疑问,那一声惨叫就是牛高大叔发出的。而何思远又看向了沈管家,问道:“管家先生,牛高大叔的致命伤应该就是头上那一下吧?”
沈管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行凶的凶器还在餐厅的门口放着,却不知是为了保护现场还是出于什么理由,并没有人敢去碰它。夜永咲下意识地往那里瞥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只听何思远说道:“凶器就是那把铁锹,这也可以确定。只是我们并没有可以验指纹的器材,要等警察来了之后再说。不过如果是蓄意谋杀的话,凶手也应该会戴上手套。不过现在是冬天,戴手套可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我自己包里就有手套,不能单单凭借这个指认凶手。这一点我们之后再讨论,现在案发状况基本已经明朗了,我总结一下,各位听听对不对。”
何思远站起身来,走到餐厅门口,那是牛高大叔之前躺着的地方。他又低头看看,然后才说道:“……显然,牛高大叔是在这里遭遇了凶手,至于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就无法知晓了,也许他们对过话,也许是一见面就下手了。总而言之,凶手用这柄铁锹照着牛高大叔的头顶猛地来了一下,而牛高大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没了气息。然后,凶手丢下铁锹逃走,与此同时,楼上听到惨叫的我们也开始起床,从房间里面出来了。”
他说的和夜永咲之前想过的完全一样,众人也都没有什么疑义。何思远有些自得地点点头,满意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紧接着说道:“这样的话,首先我们从凶手的身份上来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是除我们以外的人,也许是小偷或是什么,潜入了这座宅邸,恰好遇上了牛高大叔,于是杀人灭口。”
“这……不太可能吧?”
一直都在一旁低声抽泣的岳子妍弱弱地举起手来,说道:“外面的风雪那么大,哪个小偷会这么不要命?”
“那也有可能,对方是在下雪之前就潜进来了,打算等到天黑再动手呢?”常越男提出这样的说法,但是何思远否定道:“可能性虽然有,但是太小了。别忘了我们下午可是把这座宅邸到处逛了一遍,如果有人藏身在宅子里面,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另外,小偷也不会随身带着一把铁锹到处走吧?因此,我认为凶手应该是原本就在宅子里的人,即我们这一群人!”
这话说得铿锵有声,不容辩驳。而他也并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紧接着又说道:“那么,就又分为两种可能。一,凶手是意外杀人;二,凶手是有预谋地杀人。”
他用的是《匣中失乐》中使用过的两分法,利用多种可能性,找出其中最有可能的作案途径,以此来锁定凶手。而夜永咲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哦”了一声。
“你有什么看法么?说出来我们听听看。”何思远看向夜永咲,对他说道。
“哦,好的。”夜永咲并不推辞,他说道,“那么我就接着你的说。第一种可能,如果凶手是意外杀人,也就是说他原本没想要杀人,只是恰好遇到了牛高大叔,出于某种意外原因杀他的话,那就有一个地方非常可疑了——这说明那把铁锹在两人相遇的时候就在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上了。”
夜永咲看向沈管家,问道:“我记得中午吃过饭的时候,您曾经告诉过我们,工具房在厨房旁边对吧?那把铁锹也是其中的工具吗?”
“没错。”沈管家很肯定地点头说道。
“谢谢。”夜永咲继续说道,“这又可以分为两种可能,其一,铁锹是凶手拿着的;其二,铁锹是牛高大叔拿着的,但是被凶手夺去了。”
“对了,牛高大叔洗完澡之后,说要再去书房看看。”潘屹石突然又说话了,“我记得当时在二楼走廊上碰到他来着,他这么对我说的。”
二楼走廊……夜永咲看了潘屹石一眼,发现他的眼神在林夕身上停留了一下。看样子这家伙还真对林夕贼心不死,说不定跑去骚扰她了,恰好碰上了牛高大叔。
“好吧,那么……如果牛高大叔没说谎的话,铁锹就应该是凶手拿着的。不过,不管是谁拿着铁锹,都有一个共同点。”夜永咲咳了一下,说道,“他们是偷偷跑去拿的铁锹,既没有告诉宅邸的主人袁静,也没有告诉沈管家和肖大婶,甚至没有告诉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这说明什么呢?我想不会有谁闲的没事拿着铁锹去溜达着玩儿的,因此他肯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拿了铁锹,要去做某件事情。要么,是这件事情他认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办到,不需要别人帮忙;要么,是这件事情必须偷偷去做,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何思远赞许地点点头,示意夜永咲继续往下说。
“而且,那是一把短柄铁锹,不论男女应该都可以拿得动,只要使点力气,从上方劈下来,若是对方来不及躲闪就必死无疑。不能凭借凶器来判断凶手了。”夜永咲又说道,“那么,我们再来看第二种可能,就是说,凶手一开始就预谋要杀死牛高大叔。但是这样的想法同样有一个疑点,还是出在那柄铁锹上。要知道,厨房和工具房同样都在后门不远处,为什么凶手不去厨房拿一把餐刀,反而选择了铁锹呢?诚然,如果用铁锹使劲劈中头部,几乎可以保证必死。但是餐刀的威力同样不差,而且相比笨重的铁锹更具隐蔽性,不易被察觉,杀人方式可以有更多选择,事后处理也很方便。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一定会选择餐刀,那么问题就来了……凶手选择铁锹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他不会是随意选择的,而应该有着某种考虑。”
“……是这样。”
何思远也思考了起来。
“对于特殊凶器的选择,无外乎有那么几个方面。要么是自己用起来比较习惯顺手,比方说军人对于枪支;要么,是使用这种工具可以更好地掩饰自己;也有可能,是为了达到某种特殊的目的。”
思考在这里陷入了僵局,众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再说话,只是在静寂中沉思着。
“咔!”
侧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大家都抬起头来,却见是刚才离去报警的肖大婶,此时她正一脸慌张地走进来。
“小姐,电话根本打不通!”
“什么?!”
不仅袁静,众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慌张了起来。常越男最先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一看,却也惊叫道:“没有信号!”
没信号?!
自从来到洋馆之后,夜永咲除了看时间之外,并没有打过电话,此时一看自己手机上空格的信号也不禁愕然。
这……这算是什么情况?
“是大雪的缘故吗?”一直没有说话的魏解语喃喃地念叨着,“因为这场暴风雪,使得信号被阻隔了?或者是哪里的通讯中转站和信号塔之类的东西坏掉了?”
没有人回答她,疑惧的眼神在众人之间传递着。而黄璃也终于抬起头来,和夜永咲交换了一个眼神。一种不详的气息在餐厅之中环绕着。
外面是冰天雪地,出门并无生路可循。而房子里面却又刚刚发生过杀人事件,凶手很可能就隐藏在他们中间,这到底是——
而此时,夜永咲还并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雪原洋馆中的饮血之宴,即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