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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茯与谢子枫、王冉二人当先而行,几名亲卫紧跟其后。得了寨主钧令,整个梁山瞬时激荡起来,鼓声、兵器碰撞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站在聚义厅外向下看去,山路上、其他从寨里人流涌动;极目远眺,但见水泊里帆影重重,岸上皂旗猎猎。
“下山!”王茯大手一挥,带着众人直往前山断金亭而去。
“报!官军寻到十几只走舸,正往断金亭码头而来!”
“报!水泊巡防使王绛已经率梁山水军出击!”
“报!官军并无水战经验,又少弓弩,已被围在湖上!”
每走一小段路,便有喽啰前来传令。王茯脸色稍稍舒缓一些,不过仍然皱着眉头说道:“再探!再报!”
一行人沿路疾行,不到一刻钟功夫已经下到了断金亭外。早有人看到王茯,大声欢呼道:“寨主来啦,寨主来啦!”
谢子枫随着王茯眺目而望,见官军的小船已经被山寨的走舸团团围在湖心。王绛站在一艘双舫上来回奔走指挥,不过因为风太大,听不太清楚湖上的声音。
水寨形势一片大好,众人脸上皆挂着笑意。然而王绪却心事忡忡地迎上来,压低声音说道:“爹爹,五哥太鲁莽了。”
“怎么说?”王茯毕竟是打老了仗的人,闻言一惊,“难道官军有什么图谋不成?”
“其余船只皆不可虑,但是有一只船儿,爹爹不得不防。”王绪指着一种走舸忧声道,“那只船上的三个人,此时仍然安之若素,恐怕不是简单人物!”
“哦?有这回事?”王茯抬手极力远望,叹惜道,“这离得太远,老夫实在是看不清楚吶!”
“老丈请试试这个。”秋决明与李玥一直站在王绪身后,此时从腰间拔出一个细若烟杆的木制长筒,躬身说道,“在下从家里出来时,顺手带了这么个小玩意,对于看远处的东西,倒是有点好处。”
“这是什么?”王茯同众人都没见过这种奇怪的玩意,不过仍然按照秋决明的提示把眼睛凑到长筒一侧,讶异道,“果然看得清楚了!”
“爹爹可认得船上的人?”王绪心忧来犯的官军,也顾不上询问这圆筒的来历。
“嘶!是他!”王茯放下圆筒,须发微张,自谑道,“想不到老夫这小小的水寨,居然惊得河南讨捕大使亲临。那船上正中坐着的,正是八风营总管张须陀!孩儿们,准备拒马,架起床弩,点子扎手!”
“张须陀?可是被誉为中州双壁之一的张大帅?”秋决明为之动容,“哎呀,在下听说此人用兵老道,智虑忠纯,乃是国朝难得的良将呀!”
谢子枫与李玥之前并没有与张须陀打过交道,倒没觉得什么。反是参与过当年起义的王绪有些羞恼地说道:“怕他个鸟!还不是我三哥的手下败将!要是三哥在这儿,定能将他打得屁滚尿流!”
看来王绪已经知道王慕秋来东平的消息了,谢子枫不愿见他二人闹僵,正要劝解两句,却见秋决明双眉倒立,娃娃般赌气道:“他王慕秋能做的事,在下也能做到!就让在下这天下第一智者会会天下第一良将好了!”
众人在亭外指指点点,水泊上又有了变化。其余小船儿不是沉了,就是被山寨水手们钩住抢了过来。船上的官军顿时变成了落汤鸡,挣扎着往回游去。王绛看起来得意非常,并没有追那些手下败将,而是将张须陀所在的那只走舸围得密密实实。
“着啊!”王绪忽地拍腿大叫道,“天下第一名将,原来也是个旱鸭子。看来五哥这下要立下大功了!”
小船儿被水浪激得来回晃悠,船上三人的身形都有些摇晃。趁这机会,王绛伸出竹竿往左手边看似斯文的公子哥儿的怀里一捅,那公子哥惊呼一声,顿时栽进水里,早有水手将他抢到大船上。王茯又举起圆筒,轻咦道:“那个划船的小娃娃,端得好大气力呀!”
他话音未落,只听湖面上传来一声稚嫩的吼声,那操船的少年依样画葫芦,拔出竹篙冲着王绛戳将过来。王绛见他不过十三四岁,心里便有些轻敌,提起手中竹竿轻轻迎上。甫一相撞,他便知大事不好。竹竿上传来莫可沛御的大力,他面色涨得通红,又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非但如此,大力之下,王绛所在的大舫也往后退了一丈多地,闪出了一丝缝隙。
“不好,他们要逃!”众人不用圆筒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少年猛点竹篙,小船飞一般地自空隙中钻出。然而船儿并没有掉头回去,反而直直冲亭子这边而来。王绛回过神来,急忙吹起口哨,一众大船在后面急急追着。
这船儿逆风而行,速度却不比顺风慢多少,操船少年的臂力由此可见一斑。船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岸上众人早已提起戒备,只听“咔咔”作响,床弩已经准备就绪。
王绛纵横雁荡水泊这几年,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在后面紧追不舍。王茯放下圆筒,破口骂道:“这小子跟谁学的,怎地如此毛毛躁躁!贴得这么紧,如何发射弩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少年用力太过,居然将手中的竹篙折断了。这下子小船没了推力,只得在湖上滴溜溜打着转儿。王绛虽然孤傲,但是心细如发,他已经看到了断金亭这边的布置,也不贴身肉搏,只是命令大船围成半圆,挤压小船的空间。
船只此时已近岸边,船上众人的样貌终于肉眼可辨。只见那个操船少年身穿白色麻衣,头上扎了个武士髻。旁边端坐着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长髯及胸,头戴黑色幞头。
“他就是张须陀啊……”张须陀明明只是静坐,谢子枫却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他往左右望去,见众人面上皆有些紧张,就连秋决明也不例外。
小船儿依然在水里摇晃,少年似乎很是焦急,居然从船板上提起一根铁枪,当作船竿,一点一点地往岸边划过来。这铁枪约有一丈八长,通体乌黑锃亮,重量显然不轻,不过少年使之并不吃力。
“放弩!”王绪右手向下一按,两架床弩几乎同时发射。只见两只碗口粗的长弩携着猎猎风声,分别向着张须陀和那少年扑去。弩箭去势又急又准,大船上的水手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呼喝起来。
众人的心刚要放下,却又高高地提了起来。只见操船的少年把长枪横在胸前,竟然硬生生地把弩箭格了开去。以**硬抗三百石的床弩,这已经令众人齐声轻呼了,然而张须陀的表现更是匪夷所思。只见他动也不动一下,只是慢慢伸出一只手,那根弩箭居然就这么被他轻松地抓住了。
没等梁山众人反应过来,一直稳坐如山的张须陀忽然立起身来。只见他把长弩往湖中轻轻一掷,就掷出了三丈之远。他摇摇头,似乎并不满意。众人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却见他清啸一声,整个人如葱般拔地而起,兔起鹘落之间已经一脚踏在长弩上了。
那长弩被他用力一踩,激起老大水花,打湿了张须陀的皂袍。然而他不以为意,轻轻一蹬,整个人翻转而起,用时捡起水中长弩又是远远一掷。就这样,他以长弩为桥,呼吸间已经向岸边迫近了六七丈。
“一苇渡江!”谢子枫在延津渡见魏刀儿用过这招,然而无论是气势还是效果,魏刀儿都远逊于张须陀。
“放,放箭!”王绪怔了半天,这会才反应过来,声音里满是焦急。
如此距离,床弩已经无用。幸好王茯从聚义厅下来时带了不少弓手,此时听到王绪的指令,拼命压制中心头的惶恐,对着张须陀就是一轮箭雨。
“呼呼,准备下一轮!”王绪稍微喘了口气,却见张须陀平平地俯下身子,整个人如飞鱼一般贴着湖面滑翔过来。那些箭射得又高又远,纷纷落入水中,竟然是一支未中。
“鱼翔浅底?!”谢子枫有些惊惑,这一式看起来与师父张仲坚传给自己的四时拳十分相似。他本来并不能确定,然而第二轮箭雨落下的时候,张须陀忽然手拍水面,扶摇而起,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在了岸上。
“这,这不就是四时拳中的乳燕投林吗?”谢子枫在心底呐呐自语。
“孩儿们,随老夫诛杀此雠!”王茯脸色潮红,长袖逆风鼓起。
“故友相见,不必劳师动众。”张须陀忽然开口,声音平和低沉。他手里提着那根长弩,身子又矮小,看起来就像是晚归的渔夫一样。然而张须陀毕竟不是渔夫,他步履虽慢,气势却越来越盛,这种稠密浓烈的杀伐之气,比谢子枫在怀谷那夜遇到的更为可怖。
“老匹夫,还我大伯命来!”王冉被这股杀气浸染,忽然摸出腰间的短匕,直冲张须陀刺去。
“表妹!”“冉儿!”众人阻拦不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张须陀依然默默行走,并没有因为王冉的攻击而乱了章法。王冉冲出来的时候,内心早已后悔万分。她本想后退,然而见张须陀不闻不问,脸上又泛起一丝血色。眼看与张须陀相距不过十步,她清叱一声,脚下青芒浮现,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虹,似是要把张须陀贯穿。
五步,三步,一步!
短匕以然及身,场中众人都摒住了呼吸。然而就在这时,从张须陀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休伤我家大帅!”一支乌黑长枪自张须陀肋下探出。
一挑,金戈作响,短匕飞出;
二打,翠衣踉跄,摇摇欲倒;
三轧,枪出如龙,直抵喉头!
“士信,住手。”张须陀的脚步一如之前,脸上更是古井无波,“茯兄,用这女子换我带来的人,这买卖可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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