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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海心头陡然一跳,慢慢地转过身去,透着火把的光亮,宋珏那张嘴角噙着冰冷凉薄笑容的俊脸一点一点从黑暗中现了出来。
孙文海瞪大了眸子,宛如看到了厉鬼一样,若非这会儿脖子上架了剑,肯定是要有多远逃多远。他咽了咽口水,极力压下差点冲口而出的惊呼,颤着手指着宋珏,喉咙里不停地抽着凉气,道:“你,你——,刚刚马车里的那不是你?”
宋珏嘴角弯起的弧度更甚,一字一句道:“孙文海,你盯着本王也够久了吧?”
“你——!”孙文海错愕且气愤,却是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宋珏早就知道这一切?那自己……
还没等他的脑子完全转过来,宋珏又笑得更潋滟了一些,那笑容,宛如盛开在黑夜里的曼陀罗,美丽却又致命:“你记住,孙家从今晚过后就会成为一个历史了!”
不止是这一次孙文婧的事情,还有之前孙老夫人在潘家企图拿着小语的身世就地发挥的事情——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他都记着,记在心里,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寻一个最适合的机会将人一网打尽,再无翻身的余地!
孙文海先是不敢置信,慢慢地眸子里的错愕就转化为滔天的愤怒,脸色涨红从口腔里挤出了一声暴吼:“宋珏,你根本就是故意设了个套等着我们钻进来!”
他怎么就能把人心算计得如此清楚?先是鼓动皇帝对妹妹用重刑逼得她含恨自尽,又知道自己与她兄妹情深,定然不会看着她白白地丢了性命,他就是在等自己动手,然后将罪名定到整个孙家身上!
孙文海满头冷汗,嘴里苦涩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早知如此,他就该劝孙文婧死心,而不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失控乐见其成,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他们惹不起的!
“王爷,求您开恩,今晚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孙家其他人无关!”孙文海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挽着膝盖跪了下来,乞求道,“家中都是老弱妇孺,祖母自从知道妹妹死了之后更是受了刺激中风瘫在床上,求王爷网开一面!”
他知道宋珏之所以想动孙家的源头就是孙文婧和孙老夫人,可现在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半死不活,他怎么着也该消气了吧?
宋珏略一挑眉,就讥诮道:“本王可不会对你们做些什么!”又扭头吩咐道:“燕青,你将孙副统领和这些人都押进宫,面见圣上,将今晚本王在街头遇刺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诉他。还有……”顿了下,宋珏又附耳低声吩咐了燕青几句。
燕青颔首:“属下领命!”
彼时,孙文海却是骇得双腿直发软,身上汗湿了一片,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孙家!他做御林军副统领也有好些年了,深知伴君如伴虎这话是一点都没错,更何况皇上近些年来越发多疑,性子也越渐暴戾,若是知道他想杀宸王,定然不会念及祖母的身份,孙家到了他手上能有什么好?
“宋珏,宋珏,你不能这么狠!”被押着往前走的时候,孙文海不停地挣扎着扭回头冲他大喊大叫。
宋珏勾着嘴角,潋滟的笑容隐在或明或暗的火光中,显得越发森冷诡异。
彼时,皇帝早已在悦仙宫歇下。但是宸王遇刺一事兹事体大,就连何公公都不敢擅自做主将这事隐瞒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指使杨妃身边的大宫女去唤皇上。
“发生何事了?”宋衍披着外裳到了外头的花厅里,半夜被吵醒,脸色谈不上好看,但也没有发火,何公公他还是了解的,若非必要,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何公公弓着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就战战兢兢道:“启禀皇上,宸王殿下遇刺了,他身边的燕青侍卫抓了刺客在外头等候召见!”
“什么?!”宋珏面上一惊,豁然起身,“何人如此大胆?珏儿他有没有事?”
何公公扯着唇笑道:“万幸有皇上护佑,宸王殿下福泽深厚,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先下已经回府疗伤去了!”
宋衍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话锋一转,面色又陡然暴怒:“去把刺客带进来,朕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胆大包天,连朕的珏儿都敢动!”
何公公赶紧转过身,尖着嗓子朝外头叫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燕青身后押着的那人一直低着头,但宋衍看他的身形却觉得十分熟悉,便冷冷道:“把头抬起来!”
孙文海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打颤,勉强握起拳头才迫使自己没有失态,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头,就一寸一寸地将脸抬了起来。
“是你?”宋衍面上一愕,怎么都没想到这刺客居然会是平日里深受自己器重的孙文海!但转念一想,猜想到他的动机之后又是愤怒异常,就怒声大吼,“你对朕对你妹妹用刑的事情不满?”
孙文海平日里做事谨慎,向来不会惹什么麻烦,除了孙文婧这事,宋衍想不到别的原因。但正因为源头是孙文婧,他才更加愤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孙文婧用刑的源头虽然是珏儿,但命令是他下的,孙文海心存怨恨,今天能对珏儿下杀手,那回过头来是不是也能对他这个皇帝做些什么?简直是胆大包天!
孙文海一双眸子焦急地四下转着,却想不出任何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他自知自己当场被宋珏捉到,就算再狡辩也是难逃一死,但是他不能让孙家的其他人跟着他一起死!
心思流转之际,燕青上前一步禀道:“启禀皇上,王爷说了,此事乃是孙文海一人所为,他不愿伤及无辜,希望您不要追究孙家其他人。”
孙文海扭过身子仰头看向燕青,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宋珏会这么好心?
“珏儿就是太善良了!”宋衍叹了一声,又虎眸圆睁,怒声道,“但是朕绝不能心慈手软,再养出第二个逆贼来!”谁知道孙家其他人会不会和孙文海一样也记恨在心!
燕青又道:“皇上,王爷的意思是孙老夫人毕竟是您的亲姑母,我南越一朝以孝治天下,没得让人念及您的是非!”
宋衍顿了一瞬,抬手摸上了胡子,慢慢地眼底就现出了一丝笑意,对燕青道:“还是你家王爷懂事,知道替朕着想!何公公,回头去把今年开春的时候弥罗国进献的火灵芝送去宸王府。”
何公公笑眯眯地道:“老奴遵命!”心里却暗自道这宸王殿下自从有了姚家姑娘之后连性子都变了,以前哪回不是有仇必报而且下起手来丝毫不留情面?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皇上的确是能将孙家一网打尽,但是回过头来难免不会觉得宸王这是拿他在当刀使,现在他宠爱宸王自然不会有什么,但难保哪一天圣宠不再,再回想起这些的时候,只怕都是催命之符!
燕青想了下,指着孙文海又禀了一句:“启禀皇上,他刺杀宸王的时候用的乃是火弹!”
宋衍心头一跳,火弹?廖家的人不是都死绝了吗?当初计划攻打后秦之前,他便曾派人潜进后秦京城企图收买廖家人为自己所用,可惜廖家的当家人太过死板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便杀之,齐宣多疑,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就让廖家被他下令亲手灭了门,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略一思忖,宋衍看了眼面如土色的孙文海,就虎着脸道:“孙家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朕命令,夺了孙家的爵位,贬为庶人,财产没入国库,孙家子弟三代之类不得入仕!”又瞥了孙文海一眼,冷哼一声,眯着眼道:“至于这个乱臣贼子,先押进宫中秘牢,再行处置!”
彼时,天际边微微现出亮光,孙家人都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跑动的铠甲声吵醒,镇国伯是从小妾房里匆匆跑出来的,孙家其他几房人已经在院子里手足无措地哭上了,妇人的惊惶声与孩子的吵闹声混在一起乱作了一团。眼见镇国伯出来,孙家人就像找到了核心一样,赶紧就围了上去:“伯爷,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啊?”怎么这段日子孙家的噩运就一段连着一段呢?
前来奉旨抄家的是户部左侍郎黄大人和顺天府尹殷大人,镇国伯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就赶紧腆着笑脸上前拱拳道:“两位大人,这是……?”又看了眼二人身后声势庞大的御林军,心里涌起了一股浓浓的不安。
黄大人与殷大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由黄大人开口:“本官和殷大人死奉了皇上的命令前来传旨抄家的!”
一听到抄家两个字,镇国伯腿一软倏地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孙家人更是哭得震天响,黄大人也不管他们,径自就拿起圣旨宣读了起来。
镇国伯面色灰败地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完了,什么都没了!这个逆子,早就警告过他千万别再去招惹宸王殿下!现在好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他们孙家也算是完了!
彼时,姚国公府这边,姚景语却是起了个大早,刚刚在梳头就被慧竹告知说潘淑仪身边的大丫鬟明珠已经在外头等了她许久了。
“让她进来吧!”姚景语吩咐道。
明珠一走到姚景语跟前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泪涟涟道:“七小姐,奴婢求您给六少夫人做主!”
姚景语侧身坐了过来,秀眉一蹙,神色肃然道:“出什么事了?”
明珠抬袖抹了把眼泪:“六爷在外头有人了!”
“胡说!”姚景语脱口驳斥,她不相信姚景晨会是这种人,潘淑仪才出月子没多久,而且这些日子也没听他再在外头流连不归了……
神色凛然,抿着唇又问道:“这事你是如何知晓的?今日是六嫂让你来找我的?”
明珠摇着头:“少夫人还不知道这事,是奴婢前几日出府的时候无意中撞到了六爷,后来心中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亲眼见到他进了南城那边的一间宅子,那在门口等他的人奴婢没看清,但是依稀可见是个女子。后来奴婢就留了个心眼,趁着六爷离开后,向附近住着的邻居打听了一番,说是那宅子的主人是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还有一大群丫鬟奴仆伺候着!”
姚景语若有所思,沉吟着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说明那女子就和六哥有什么关系。”而且,她一个做妹妹的,怎好插手自己哥哥的房中事?
“七小姐!”明珠有些着急,又抽泣着道,“你是不知道,自从烨公子出生后,六爷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不近人情了,但是他和少夫人之间还是一直都分房睡的,少夫人性子软,也不让奴婢将这事说出去,可这么长久下去也不是事啊!”
明珠知道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将这事告诉姚景语有些不妥当,但整个姚家,还念着六少夫人的除了七小姐就再没旁人了。这几晚上她都没睡好,左思右想还是一大早就找上了门,本来六少夫人在六爷心里就没什么地位,这要是他在外头又有了人,回头再生了儿子把人接回来,少夫人还不给他们欺负死啊?
姚景语蹙眉沉思,六哥到现在和淑仪还是这种状态……真的是像明珠说的那样,六哥外头有人了?
细思半晌,缓缓开口道:“这样吧,你且先起来,用过早膳后,你随我一起去那宅子里看看。”
“哎!”明珠脸上露出喜色,重重地应了下来。
姚景语立即就吩咐静香下去准备马车,早膳过后,就带了清芷与明珠两人匆匆上了马车往南城那边去。
明珠在车里的时候还在抹着泪:“七小姐,奴婢知道自己是僭越了,但是少夫人平日里待人极好,奴婢是看着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心中也难受,所以这才……”
姚景语心中怅惘,这条路是淑仪自己选的,当初她坚持要走的时候就该知道不会一帆风顺甚至是充满坎坷,作为局外人,自己即便是有心也帮不了太多……
细思之际,马车突然顿了下,姚景语忙道:“出什么事了?”
外头的车夫禀道:“启禀七小姐,前头正好是镇国伯府门口,现在好像是有人正在打架,路被堵住了,咱们可能要等一下才能过去。”
姚景语想了下:“那便等下吧!”虽然是姚国公府的马车,但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外头横行无忌,皇上本就忌惮他们家,若是他们再稍有不矩,被有心人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还不知会引来怎样的厌恶呢?
车夫将马车往前驶了一些靠着孙家的外墙处停下,姚景语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巧刚好经过孙家门口,一时好奇也想看看那打架的究竟是何人,便掀开车帘一角——
那正打作一团的是几个华服妇人和身着料子明显次一些缎褙子的老嬷嬷,旁边的藤椅上还坐着一个眼歪口斜的老妇人,那毒辣似火的眼神,就好像要将那几个华服妇人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那不是孙老夫人么?姚景语有些诧异,再定睛一看,其中一个正在打架的华服妇人也有些眼熟,是孙文婧的母亲孙夫人!
竖着耳朵去听,争吵声越发地清晰——
“都是你这个老虔婆害了我的儿子女儿!”孙夫人嘶喊着就要往孙老夫人身上扑。
接过圣旨知道孙文海是为了孙文婧的事情找宸王报仇不成反将自己和孙家搭了进去,孙夫人整个人就懵了,回过神后孙家已经被查抄了,而他们也只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裳就匆匆被赶了出来。
儿子女儿没了,宅子家产全都被没收了,又成了庶人,这对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孙夫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满腔怨气无处发泄,顿时就想到这所有事情的源头全都是因为孙老夫人一昧地纵容孙文婧甚至是帮着她胡作非为,不然好好的,他们不招谁不惹谁的岂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一想到以后自己还要照顾这个半身不遂的便宜婆母,孙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在孙府门口就打上了,苏夫人的几个儿媳妇尤其是孙文海的妻子自然是跟她一个鼻孔出气。而孙老夫人身边几个嬷嬷都是她在闺中做郡主的时候带出来的,一个个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的,说的不好听,也是没将这个正经当家夫人看在眼里的。双方谁也不让谁,倒是让那些指指点点的百姓平白看了好一场热闹。
“住手,都住手!”原先的镇国伯孙曲带着几个儿子从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挤了进来,一面厉声喝斥一面走过来将人拉开,然后转过身冲着那些嬷嬷道,“你们胆子都肥了是不是?夫人也敢打!”
几个老嬷嬷不以为意,孙家都被抄了,还夫人?她们老夫人怎么说也是郡主,皇上先头的话是说得狠了一些,可断没有不认自己亲姑母的,就算皇上不应,太后也得认下这个大姑姐,没得让她们跟着孙家人遭罪,还夫人,神气什么呀?孙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然则后来她几次三番的碰壁,连皇上和太后的面都没见到,派出去的人也是一个个的灰头土脸,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被皇上厌弃从皇室里逐出来了,气恨之余,整日里就在咒骂已经死了的孙文婧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因为她,孙家不会败,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话说回来,孙曲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带着几个儿子去了趟当铺换些银子回来,这些不省事的人就闹成了这样,又看了眼正恶狠狠盯着他的老夫人,眸底掠过一丝不耐,都是这不省事的老太婆害的!但眼下他还必须要将人带在照顾,不然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走吧!”孙曲扶着自家夫人,招呼着儿女和几个儿媳离开,换来的银子也不多,大约也只能在北城贫民住的那边买下一间小院子,奴仆丫鬟还有妾室全都遣散了去,这以后,只怕就只能自食其力了。孙曲回头看了眼已经被摘下了牌匾的孙府大院,心头一阵压抑,就叹着气强迫自己狠下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再也不去回想以前的富贵日子。
明珠看着这一场闹剧,忍不住唏嘘道:“富贵的时候都是母慈子孝的,没想到这一落难就连脸面都不要了!”
姚景语弯了弯唇,没再说话,昨晚宋珏就和她说了从逼死孙文婧开始就是他给孙家设的一个套,对于孙老夫人那种人,死了不是最可怕的,让她落魄地活着长命百岁,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马车行至南城,停在了一处三进的院子前,姚景语带着明珠和清芷下了马车,示意清芷上前去敲门。
彼时,开门的是一个长相青涩的小丫鬟,十二三岁的模样,将门打开一个小缝,从门里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看了出来:“你们是谁?要找何人?”
姚景语盈盈一笑:“敢问此处可是住了一位姓徐的姑娘?”
那小丫头点头,又十分警惕地转着眸子狐疑道:“你认识我们家姑娘?”
“我们家小姐与你们家姑娘是旧识,你且将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明珠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丫头咬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又见姚景语一行三人都是姑娘家,思忖片刻,道:“姑娘稍等,我且进去先问问我们家姑娘。”
说着,便一把将门关上,快步跑进了后头的院子里。
明珠有些气郁:“七小姐,要不咱们直接进去吧?”明珠看了眼清芷,反正这冰块姑娘是个会武功的!
姚景语不赞成:“如此不妥,便先在外头等一会儿吧!”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姑娘是不是真的和六哥有什么关系呢?若是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回头冒犯了别人岂不尴尬?
那小丫头很快就转身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位娉婷袅娜的年轻姑娘,清丽姣好的容貌,纤侬合度的身材,端的是一位绝代佳人。
“姑娘,你是来找我的吗?”女子柔声开口。
那一瞬间,姚景语不由得瞪大了眸子,所有准备好的话尽数噎回了喉咙里。
那女子见她一脸错愕的样子,不由得更加奇怪,就微微提高了些音量:“姑娘,姑娘……”
姚景语猛地回神,将视线挪开不再胶着在她的脸上,然目光还是有些复杂。若非之前明珠打听到这姑娘姓徐,她真的要怀疑她和霍书瑶是有什么关系了,真的是长得太像了,不说一模一样,但是最起码像足了七八分,最关键的还不是容貌,而是那举手投足间的一颦一笑。
六哥是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女人的?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相信之前明珠说的那些话了……
“你姓徐?”姚景语想要再确定一次。
女子怯怯地点头:“小女子名唤徐菁,姑娘是何人?你认识我?”
姚景语似讥似嘲地勾了勾唇,冷笑道:“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是你应该认识我六哥!”
六哥?姚六爷?徐菁捏着帕子的手指很明显地痉挛了一下,眸底一丝惊慌一闪而逝,但这些姚景语都没错过。
看来,明珠说的那些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姚景语嘴角的讽笑深了一分,也不着急,就大摇大摆地直接带着人走了进去。
徐菁对刚刚开门的那个小丫鬟锦儿使了个眼色,锦儿会意,匆匆离开,徐菁唇齿间溢出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嗤,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就迅速转身追上了姚景语。
彼时,姚景语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客人,又上下看了徐菁一番,就开门见山道:“你和我六哥是怎么认识的?”
“小女子与父亲进京寻亲未果,父亲又得了急病去了,小女子身无分文,只能卖身葬父,岂料后来被几个地痞无赖纠缠,是六爷救了我。”徐菁不紧不慢地道。
卖身葬父,被地痞无赖纠缠,这么狗血的一幕恰好被姚景晨给碰上了,偏偏这女人长得还像极了霍书瑶,刚刚说起那些明明该是伤心的往事时却也不见一丁点异样。这实在是不得不耐人寻味啊!
姚景语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布置,虽比不上姚国公府里的精致华贵,但也看得出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这处宅子是六哥的?”姚景语问道。
徐菁颔首,嘴角不自觉带了一丝甜蜜的笑容,话里行间甚至有一些炫耀的意思:“小女子无家可归,六爷便让我暂时住在这里,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他买来的。”
“这样啊……”姚景语唇边的笑容越发兴味,“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徐菁面上一红,羞涩之意尽显,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女儿家,然则再看到姚景语眼中的戏谑之时,赶紧就又垂下了脑袋,咬着唇道:“小女子身份卑贱,不敢肖想六爷。”
是不敢,不是不想,但这“不敢”,有几分真实性在里面还有待商榷。这女人挺厉害的,看样子已经将姚景晨的身份摸了个透彻,两人相识的时间想必也已经不短了。她的出现,到底真的只是个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呢?
姚景语垂着眸子细细思量,半晌,暂时抛开这些,略一挑眉:“徐姑娘的亲人还没找到吗?你孤身一人在京城里也多有不妥,若是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些银子让你回乡,怎么着也比寄人篱下强不是么?实话与你说吧,我六哥已经娶了亲,而且六嫂刚刚生下了长子,我并不希望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再多一位小嫂子。”
姚景语这一番直白到近乎于羞辱的话说得徐菁摇摇欲坠,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眶就开始泛红了,“我,我……”蠕动着唇瓣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姚景语冷嗤:“难不成你还真的心比天高,想进我们姚家?”
“七妹!”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沉喝,姚景晨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六爷……”转身一见到姚景晨,徐菁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珠子扑簌扑簌就掉了下来。
姚景语看了眼跟在姚景晨后头的锦儿,讥诮一笑:“六哥这速度够快的啊,我和徐姑娘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当初淑仪生孩子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着急!”
姚景晨面上掠过一抹不自然,转念一想自己才是哥哥,就端着脸道:“七妹,有些事情你不懂,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姚景语气极反笑,而且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摊摊手,就又慢腾腾地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大有一副不打断离开的趋势:“既然六哥说我不懂,那便慢慢说给我听就是了!”
姚景晨拧眉,又见徐菁还在暗自垂泪,就扭过头吩咐锦儿:“先扶她下去歇息。”
说着,便走到另一侧坐了下来,对着姚景语扯唇一笑:“我的好七妹,六哥的私事你也要管?”
姚景语侧目看过去,眼里的神色无比认真:“六哥,这个徐菁,你是怎么打算的?”
姚景晨敛起笑容,没有回应。
姚景语又道:“难不成你真的要将她接到府里纳做妾室?”
“暂时没有。”姚景晨低声道。
暂时没有?“那就是打算先养在外面,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接进去?”姚景语不依不饶道。
“七妹!”姚景晨明显不悦,双目灼灼地望着她,声音也重了起来,“这是六哥的私事,难不成你也要管?”
“她不是霍书瑶,不是所有长得像的都是同一个人!”姚景语答非所问道,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偏偏是像极了霍书瑶的徐菁,这要让潘淑仪情何以堪?
“我知道,”姚景晨双眸一黯,眼中难掩失落,“但是从她身上,我能看到书瑶的影子。”
姚景语冷笑:“所以你觉得这是你对霍书瑶深情的体现?但是你忘了你已经娶了淑仪,你们刚刚有了一个儿子,而且之前你不是说这辈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了么?”
姚景晨语塞,目光不停地闪躲,最后只抿着唇不肯再多说:“这件事我自有打算,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我也记得,我不会将她接到府里去,你不要再管了!”
“六哥能说到做到才好!”姚景语豁然起身,就往外走去,行至门口时,步子顿了下,微微扭头,沉声道,“六哥,我不管你对这个徐菁是什么想法,又有什么打算,但希望你记得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直付出不求回报,每个人都有心,都会累,特别是女人,一旦她心死了放弃了,你再想挽回只怕比登天还难。”
姚景晨面色一顿,她说的是潘淑仪?她会心死,会不再爱他?不,不会有这天的!以前他对她冷眼相待,她都没有说过什么,自从烨儿出生之后,他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了不是么?
目送着姚景语离开,姚景晨想了下,转身去了徐菁那里。
“六爷,”徐菁正坐在床头拿帕子抹泪,一见到姚景晨,赶紧胡乱在脸上擦了几下,就起身相迎。
姚景晨的目光在这张曾经朝思暮想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忽然觉得真正再让他见到似乎也没有那么想念了。霍书瑶以最耀眼的光环在他情窦初开的年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又以最凄婉的方式在两人感情最浓的时候死在了他的怀里,故此在他的心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但若是她一直活着,经年之后,他们之间会不会一如往昔?姚景晨闭了闭眼,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六爷,刚刚我想了下,我还是走吧,住在这里也不方便。”徐菁说着就要转身去柜子里首饰衣裳。
姚景晨回过神,眸底一丝异样神色掠过,就拉住了徐菁的胳膊:“徐姑娘,刚刚那是我七妹,她并无恶意,你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徐菁咬了咬唇,眼眶还是通红通红的:“可是我始终是个姑娘家,怎么能一直住在外头呢?我家里虽贫,可爹爹也自小教过我道理,是绝不会做人外室的。”
姚景晨一怔,但却只是一瞬间眸间的墨色迅速化了开去,就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俯视着她温声道:“若是你愿意的话,便再等一等,我会接你进府的。”
徐菁面上一喜,仰头迎上他的视线,羞涩道:“六爷大恩,菁娘无以为报,愿为奴为婢伺候六爷一辈子。”
说着便试着想要伸手去抱他,姚景晨不动神色地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转过身道:“那好,你现在这里住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转身的瞬间,嘴角的笑容迅速垮塌,面上只有一层凛冽寒意。
徐菁犹未察觉,只娇声道:“好,我等着六爷。”
是夜,夜深人静之际,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小院里,进了徐菁的屋子。
徐菁见来人摘下了面巾,立即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弯膝跪了下来:“属下见过宁大人!”
来人正是西蜀太子薛延旭身边的心腹宁康。
“起来吧!”宁康冷声道,“太子吩咐我前来,是让我协助你尽快拿到姚国公手里的边境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