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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林光刚才一声大吼,喊了一半,就脚上中剑,痛地吞了回去,此时却又是一声大吼,将刚才的憋闷、憋气、痛苦、痛楚,一齐吼了出来。
剑柄反提,“夺”的一响,硬碰硬先接了这妇人的匹练一刀。
文氏身在半空,双腿大张成一字,猛地一个大旋身,半空中有电光一闪,“嗤”的又是一刀平斩了出去。
“当——”
林光手腕转了一个小圈,剑柄返绕,又用剑身下半截接下了一刀。
文氏的大旋身犹未中止,掌中钢刀“嗡”的一抖,挽出一个小刀花,“咻”的又是向斜上一个斜斩!
林光大剑一竖,剑身平转,竟然将大剑当做盾牌用,复以剑尖顶上,刀剑相击,发出了“叮——”的清脆声音。
但先前林光右足方一落地,左脚立时拔地而出,上身后仰,重心不稳,又兼仓促间变削为挡。他虽然剑沉力猛,走的是大开大阖,以势迫人的路子,但在这种情况下,被这妇人由高击下,一连三刀,也照样显得力有未逮,让她扑进了内圈。
文氏的大旋身终于结束,接着刚才一刀反斩的力道,左足点出,身形落地。此时恰好双方刀剑相交,冒出了一蓬亮白的闪光。
闪光中,她那飘忽的身影忽然诡异地一晃,悠忽不见。却是她借了刀剑交击的余势,身子滴溜溜一转,绕着林光转了小半个圈子。接着手中钢刀一竖一振,又是“嗡”的一响,向林光连肩带背斜劈下来。
这一刀,风声凛烈,半空中“卟”的,竟然发出了如刀刃割开布匹一般的声响——这一刀之威,隐隐更在林光重剑的威猛力劈之上!
林光左足疼痛难忍,不能落地,只能又提起剑柄,硬接了这一刀。
但他这一剑柄格出,动作别扭之极,文氏又带了转势,一刀斜劈,因此,林光剑柄才刚刚挡上,就觉一股大力传来,身形忍不住一挫!
这一刻,他这个剑沉力猛的大男人,竟然被这个轻盈飘逸一路的小女子,在力量上迫入了下风!
憋屈!
实在是憋屈啊!
林光身形方始一挫,立时腰板叫力,要将文氏振出圈外。
但就在这个时刻,文氏却忽然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决定——她竟然放开了手中的刀!
林光剑柄振出,就将一股力道全落在了这一柄二斤三两重的钢刀之上,力道走空,整个身子都几乎忍不住要跃将起来。
“嘭——”
好像有一件什么巨大的东西,轰然击破了空气,在一片弥漫的血腥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爆响。
林光猛觉胯下一震,紧接着一股大力传了上来——他本就是整个身子都在向上用力,如今又受了这股大力,整个身子再也控制不住,被文氏这阴狠的一脚,踢得猛地飞了起来!
“你……你是‘裙底吓煞人’——”
林光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却突然喊出了这么怪异之极的一句话。不要说陈绍庭,就是文清江乍然听到,也一时愣在了那里。
……
文氏,年轻时曾在江湖中闯下了诺大的名声,她家里的老人,个个都知道她是八阶炼窍的大高手。但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后,却从来没有人敢叫她当年在江湖中闯下的绰号。
文氏当年出门历练时,据说喜欢穿一袭绿纱裙,一手裙里腿,更是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腿撩出,眼不斜、肩不动,无声无息,连裙摆都不晃动一下。和人生死相搏,往往上面双刀旋转如飞,打得叮叮当当,热闹非常,下面就忽然莫名其妙来了一腿。江湖中死在她这一腿下的不知凡几,结果就得了一个非常不好听的绰号:“裙底吓杀人”。
这个名号着实难听得过份,结果她老爹知道了,立刻就逼着她嫁了人。生下了儿子之后,自然也成了温婉的小妇人。至于这个一听就能吓杀人的绰号,也就再没人敢提起一句,成了她这一生最讳莫如深的一面。
所以在这当口,突然被人将那最难堪的一面,当着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揭了开来,文氏这本来白嫩如少女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也愣在了那里一声不响,场中顿时尴尬不已。
……
林晨现在自然知道除了自己,所有的人都完了。
所以他一见文清江愣神,就连取胜之机都不顾,立即转身,撒腿就跑!
陈绍庭忽然觉得自己好开心——他本来愣在那里,明明知道继续呆着,对自己绝不是件好事,却偏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此时突然见最后那小子跑了,顿时大叫了一声:“文伯母,我去追!”立刻也撒腿跑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尴尬之地。
前面那人脚程极快,陈绍庭又有意不肯当时追上,两人一追一逃,转眼掠入了前面的那一片树林。就在这时,陈绍庭耳边就听到了后面一声大喊:“快说,你这小子,刚才听到了什么?”他转头一看,就看见文清江的耳朵已被拧在了文氏的手中,咧着嘴巴开始了哇哇地哭叫……
陈绍庭不由得猛打了一个激灵,脚步一快,拼命地跑了出去。
树林中阳光斑驳,阴暗非常,陈绍庭被这一分心,突然就发现自己找不到前面的人了。
前面的灌木草叶犹在剧烈的摇晃,人明明刚从这儿跑了过去,他将神识凝聚,直接扫描而出,可刚才那胆小的家伙,却就这么突然没了人影。陈绍庭继续沿着灌木摇晃的痕迹向前直追,但右边的草丛忽然飕飕一响,显然那人不知怎么的,就转了老远一个距离过去。
陈绍庭无奈之下,将神识转换成回转模式,在身外保持了四丈上下的感应范围,同时凝聚了神识,疾向发出响动的一方扫了过去。但就在这时,左边十来丈外的丛林中,又突然传来了杂乱的穿梭之声……
那家伙,也不知是怎么弄的,现在这林子里,到处都是响声,让陈绍庭一开始几次都被迷惑了过去。等他好容易知道了这些响动的不同之处,却突然又发现,这些响动却又全都没了,那家伙竟然就此再没了声息。
林光是著名的大盗,林晨却是无名的小贼。当年林晨也算是心性洒脱之人,仗着一身小巧腾挪的功夫,出入高门大户,从来是无往不利。得到的钱财,除了往平民百姓家中洒上一圈之外,从来都是吃光用光,潇洒得要命。而且,他偷的,都是以武功震慑一方的人,就是金丹人仙,他也偷过好几个。偷的都是些阿堵物,人家即便发现了被窃,也往往不好意思拿出来喊冤叫屈,所以他这小贼的名头,也从来没有传出去过。
然后,他就偷到了林家的头上,结果呢,东西还没到手,就先已被人发现。好容易在一个木桶中藏了三天三夜,才一露头,又被一个粗布长衫的老头用一个粪勺给扣到了头上,只好乖乖做了人家的奴仆。
因此林晨这一身武功虽然不见得如何,但论到藏踪蹑迹的功夫,却是一顶一的好,就是这等疾速的奔跑之下,也能收敛一身的气血,不被他人发现。此刻到了这树林子里,更是如鱼得水,随便扔了几个小玩意,就已将后面那恶毒无比的毛头小子玩得不亦悦乎。
不过他刚刚才死了七个同伴,又在这阴森森的林子里这么连番穿梭,也渐渐地跑得有些毛骨悚然。待再在树上左右窜了几步,忽然将身子一纵,竟然在半空中诡异地折叠了起来,托地粘在了一颗大树巨大的分岔之上。三扭两扭,就钻进了一个才一尺不到的树洞之中。这树洞,看上去连做个喜鹊窝儿都还嫌小,但碰上了这家伙,也不知怎么的,生生给塞进了一个人去,在外面还愣是发现不了。
像他这样做贼出身的人,平时观察那些躲避的地方,早已成了本能。方才他们一行八人,就从这个林子里穿过,这个树洞自然也早被林晨记在了心里。所以他一开始逃跑,就已经计算好了,要在这树洞中躲上一二个时辰,先避过了后面的追杀再说。
……
修道者的神识凝聚,说起来其实也有许多限制。比如神识从祖窍而出,其中线虽然可以上下左右移动,却有着一个极限,也就是在上下80°,左右120°这个范围内。而神识凝聚之后,则只会在这个区域的某一个方向上形成一个小区域,想要再次移动,就十分缓慢。同时神识聚集时,人的感应范围也会大大地减少。
但陈绍庭的回转模式却有所不同,这个模式中,神识只汇聚成一个10°的区域,但却可以在整个祖窍80°x120°的范围内快速的移动,甚至达到心到意到的地步。另外,还能保留六成以上的感应范围。
陈绍庭一边在林中急追,一边就以回转模式以神识到处乱扫,期间有好几次都从林晨的身边掠过。但这家伙先收敛了一身气血,行走间又蹿上跳下,时不时还身形扭曲变幻,利用身边的石块、树杆遮挡。陈绍庭的神识纵然牛逼,但既感知不到人的气血澎湃,也穿透不了这些树杆石块,发现它背后躲着的那个身影。有一次甚至直接从林晨身上扫过,但这家伙当时身体刚刚扭曲成一个怪异之极的形状,陈绍庭于神识方面又只熟习了九个月,也就把他当做一蓬灌木给放了过去。如此几乎深入了林中一半,他才忽然发现,在自己的侧后方,隐约传来了一丝气血的波动。
林晨这样的人,从来没有见识过修道者的强大神识——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他现在也就不会还或者呆在这里了。所以他根本想不到,就因为快到了自己藏身的地方,心头那么一松,漏了一丝气血出去,就已经被陈绍庭遥遥感知。至于后面那毛骨悚然的感觉,更是被修道者神识锁定的本能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