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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拧着眉开口:“我无意挑拨你与宸王,但是十几年前他将你拐走,丢在千里之外的潘家,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定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或许就是他与我们姚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
姚景语错愕:“和姚家有仇?”不可能,宋珏不是这种人,也不会随便利用她的感情!
姚景昇神色肃然:“若是你不信,大可将那块玉牌拿给父亲与母亲看看,他们定然能认出此物!”
姚景语抿着唇,别有深意地望了姚景昇一眼。且不论当年她被拐走的事情是否有其他隐情,就说父亲和母亲好不容易才对宋珏改观,若是再看到了这块玉牌,以前的一切岂不是都要前功尽弃?
姚景昇面色未变,屈起的手指骨节却微微泛着青白,心下有些懊恼,知道自己是太过急躁反而引得姚景语有些怀疑了……
“小语,这件事兹事体大,但说来也是你个人的事情,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五哥相信你自己会有决断的!”姚景昇知道姚景语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这件事宋珏是百口莫辩!
送走姚景昇后,姚景语第一时间就吩咐静香将收起来的玉牌拿出来给她。端坐在铜镜前垂首细细摩挲玉牌上的龙纹,姚景语想起了之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
是因为宋珏一早就知道有自己这个人,所以到了京城之后才会毫无预兆地让她进宸王府?她一直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宋珏的爱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炽烈,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只是他对她太好,好到让她能忽略所有的疑问。
五指收紧,将玉牌牢牢困在手里,姚景语抿着唇,眼中渐渐有了决定……
乞巧节是南越比较热闹的节日之一,到了晚上,街上灯火通明,街头的歌舞杂耍应有尽有。也有不少定了亲的未婚男女借着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出来见面,在街上游耍一番,一如宋珏和姚景语。
宋珏特意在鹤颐楼订了一间临街的包厢,从窗口望去,恰好能将街头热闹的场景尽收眼底。
姚景语姗姗来迟,进来的时候,酒菜已经备好,燕青燕白见她人已经到了,朝她微微颔首,然后退了出去把门掩上将空间单独留给他们两人。
待她坐定,宋珏替她斟了杯酒,潋滟的眸子一抬,一瞬间划过了万千风情;“你今儿可是迟到了小半个时辰呢,先罚你喝杯酒。”
姚景语微微垂了下眸子,一时间没有接话。宋珏见她不开口,便勾起嘴角戏谑道:“放心,本王舍不得惩罚自己的小心肝儿呢,这是鹤颐楼新酿出来的桃花酒,浓度不高但是香甜可口,最是适合女子喝了!你尝尝!”
姚景语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伸手端起身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喝慢点!”宋珏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对劲,还以为是她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便随口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姚景语摇头,半晌,心中舒了口气,嘴角绽开一抹盈盈笑意:“只是借着今天的节日想起了一些旧事,比如王爷当初非逼着我没名没分地进宸王府……”
宋珏心里一咯噔,面上就有些不自然了:“陈年旧事了,提它作甚?”
姚景语努了努嘴:“我只是有些好奇当初王爷为何会看中我或者说为何会喜欢那个其貌不扬的我?”
宋珏端起酒杯,手上用力地捏着,指腹晕开一圈青白,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见宋珏很明显地不想回应,姚景语就笑着穷追不舍道:“王爷,如此节日,难免有感而发,你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如何?”
宋珏抿了下唇,姚景语很清楚每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是心中为难或是犹疑不定,难不成真像五哥说的那样,当初她被拐走的事情和宋珏有关,所以宋珏才会在她刚进京城又或者说是在青州城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
一想到自己可能这么多年都活在别人的视线之下,哪怕是自己将来要共度一生的人,姚景语心里也会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片刻,嘴角慢慢扬起一抹不羁的笑意:“若本王说是一见钟情你信么?”
“不信!”姚景语很果断地摇头。若是现在的这个自己或许还有些可能,但是她相信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要让他们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对一个无盐女一见钟情这大约就等同于和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一样,毫无可能!
宋珏叹了口气,女人太聪明太敏感也不是什么好事:“为何突然会问起这个问题,别在说什么有感而发了,本王也不信!”宋珏学着她的语气。
姚景语怔愣了一瞬,皓齿碾过唇瓣——
她与宋珏经历了那么多,彼此之间是不该再有猜忌的,她不该怀疑他,哪怕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也该当面问清楚!
思及此,她从腰间将玉牌掏了出来拎在了宋珏眼前:“这个,你认识么?”
宋珏不可抑制地脸色变了变,就这眨眼之间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被姚景语全都看在了眼底,音调些微变化,有些难以置信的尖利:“这真的是你的东西?”
宋珏抬眸看她,黑眸深深宛如一眼看不见底的墨色深渊,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冷色,手上用力,酒杯应声而碎,语气沉沉:“你想说什么?把话说完!”
姚景语见他生气,顿时心里没来由地就有些委屈,是自己来质问他的不是么?怎么每次明明都是自己占理但到了最后却都落到了下风呢?心一横,干脆就脱口而出:“当年我被拐到青州城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姚景语问得委婉了些,没有直接说宋珏就是幕后主使。
“若本王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么?”好一会儿,宋珏脸上才有了表情,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狭长的眸子潋滟深重,眼波流转之际掠过了浓浓狂狷。
“我信!”姚景语斩钉截铁,眼神十分坚定,“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对他的感情还有什么怀疑的话,先前也不会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出去。宋珏,哪怕你是在骗我,我也相信你肯定是有非骗不可的理由。如果真的是像五哥说的那样,你对我别有所图,那么你已经做到了让我信你信到死心塌地的地步,就算最后真的输得一败涂地,我也认了!
宋珏双眼倏然一亮,有意外,却也惊喜——
他的女人,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啊!让他体会到了他一把心惊肉跳的感觉,却也让他尝到了意料之外的甜蜜。
原本两世为人这件事他是准备一辈子埋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的,包括姚景语在内。毕竟这件事太过荒诞,他不敢去赌姚景语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会不会觉得他其实就是个一早便不该存于这世上的人……
“小语,还记得那日皇上的寿辰宴结束之后,本王问过你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本王曾经做过错事,会不会怪我么?”宋珏起身,走过来到她身边,两人望着窗外,并肩而坐。
姚景语回想起来,心头就是一惊,不由自主地侧目看了过去,声音颤颤:“是什么事?”
宋珏双眼依旧平视着前方,眼神飘远,缓缓启唇道:“本王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和姚景语相识于冰寒冬月天的普宁寺梅林中,彼时,姚景语身着一袭红衣与丫头在梅林间嬉笑穿梭,那显眼的一抹火红衬在皑皑白雪中,宋珏还以为自己遇到了降落在凡间的精灵。她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嘴角鲜活而又灿烂的笑容……一切的一切,萦绕在他的心头难以散去,抬手捂上了心口,沉寂已久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滚烫而又热烈……他做了一生中最勇敢的一件事,趁着姚景语不注意的时候躲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然后找准了时机站了出来……算无遗策,姚景语撞到了他的怀里……
彼时,他虽然是个病秧子,但也实实在在的是个大男人,不是姚景语那种小姑娘能撼动的。她撞上他的胸膛之后身子不稳就要往后倒去,宋珏趁势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哪里来的登徒子?快将我家小姐放下!”她的两个小丫鬟在一旁厉声喝斥。
然则姚景语却没有像普通的姑娘家一样惊叫出声,或者是一把将他推开破口大骂。
她眨着双眼,轻轻颤动的睫毛上还能看到细细雪花,灵动逼人,她一瞬不瞬地仰头盯着他看,最后将他看得面红耳赤,才扑哧一声笑了开来:“你真好看!”
宋珏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大胆的姑娘,遇到这种事情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反过来调笑于他,慌乱之下,赶紧就松开了手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面上一片滚烫的绯色,甚至侧过身不敢去看她。
姚景语见他这个样子,登时对这个美貌男子更加感兴趣,她也很奇怪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就对一个陌生男人有了一种探知的好奇心,大约是因为他太好看了吧!她跑到他身边围着宋珏看了又看,最后眨巴着双眼俏皮一笑:“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怎么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你长得很好看,比我三哥还要好看!”
这样一个美男子,而且身上的衣裳看起来也非常人,京城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不可能她一点都不知道啊!
又细细看去——
脸颊苍白,俊美中透着病态的妖娆。双眼狭长,鼻梁挺直,薄唇潋滟……组合到一起一眼望去就是一幅精心绘成的水墨画,这男人莫不是哪里来的妖精?
宋珏知道,姚景晏在京城中向来有玉面将军之称,是极受追捧的美男子。对于姚景语这样高的评价,他心头如灌了蜜一样欣喜不已,同时也有些莫名的失落——
原来她就是在京城中甚有名气的姚七小姐,姚国公府唯一嫡出的姑娘……这样的她,大概是他这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吧?
彼时,宋珏微微垂眸,声音也低了些许:“在下和郡王宋珏。”又拱手作了个揖:“姚七姑娘,这厢有礼了!”
姚景语抬手支着下巴,黑溜溜的眸子骨碌碌地转了起来,原来是皇长孙殿下,她曾听父兄提过,他的处境并不怎么好,而且还是个常年离不开药的药罐子……
心头蓦地一软,鬼使神差的,她拉住了他的手,冲他嫣然一笑:“我带你去后山,有好东西!”
她的手和他的不一样,软软的,看着瘦长但捏起来却十分舒服,宋珏不自觉地弯起了唇,嘴角噙着笑,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那段路不长,但彼时的宋珏心里却在想着或许他们这么一直走下去也能走到地老天荒……
宋珏不曾想过她口中的好东西居然会是在后山偷偷烤叫化鸡——
“七姑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这里毕竟是佛门重地。”宋珏拧了眉,嘴角抿起显然不大愿意与她“同流合污”。
姚景语嘴一撇,满不在乎地道:“可是这里是后山啊,又不是在寺庙里……”说着,就抬手招呼那两个跟着她的小丫鬟:“快过来帮忙!”
那两个小丫头显然也是惯犯,动作熟练的程度让他不由得咋舌。
“你吃不吃?”烤完后,姚景语直接撕了一个鸡腿给他。
宋珏因为久病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但此时却觉得眼前这个鸡腿气味喷香,十分诱人,不由得食指大动,就接了过来。见姚景语一点也没在乎女儿家的形象,虽然看起来动作也算优雅没有吃得满嘴流油,但比那些规规矩矩的闺秀要鲜活得多。不由自主地,就学着她吃了起来……
彼时,两人谁也没有想到普宁寺的一段偶遇再加上一只叫花鸡最后会成就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在那之后,宋珏许久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也克制着自己不去找她,因为他清楚他们两人不会有结果。
但或许就是上天注定的,他们最后要在一起——
宋珏平日里很少出门,只有宋瑀念着他担心他在府里闷坏了,硬拉死拽地将人带了出去。
宋珏貌美但是没有地位,平日里不出门也就算了,一旦出去,难免就会惹来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彼时,他和宋瑀被人围在街中间,带出来的几个护卫早就被拖到了一旁打得厉声哀嚎,百姓们一见是官宦子弟闹事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在一旁看热闹。
为首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孙子和大理寺卿的二儿子,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哟,这不是咱们的和郡王殿下么?怎么着,今天不用吃药,倒有心情出来逛大街了?”
宋瑀上前一步将宋珏拉到了身后,怒声道:“你们让开!”
“不让怎样?”那群人很明显就是来找茬的,大理寺卿家的更是直接将一条腿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架,挑着眉朝宋珏挑衅,“要想过去也行,从这里钻过去!”
“欺人太甚!”宋瑀气得浑身发抖,抡着拳就朝他挥了过去。
那人一个没注意被他一拳砸倒在地上,摸了下嘴角,一嘴巴的血,连牙都掉了两颗,立马就咬牙切齿地指着宋珏与宋瑀道:“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宋瑀虽然是习过武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又要注意护着宋珏,一时不察,俩人被打倒在地,拳头如雨点般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宋珏一开始还会挣扎,后来就只拿双臂护着脸一点动静都没了,因为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看到姚景语带着人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竟会是这般光景,他这般狼狈的样子被她尽数看了去,她肯定会看不起自己吧?
姚国公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那些纨绔一看是姚景语带着姚国公府的侍卫赶了过来,相互对视了几眼,顿时就作鸟兽散。空气如死了一般的安静了下来,宋珏蜷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戳了下自己的胳膊,才听到耳边清越的女子声音:“起来啊,你一个大男人,我可拉不动你!”
宋珏捂着脸侧躺在地上,一动都没动,半晌,再听不到旁边有动静,才慢慢地将挡在脸上的手拿了下来。
闯入眼帘的却是姚景语那双如弯月般好看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除了温和的笑意,看不到一丁点儿嘲讽,但是宋珏过不去自己这关,羞恼之下,他豁然起身,也不顾身上的疼痛和撕扯得破烂的衣裳,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姚景语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宋珏没有回头,只冷声道:“有什么事?”
姚景语努了努嘴,知道他肯定是在闹别扭,就拉着他的袖子不放然后转到了他的跟前,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上次普宁寺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你了,要不下次我找你出来玩啊?”
宋珏侧目看着她,目光复杂,好一会儿,慢慢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抿着唇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出门!”
“那我去找你?”姚景语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
宋珏微微怔愣,后来一想,她这大约是在同情自己吧?嘴角自嘲地牵了起来,就深吸一口气,狠心拒绝:“男女授受不亲,瓜田李下还是要避嫌的好!”
姚景语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她是受过新时代新教育的,哪怕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以前的那些思想也没忘掉——
灵动的眸子朝四周瞥了瞥,就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快速说了一句话:“宋珏,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要躲着我,我会对你好的!”
看到好看的就要追,否则下手晚了可就不是自己的了!
宋珏心头一震,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矛盾与挣扎……那一日,他什么都没说,只留给了姚景语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但是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宋珏本就对姚景语一见钟情,自然躲不过她接二连三的攻势。那些日子,只要他一出门,哪怕只是将房门打开,都必然能和她偶遇。他的身边,从吃的到用的,更是盈满了她的气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宋瑀搅和了进来,帮着姚景语提供机会……
在姚景语锲而不舍地坚持下,那年新春之后的元宵节晚上,仿佛是水到渠成一样,他们就互许了终生,再然后终于突破重重阻碍走到了一起。
只可惜,却终究徒留遗憾,没能走到最后……
不知不觉地,听宋珏说完这个故事,姚景语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修长的手指拭了下眼底的泪水,哽咽着开口道:“所以,宋珏,这是我们的前世?”
“你相信?不怕我是妖怪?”宋珏扭头看了过来,眼中有些愕然,毕竟这种事情太过荒诞,真的是很难取信于人。
姚景语破涕为笑,什么妖怪不妖怪的?以前她也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自从打生下来就带着前世的记忆也不由得不让她对于前世今生这种问题抱着一种敬畏的态度。
心里深吸了口气,忽然想到宋珏说最后他死之前看到的是她和薛延旭在一起,是她一手将他引到陷阱中去的。顿了下,不停地咬着唇瓣,踌躇许久才开口道:“那么,你恨我么?”
宋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子嗤笑一声:“恨的,不仅恨你,还恨所有拆散或者企图拆散我们的人。”
“包括我的家人?”姚景语屏住了呼吸,嘴里抽出了一口凉气。
“对!”宋珏说着,就将她搂到了怀里,让她的脑袋侧倚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缓缓道,“后来才不得不承认,这些恨,与其说是冲着这些不相干的人,倒不如说是对着我自己。恨自己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那日在皇上寿辰宴的时候看到杨缨本王就知道自己这些年曾经有过的猜想大约是成了真,直到后来采青的出现,我才无比地庆幸自己当初重生之际没有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对你做出什么不可挽留的事情。”
“那——这些年你查到到底当年是谁将我带走了吗?”对于宋珏当年出于私心,救下了她却没有将她送回姚家,姚景语心里一开始确实是有点点芥蒂的,毕竟她和家人缺失的这最重要的十几年拿什么都补不回来,但转念一想,若是没有宋珏的话,眼下她还不知是何种光景,许是一辈子都再也回不到家人身边了,慢慢地对于这件事,她也就释然了。
宋珏微微眯起了眸子,刻骨的寒意从眸底四下散发出来:“之前本王身边人手有限,并没能查到那人的身份,后来有条件的时候,却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无从查起。不过——”顿了下,一字一句道:“现在倒是有了个怀疑的人,还记得那晚咱们去救鬼医和毒娘子的时候,本王与你说过苏光佑背后有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么?”
“你怀疑是他?可是不是说你连他的真面目都没见到吗?”姚景语从他怀中抬起身子,不解道。
宋珏敛了下眸子,沉吟着道:“那日我在迷惑人心智的笛音阵中看到的正是前世临死之前的画面,许是那背后之人定然也是重生过来的,所以才对本王的心结知道得一清二楚!”
宋珏没有说的是,许是那晚救走苏光佑的神秘人与前世他的死也脱不了关系!
姚景语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了,前世她是姚国公府正正经经的七小姐,其间并没有出现过什么潘家。而这一切都随着宋珏的重生改变了,既然宋珏没有出手,那么就必然是另一个可能与他有相同际遇的人所为。
只不过——
“他为何要对我动手?”那个时候,她不过两岁,根本就碍不着旁人的事。
宋珏缓慢地摇头,显然对于这件事没有半点头绪,但对于那个未知的人他却并不是没有丝毫下手之地的,只怕这事……还是和后秦脱不掉关系,那人手上有火弹,说不定就是当初被齐宣灭门的廖家幸存者!
将思绪拢了下,宋珏便旁若无事地道:“这事你不用担心,本王早已今非昔比,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在宋珏身边,姚景语有一种莫名的安定,双手圈紧了他精瘦却十分结实的腰肢,扬着唇道:“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
宋珏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个潋滟的弧度,须臾,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抹精光,状似不经意般问道:“对了,你为何好端端地会想起问玉牌的事情?”
姚景语也没隐瞒,就如实说道:“是苏光佑想要挑拨离间!”
宋珏揽着她的手一紧:“他又来找你了?”
姚景语摇摇头:“没有,他找上的是五哥。”
姚景昇?宋珏心中冷笑,倒是把这个病秧子给忘了!他可不是姚景语,听他几句鬼话就觉得他博学多才,没得这事就是他故意泄露给小语,想挑拨他们,倒是推到了苏光佑身上,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真是没想到,这一世明明没有朝夕相处,那个道貌岸然的畜生居然又盯上了他的小语!
宋珏一时间有些气卒,他要是现在和姚景语说起姚景昇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肯定会说他胡思乱想,毕竟姚景昇伪装得太好了,上一世就连他都是成亲许久之后才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来的,这还有赖于他天生心性敏感。
小语只当她是哥哥,根本就不会往那些龌龊的方面去想,宋珏越想越觉这事防不胜防,眉头深锁,半晌才道:“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本王送两个丫头暂时放在你身边,就以前照顾宋华芷的眉黛与远黛两人成亲之前,你且将她们二人带在身边。”
姚景语原本想说在姚国公府里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后来为了让宋珏放心,点头应了下来。
她不知道彼时宋珏心里已经百转千回,又皱了皱鼻子,有些自得地讨巧道:“不过,我是不是值得夸奖?在别人和你之间,我永远都选择相信你!宋珏,以后你有了事情也一定不能瞒着我,有什么都可以当面说出来,这样我们之间也不会误会了。”
“你要记得,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你骨血相融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相信我告诉我,我会对你好的!”姚景语怅惘一叹。
“好!”宋珏弯起了嘴角,应得十分温柔。
将玉牌的事情说清楚之后,姚景语心头恍如松了一块大石,两人用过膳之后就想普通的小夫妻一样,拉着手在街上逛了起来。
彼时,东盛茶楼一处隐蔽的窗户里,这般和谐静谧看在苏光佑眼里宛如一刀一刀在剜他的肉,抬手抚了下那晚脸上留下的一道疤痕,双眸森森地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人:“孙文海那厮何时动手?”
那人脸上带着人皮面具,所以即便是嘲弄的语气,面上也是毫无表情的:“你当心什么?难不成是舍不得姚景语?若是舍不得又为何要给孙文海提供火弹?”
苏光佑哼了一声,眼中快速闪过了一抹不自然,就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我只恨不能亲自对她动手!”
这是一个绝好的对宋珏下手的机会,而且还有一个现成的替死鬼。也罢,姚景语既然不愿意跟着她,那他就成全她和宋珏道地底下去做一对鬼鸳鸯!
那人嗤笑,显然苏光佑的话于他而言没有任何说服力。
苏光佑也不在意,反正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就笑道:“其实要论起深情,我还是远远比不过逸安王殿下您的!”
他也没法子理解宋彻的做法,明明都已经讨回北元了,却偏偏养好伤之后又冒险回来,就为了个容貌尽毁且还是花甲之龄的老妇。这就是爱?如果这就是,那他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要领悟这种只会给自己拖后腿的感情。
宋彻面无表情地低头啜了口茶,话题回到了正事上:“这些日子可有打听到宋珏将人藏到哪里了?”
苏光佑正了正色,也收起了一副玩笑的语气:“大约就是在宸王府无疑了,只不过那里面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遑论打听到里头的消息了。若是今晚侥幸让孙文海那厮得了手,趁着宸王府大乱,在下必会想法子找出凌后。”
宋彻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半晌,缓缓问出口:“本王有一个问题一直不明白,说起来,你们苏家是信王殿下的外家,日后一旦他登基,苏家必然是荣宠无限,不知苏二爷你为何舍近求远,帮着本王和太子呢?”
苏光佑嘴角一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唇瓣轻启:“王爷难不成是在怀疑我假意投诚?”
宋彻不语,苏光佑又缓缓道:“锦上添花总是比不上雪中送炭的。正如您所说,现在朝中几位皇子之中的佼佼者当属信王殿下,宋珏虽然受宠但身份上有诟病,不足为惧。如此一来,信王殿下登基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我们苏家除了一个外家也未必能得到其他好处,说不定哪天他担心外戚干政还会第一个就对我们下手。但若是帮着太子殿下光复就大有不同了,从龙之功谁不想要?有了功勋在手,在高位上坐的才更加安稳,王爷你觉得呢?”
苏光佑不避不让地迎着宋彻的视线,说的十分坦荡,但宋彻警惕心很重,就狐疑着道:“相爷也是这么想的?”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总之我们苏家是一条心,这一点王爷不必担心!”苏光佑不紧不慢地与他打起了太极。
宋彻双眼眯了起来,这小子可真是狡诈!想来也是,苏玖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将鸡蛋全放在一只篮子里?只怕苏光佑这么做还是得了他的吩咐吧?两面三刀的小人!
虽心中不屑,然则要在云阳城找到凌素素眼下还是要靠着苏家,宋彻也就不再多说,横竖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苏光佑掩着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嘴角不动声色的弯起了一个上扬的弧度。
彼时,夜色渐深,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疏。燕青、燕白二人坐着高头大马打前带着人护送宸王府的马车驶往姚国公府,将姚景语送回去。
马车行至一处偏僻的巷道时,两边的屋顶上忽然想起一阵阵诡异的响动。
黑暗中,一支支竖起的箭头正对着那辆缓缓行驶的马车,璀璨光芒亮起,一支支裹着桐木火油的重箭直直地射向了马车。
车队一惊,马儿嘶鸣了起来,燕青、燕白扭过头大呼:“有刺客,保护王爷!”
然则此时为时已晚,马车上的火焰倏地一下子窜了起来,只听见轰的一声,车顶炸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搂着怀中的人儿直直地冲了出来。
“王爷,小心——!”燕白厉声一吼,然则为时已晚,侯在头顶的火弹扔下,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那两个人瞬间就被火舌包裹,炸得残尸遍地。
彼时,孙文海亲眼看着那两个从马车里出来的人死在了火弹之下,猛地债上了脸上的面巾,冷声大笑:“宋珏,你也有今天!”
话音刚落,冰凉的剑刃贴上了脖子,幽凉冰凉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原来,你这么惦记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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