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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临江阁大门外已是人山人海,前来购买彩票的百姓将相邻的街道堵得分不清街道与店铺的界限,整整十个购买登记口尽皆排起了长长的三列长龙,缓缓蠕动之间不时响起几声惊呼和呵斥,不用思量太多也知定然是哪家小姐遭二流子偷偷蹭了油。
大门石阶上方同瞧在眼里,急在心里,绕着石阶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想过彩票会受欢迎,但确实不曾想彩票居然如此受欢迎,一眼看去尽是精心别致的发髻,云盘的,带帽的,拢拉的,胡人的,士子的,高冠的,插花的,高的矮的,层峦叠嶂,高低起伏,眼花缭乱,云里雾里。
一排仿造宋时桌案前,百姓们相拥挤压不住往前,最为靠近的一排腰腹紧紧贴在桌案上,腰身向前趴住,抢也似的将手中铜钱递给桌案后的临江阁奴仆杂役,口中高声呐喊,手指连比带划,唯恐号码被写错。
桌案后边,十个临江阁识字的奴仆杂役飞舞的写着填报单,汗水淋淋,站直了身躯,心里巴之不得能将屁股落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哪怕一刹那也好。
可惜,喊声连天,震天介的响动,他们刚把一张单子递出去,眼前一花,又是一双凝着汗水的手心递了上来,奴仆杂役们便连抬头瞧一眼那手心主人是位公子,还是一位羞花小姐都顾不上,匆匆点了铜钱数量,转身一把扔到身后的钱箱中,接着便是询问号码,登记单子资料,然后扯开早已沙哑的嗓子大声回喊一遍号码,待那手心的主人吃力地说上句“没错”,立时单子飘飘,哗啦啦递与那人,随后便又是一双在人群中急得汗淋的双手捧了铜钱递到面前。
在他们身后,二十余名手巧侍女分别蹲在钱箱前,一手抓了箱中铜钱,一手连连在铜钱上飞速清点,待得一百文满,立时放置脚边,重又从箱子中抓出一把清点开来,香汗也顾不上擦拭一下,只是随意用衣袖抹开一把,接着黛眸紧盯,手指落处,红唇轻启,默默地念着:“一、二、三……”
钱箱旁边,急忙从公孙府调来的一伍银甲卫士按刀直立,双目眨也不眨死死盯住身前人群,杀气凛然,横刀始终离了刀鞘一寸距离,只要有人胆敢上前横抢,他们便不会吝啬将手中横刀在众人面前两个相,然后捉拿捆绑,直送大兴府衙。
长龙间,郑途也带了部下卫士前来助仗,按了横刀,慢慢游走,不时须发一张,大喝一声,几步跨到人群中,将插队无理之人提拎出来,用带了刀鞘的横刀啪啪几下捶打上去,连踹带踢将那人赶出长龙队伍,立时队伍间响起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当兵多年,郑途还是第一次享受万民敬仰如此殊荣,忍不住将下巴高高扬起,迎风而立,须渣张扬,大红的披风无风自动,顾盼自雄,回头看了看人潮那端不住将满满当当的钱箱抬至临江阁内的奴仆杂役,郑途阵阵感叹,囔囔道:“见过能赚钱,没见过如方同老弟这般能赚钱的!他那脑袋瓜子究竟如何长得,怎能随便一说就能无端生钱了?”
作为方同的好友,郑途是知道这彩票是根本没什么成本的,笔墨纸砚虽用得多,但那又值多少钱?
正兀自叹息间,一名卫士悄悄立到他身旁,掩嘴说道:“老大,兄弟们看得眼红了,你看……”郑途带兵,颇重江湖义气,军令照尊,但并不忌讳在军令内玩玩手段,于是,手下卫士才敢如此作怪。
哪曾想,郑途转头便是一声大喝,“军令如山,你们作甚?咱们这是干嘛来了?”
那卫士一听,登时低头垂脑,不敢作声。
“不过……”郑途虎眼回旋,偷偷在人群寻找了伍长一会儿,见毫无踪影,一把揪住那卫士衣领,拉至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出工便是出工,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兄弟们。这样,你亲自去,把兄弟们想要的号码一一写下来,我给你半个时辰的假,回家叫你那婆娘过来买了,然后转交给兄弟们。”
那卫士喜不自胜,差些没跳起来,狠狠地点点头,转身便走。
“回来!”忽听得郑途又是一声叱喝,那卫士又回转过身来,憋屈道:“不是吧,老大?王二那小子那火也悄悄弄了。”
郑途瞪眼道:“你以为我郑途是什么人?能不顾兄弟们死活吗?一百贯啊!咱们得当多少年大头兵方能赚到?”说着,郑途拍拍那卫士双肩,道:“我是叫你一定把名字和号码写对了,一买回来便交给兄弟们,别等明日开奖后,当真中时闹出事端来,乱了弟兄们感情!”
“嘿嘿!老大,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放心吧!铁定办得妥妥的!”那卫士握紧拳头,把胸膛拍得啪啪直响,又是咧嘴一笑,铠甲声响,一会儿便游走到了周边卫士边上去了,交头接耳,小声报号。
郑途双眼眯缝,嘴角含笑,洋洋自得地囔囔道:“我有方同老弟,何须排队伺候?真是!回头找方老弟说声便是了!哈哈!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儿!”情由心生,郑途一念想罢,声如丝线,哼着不知哪段曲子,悠悠然继续游走起来。
铅华坊正街处,人群涌了一波又一波,那华衣少年的牛车遭夹杂其中,不论那高大威武的车夫高声呵斥,还是凌空扬鞭拍打,人群亦不过离了牛车几步距离,想要继续往前走却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
“哗!”
青衣孩童一把将窗帘拉将下去,车外哄闹之声刹那间弱成闷响,如蚊绕耳,绵延不绝。
青衣孩童忍不住捂住双耳,翘了小嘴,抱怨道:“哎呀!好烦啊!临江阁搞什么啊?怎能把咱们堵在外围,故意刁难我们吗?”
华衣少年一手撑躯而坐,悠然自得,双目微微闭合,嘴角带了似有似无的微笑,摇头晃脑地说道:“安心吧小妹,那个小管事竟然能有诸多想法,自然也能将此情形解决。我猜他是没料到购买彩票之人会如此繁多,一时来不及处置罢了,不出一炷香时间,他定能想出解决之道。”
青衣孩童撇嘴道:“皇兄,你又不认识他,干嘛说得那么理所应当嘛!”
华衣少年双目一开,道:“我并非认识他,也非信任他,而是因为我相信公孙青芙!”
“青芙姐姐?”听华衣少年一说,青衣孩童脸上登时神情一变,换了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抱手沉思,点头道:“不错,不错,青芙姐姐的眼光向来不差。”
明着像极了一个小大人,旋即却又挺起小山般的胸脯,“啪啪”拍响道:“我也信了!”
华衣少年一时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之声豪爽清亮,宛如雏鹰振翅,扶摇直上,笑得青衣孩童一阵不爽,掘了红唇,握拳便打。
“哈哈哈哈!小妹轻点,哎呀,轻点!”
忽而,车外人群一阵混乱,远方人潮拥挤处,一火公孙卫士银甲红风,凛凛地在空中闪动开来,卫士们化成三角形的阵型,中间拥了一名火长,推搡挤揉,如一把尖刀生生将人潮撕裂开来,一面奋力排开,中间火长一面高声呼喊道:“临江阁方管事领公孙郡主令,由于购买彩票人数太多,现由直接购买转为凭号购买!众人可在铅华坊内各青楼取得号码竹牌,凭借其号码顺序前往临江阁后门购买彩票!”
“临江阁方管事领公孙郡主令,由于购买彩票人数……”
“临江阁……”
人群轰然作响,那火长一遍落罢一遍再起,一遍接一遍不断高喊,待得他从牛车旁经过,先前听到的百姓们早已分流开去,匆匆跑向铅华坊内各大青楼妓馆,刹那间整条街道便稀松起来,车夫见此,急忙挥鞭轻打,青牛闷声落处,牛车缓缓向前游走起来,速度虽说不算太快,却也走得四平八稳,滚滚而动。
窗帘外,青衣孩童探头探脑的看着四周变化,面目惊讶,红唇开启,宛若樱桃,不住叹服道:“厉害厉害,当真被皇兄说对了,他当真想出办法了耶!”
华衣少年神情倨傲,双眸微微合起,赞赏道:“化简为繁,虽多手续,却教分布扩张,最后顺序购买,又是化繁为简,一计两谋。妙!妙!这个小管事我是越加越好奇了!”
青衣孩童一听,顿时惊讶得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华衣少年,道:“哇塞!皇兄,你居然会夸人了耶!”
华衣少年奇道:“我夸他很奇怪吗?”
青衣孩童年纪虽小,但身处高处,耳闻目染,不缺见识博闻,道:“那人可是鲁班在世,皇兄就不怕他……造反吗?”
华衣少年仰面哈哈大笑数声,笑罢,星目一凝,道:“好计策便是好计策,有功该赏有罪该罚,自古不变的道理。他既能办到,我又何须吝啬几句口水之言?我大隋想要争霸天下,连这区区气度也没有,何谈收复凉州,更何谈东出争雄?小妹啊,你我身份不同,该当立鼎天下而看事物才对!”
“呃……”青衣孩童美眸一转,嘻嘻笑道:“放心吧,皇兄,小妹虽提不得三尺青锋,却也有一条小儿命,不管皇兄是东出,还是收服凉州,小妹都站在你身后,保证不耽误你的大事儿!”
华衣少年听得心中温暖,笑容绽放开来,便似春风般温暖,伸手覆盖到青衣孩童脑袋上,狠狠揉了几下,目中尽是无边的温柔,带了浓浓的亲情。
不多时,车辕轻响,青牛高扬起头颅,弯弯的双角直冲星汉,一声哞鸣,青牛四蹄落定,踏出蹄形泥印,不待车子稳定,青衣孩童便“呀呼”一声清叫,坐到车辕边,也不待车夫拿了踏板上前,便一跃到地上,两脚如鹊,不住蹦跳,忙道:“快点、快点,皇……嘻嘻,黄哥哥,再不进去咱们可就落不到好玩的了!”
厚重的车帘儿一挑,华衣少年弯腰走了出来,立身一站,登时高绝华贵,透着无上的气质,四下环顾,见临江阁门前青泥稀烂,遍地纸屑,数十名奴仆下人拎了竹叶扫把和铲子快速清扫,四周牛车繁密,从大至房屋到小至车厢,全然皆有,雕琢精心,满是华贵,身后车轮噜噜,三方街道还有牛车不住缓缓行来,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怕是我大隋全部王侯亲贵都来了吧!与民同乐一出,引得王侯亲贵也不觉好奇,当得计谋百出。至于鲁班在世……呵呵!”
因为前面整个铅华坊都堵了许久的原因,不论是临江阁还是诗会的举办地春香楼此时才有众人嘉宾云集过来,车篷华盖,云锦绵绵,各家小旗猎猎作响,每当下来一人,无不是悠悠长吁口闷气,擦擦额头似有似无的冷汗,说一声“终于过来了”。
一名红袍老者拄了拐杖,一棒一棒杵到地下,老态龙钟的模样好似风吹便能倒下一般,在两名面容娇美的侍女搀扶下一步三摇走到春香楼门口,遇见一位中年晚辈,两眼那么一眯,咧开了掉了门牙的皱唇,便打趣道:“你也堵了吧?”
那中年晚辈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立时感叹道:“出行不易啊!这堵车堵得人心慌乱麻的,直叫人度日如年。”说完,兀自摇头叹息,感概万千。
远远的,正迎接宾客亲眷的方同在临江阁石阶上瞧见,不由得嘿嘿偷笑,“若是你能再活个一千五百来年,去京广高速上试试,您呐,就觉得此时为大道坦途喽!”特别是瞧着这些个衣裳华贵的高位者尽皆拜服在人们群众的浪潮当中,被下位者反戈一击的青白面色,他就觉得浑身舒坦,总有一种**丝胜利的逆袭快感,而且……很强烈!
忽然,眼前一花,他身前闪出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孩童来,瞪开那滴溜儿圆的大眼珠子便冲他问道:“嘻!你就是那个被叫做鲁班再世的方同?不知道这话传到宫里很容易叫人误会你打算造反吗?”
“嘶~~~”方同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儿,一股子生猛冰寒的气息顺着脚底板冲到脑袋顶上,把发根都冲得高高竖起。
一瞬之间,他便打定了一个主意,“摆平他,必须摆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