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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特里是伊姬斯朝向帝国征服者的一扇门户。她最繁华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在这里,然而她最阴暗最无情的一面也同样在这里每日上演。
图拉克一亮出身份,黑羽号便可以通行无阻地驶入港湾。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两艘伊姬斯海军军舰,转眼间便像欢场的甜姐般殷勤备至伺候在两侧。它们驱赶开航道上其他的船只,仿佛黑羽巨大的身躯还不足以昭显王子殿下的身份似的。没有一个码头可以容纳下足有普通船只五倍吨位的这艘从亡灵手中缴获的大船。帕萨感觉到船底已太过靠近港湾的淤泥,便建议在一处相对空旷的区域下锚停泊。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船员依靠人力将小艇放下船,载着安妮塔和图拉克一行由一处客船码头登岸。渔船改造的小艇足足运了四趟,才把船员以外的其他人等都带到了岸上。
时间是下午二时,日期是瓜月7日。在打发走那个前倨后恭的小吏阿兹里斯前,图拉克命令他不得对外宣扬欧卡雷亚的到来。阿兹里斯诺诺答应,随后就灰溜溜地离开了黑羽号。不过安妮塔觉得他一定会尽快将此消息通报到他的主人帝国驻伊姬斯的首席事务官兼地方财税总监——罗柯比?哈尼兹(rocopiushanids)。因此她建议不要在鱼龙混杂的港口久留,而是直接赶往克特里的帝国政府驻地,完成就职接任的相关手续。一旦大部分官吏知道图拉克到任,罗柯比就没办法玩什么花招了。
安妮塔上岸后租了一辆马车,与图拉克一起赶往帝国总督府。伊利芙儿依旧我行我素地钻进车厢,紧贴着图拉克坐下。利亚则带齐十名护卫,在马车的四周建立起防御线。阿利安等办理任职手续中必需的人员则坐了伊姬斯特有的两人抬杆,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其他人员随着摩缇葵拉,借助各类可以租到的交通工具去比拉莫家族在伊姬斯的一处房产。承安妮塔的好意,他们将暂时安顿在那里。
码头和街道上都熙熙攘攘的,初夏的烈日也阻不住人们寻觅发财机会的热情。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就像安妮塔带到曼卡斯的那辆一样,顶上有个延展到车身外的遮阳圆顶,四壁是通风效果良好的轻薄细纱。图拉克身在其中,依旧觉得有些燥热。他有点后悔,不该在下船的时候换上唯一一套帝都带来的衣服(也是他在坚韧号沉没时穿的那套)。相对的,安妮塔穿着伊姬斯风格的简装,显得妩媚而充满诱惑。
那一定很凉快——图拉克心里想着,眼光不自觉地躲开安妮塔身上暴露在外的部分。该往哪里看呢?他索性侧过头,观看经过的街景。然而第一个发现是安妮塔的着装在伊姬斯还算是保守的。街道上有些女性甚至穿着上下两截的衣服,中间露出柔韧的腰肢。她们的手臂、大腿都裸露在外,上面带着装饰性的金银首饰,就像阿蔢达尼亚武士的护腕和胫甲似的。只不过后者是为了防御他人,前者则是为了吸引他人。除此以外,伊姬斯的女性还很喜欢刺青。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无法穿戴华丽衣衫的缘故,她们在四肢、肩胛、脖颈乃至肚皮上描绘出各类精美的花纹。有些像起伏的波浪,有些像飞翔的小鸟,其中又以蝴蝶和玫瑰的式样居多。图拉克一路看来,如同进入一片繁茂美丽的花园。对图拉克而言更致命的,是伊姬斯女性无论衣着多么暴露,却大半带了面纱。让人浮想联翩之余,竟无法根据面容长相加以选择。
伊利芙儿靠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图拉克收回近乎迷乱的眼神,尴尬地说:“你不觉得她们的穿戴有些奇怪吗?”
“可不是!”伊利芙儿颇有同感。“我看到好个女人的肚脐上装了珠宝,就像我们带戒指、耳环那样。”
其实这一点图拉克早就注意到了。他不得不感慨伊姬斯女性的身材的确有傲人的资本。要是米索美娅那些略嫌富态的女士们带脐环的话,恐怕只会让人注意到腰部附近的丰硕。
“还不止是肚脐呢!”四分之一或八分之一伊姬斯血统的安妮塔似乎对这个风俗也有些不以为然。“她们喜欢在身体的各部位打孔,再装上最贵重的首饰。耳垂、鼻子、肚脐、**,还有你能想到的最**的部位,都可能带上了环。不过那些是给最亲密的异性伴侣观赏及把玩的。”
图拉克的脸顿时红得像出了锅的龙虾一般。他心里想的本来就是不那么方便对女士们说,安妮塔如此直白,令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堪了。伊利芙儿笑得差点背过气去。自从脱离影子廷来到图拉克身边后,各种各样有趣的事都在她的身边发生,可比她以往的生活精彩得多了。
当然,除了女人,图拉克也注意到克特里的这一段城区完全就像是一个露天市场。穿着各类服饰、有着迥异打扮的人,在激烈的争吵中买卖来自不同地区的商品。也有做着大买卖的,隐在遮阳棚下,像老朋友聊天般达成一笔大买卖。价钱都通过衣袖下交换的手势达成。有了买家和卖家,那些背着皮水罐卖水的、卖烟草和熏香谋生的人就有了主顾。随着商贾、小贩的增多,饭馆、酒肆、旅店也一间间矗立起来。半官方性质的钱币兑换所、货品检查所,则是其中门面最大也最气派的几个。这里每天的交易涉及多大一笔财富?五十万,还是一百万,抑或数目大得图拉克都无法想象?然而,若是图拉克以征服者的身份公开抢掠,这笔钱会在转眼间消失无际。刚才还价高千金的货物,立刻就不值一个铜子。现金?想都别想。就算你把市场中上千个商人的衣服都扒光了搜查,最多也只能找到些零钱。真正的金币,他们是绝不会带在身上的。这就是商业,神秘而又虚幻。图拉克要做的,就是在保障流通的时候替国家截取最大限度的利润,同时又必须确保商人能够得到其可接受的最低获利。说来简单,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离开码头去,马车渐渐走上了一段上坡的路。走到道路的尽,图拉克惊讶地发现他在海边所看到的一片低矮的建筑,竟然是一座规模巨大的城市。克特里所在的地区其实依旧是沙漠。沙地上所能建造的建筑,至多就是港口区域低矮的两层楼平房及仓库。若是将曼卡斯的雄伟宫殿或教堂在这里依样搭建,恐怕还没造到一半就陷入沙子里了。为了在同一范围内容纳更多的人,伊姬斯人想出了其他的办法。他们先挖一个大坑,动用大量人力将坑里的沙子搬走,直到露出最底层的基岩。然后,他们沿着坑壁在坚固的岩石上建筑起高大的围墙,阻止流沙填回坑内。圆形的外墙内是纵横交错的加固墙,帮助抵御深达十数米的沙对墙体的压力。随后,伊姬斯人在这么一个圆形的平台上搭建房屋和殿舍,其中一半位于地表之下,另一半则高耸在外。位于外圈的房子也能起到防沙墙的作用。刚开始或许只是一个沙漠中的小镇,至多只有一个或两个圆形的区域。随着人口不断涌入,新的区域一个一个搭建起来。后建的区域和之前建的区域间地下通过坑道,地上通过悬廊连接起来,构成更大一片城区。图拉克曾在努尔三世建造克特里城的史书中上看到过这样的描述。然而当他亲眼目睹,还是震惊于那难以言表的景象。
他所进入的,是克特里的北门。城门建筑在一段厚实的防沙墙之上,因此马车需要走上近三古里的坡道才能到达门口。商业城市的门白天始终敞开着。一进门,十几条道路分别通向不同的城区。那些较为平缓的路铺着圆形的卵石,是通往政府机构和富人聚居区的。城里的‘下等人’没有得到允许,是不可进入此类区域的。
接近地面,或地面以下五米左右的范围,是依靠富人和帝国贵族的施舍谋生的平民平日里生活的场所。依着加固墙建造起密密麻麻的小屋,一亩大小的地块内住着不下三、四十户人家。狭小的街道,一天的大半时间里都见不到多少阳光。如果嫌这里太拥挤、太吵闹,行啊!尽可以住到城外去。一场沙暴,一次大火,或者卡特理派沙漠强盗抢了就跑的袭击,都能让一家人数十年积攒下的财产化为乌有。只有在城里,在奴隶主、富商雇佣的军队的保护下,这些人才有可能求得平安。要想出人头地,唯一的路是以狡诈和欺骗一夜暴富,搬到上面能看到天空的地方去住。
至于那些进入城市底部,通往幽暗而崎岖的坑道和孔门,是留给奴隶们的。不是那些在奴隶主宅邸中服务的家养奴隶,而是清扫街道的、维修供水管道的、在手工艺场工作的,干着最繁杂工作的低等奴隶。政府的监狱、大家族的地牢,也都设置在这里。单是不见天日的环境,就足以让意志最坚强的人发疯。
图拉克在城门口的匆匆一瞥,并不能看到那么多的东西。然而深邃的街道,陡峭的建筑,让人窒息的气味,还是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城门口的守卫跑过来询问,安妮塔隔着细纱帘布告诉他要去总督府。单是马车旁十一名全副武装的护卫,就足以打消那守卫继续盘问的勇气。不过安妮塔还是抛出一把夹杂着铜币和银币的零钱,打发那守卫尽快让出道路。看着撅起屁股在地上捡钱的门卫,图拉克暗自叹息——这还是穿着帝**装的士兵呢!难道伊姬斯的诱惑,使两百年前征服者全都彻底堕落了?
进入富人区,进门时阴霾的气味消散了。城市边缘装着两层楼高的垂直轴的风车,巨大的扇叶利用风力转动齿轮,鼓风机将新鲜的、来自海上湿润的空气传入城区内部。房屋的主人买来肥沃的泥土,在屋子四周的空地铺了厚厚一层,种上来自海外的奇花异草。幽雅的芬芳令人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这就是所谓金子塔形的繁荣——一户豪华别墅的下方说不定就居住着好几十户从属于这家的主人的低阶平民。而更下面,则是成百上千个被剥夺了人身自由,连生存权都有赖于他人施舍的奴隶。图拉克虽然出身于帝国的最高贵族家庭,却也不由自主地对这毫不掩饰的压榨和剥削觉得厌恶。然而这些建造在他人痛苦之上的精美屋舍,有不少透露出阿蔢达尼亚、西瑟利亚,乃至米索美娅的装饰风格。显然帝国的殖民者已经毫无惭愧地加入伊姬斯本土压迫者的行列。
马车在卵石的道路上缓缓前进。寸土寸金的克特里城,通往富人区和政府机构的道路还是较为宽阔的,足够两辆马车相向而过。路上的车辆倒是显得彬彬有礼,很自觉地走在靠右的那一侧。身材高挑的女士们侧坐在马鞍上,只在不影响前方车辆速度的情况下才会策马超过。她们随着马的步幅摇曳起伏的身姿,让图拉克百看不厌。这些马匹是西瑟利亚向伊姬斯出口的商品之一。据说在这里喂养一匹马的开销,足够养活七、八户普通人家一大家子的。然而相比于骆驼和其他沙漠生物,马显得更为高贵,气味也更为好闻。作为向征服者致敬的表现,许多伊姬斯奴隶主不惜重金从海上运来马匹。却不是为了征战,而是取悦他们的女性。或许这就是努尔三世可以在短短几年内征服整个伊姬斯的原因了。
胡思乱想间,一行人已到达位于城东的克特里总督府。说是总督府,其实帝国政府一百多年前就不再派遣伊姬斯总督了。取而代之的是负责日常政务的首席事务官,以及负责军务的驻军统领。总督府,渐渐演变了帝国在伊姬斯的政府驻地。当然,在其中拥有一席之地的还有负责司法的欧卡雷亚。又由于伊姬斯的刑事、民事法规大半遵循当地惯例,司法监察官的职务大部分时间也都空置着。直到今天,一位具有真正职权,与前两位的实力可以分庭抗礼的欧卡雷亚到任了。在这座高踞于三十四阶台阶之上,堪称克特里城最雄伟的建筑里,没有一个人预见到局势的突变。
一个带着伊姬斯小帽,侧挂帝国五级官衔的青色丝带的官员坐在门口的接待桌后,挑着眉看了走进来的这群人一眼。或许是图拉克他们显得风尘仆仆的,没引起他多少关注。
“有何贵干?”他懒散地问。随后又补了一段:“由本土来的新移民向左转,去垦殖部;经商的向右转,找商务部海外处;与本地人有纠纷的到楼下,法律部。婚姻问题直接找我,一份婚书二十枚帝国金币。不过只有在伊姬斯本地才当回事,西瑟利亚和米索美娅都不认可的。”
图拉克和安妮塔的关系再一次被误解了。
图拉克叹了口气。不待利亚替他通报,他就对那看门的官道:“现在这幢楼里谁是管事的?”
“管事的?”那官员眉头一竖。“难道你觉得我不管事吗?”
一路劳顿,图拉克已经累得不愿多做解释了。恰好,书记官阿利安他们也赶到了。图拉克对阿利安说:“这位官员说他是管事的。你把手续文书给他罢!”
阿利安看着那一撮青色的徽带愣了一下。五等的官?阿利安本人还是四等,黛蓝的头衔呢。不过图拉克说得那么正经,作属下的也不敢多问。他从随身的公文卷筒中抽出一卷,递到门官的手里。
对方看都没细看,扯下封带就将文件展开在桌上。这也怪阿利安没保护好,路途中在海水里泡了一下。虽然蜡层保护了字迹和印章,外面皇帝诏书特有的红漆却已变黑了,初看上去与商务部的普通公文没什么两样。可这官员毕竟是认字的,里面内容一看就知道其中的利害。他还不怎么相信,以为是面前的年轻人恶作剧(哎,如今的一代胆子可大得很呢)。拿起断成两截的封带一看,赫然是帝国首辅罗布达莫斯?库尔班的印章。
阿利安皮笑肉不笑地说:“管事的,下一步该怎么做?我这里还有一堆文件需要劳你大驾签署呢!”
那官员的目光在这群怎么看都穿得土不拉叽的人身上飘忽着。“请......稍等片刻。”他几乎是用肺里憋出的最后一口气说出这么句话,随后便转身向楼上跑去。半当中还一失足,摔落两级楼梯。当他走到楼上第一间办公室的时候,推开门就闯了进去。里面发生一段短暂而激烈的争吵,随后就是寂静一片。再后来就天下大乱喽!这间屋子里跑出十几号人,分别向二楼和顶楼的各个房间冲去。没有一个人敢向楼下大厅里的那群人张望的,仿佛图拉克只是存在于想象中的人物。
图拉克一手叉着腰,看着头顶这群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的帝国官僚们。他们习惯了受到当地人的逢迎,肚子里灌满奴隶主和商人们的贿赂,整日里只是吃喝玩乐看肚皮舞。事到临头,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负责的。现在想必正一级一级地向上汇报罢!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总算有个四级的官员诚惶诚恐地跑下楼迎接。站稳脚跟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绸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不知是惊吓还是跑得急了。他在一群人之间巡视了半晌,也没找出哪位像是王子殿下。幸亏以前见过安妮塔摄政阁下,连忙向她热情问候。不过这么一来,王子驾临总督府的传言也算是彻底坐实了。糟糕啊,糟糕!没有比这更糟的时刻了。
“摄政阁下,以十二万分的敬意欢迎您回到伊姬斯。”官员紧握双手放在胸前,一副荣幸之至的表情。
安妮塔皱了皱眉,寻思了好久也没想起这人的名字。
“莫喀洛(mokalo),礼宾部的。”那人提醒道。可惜安妮塔贵人多忘事,就是想不起来,也根本没有遵循俗例假装一下的打算。莫喀洛只得说:“去年克特里筑城纪念日的时候,有幸邀请到您参加总督府的庆祝活动。那次盛事的组织者,就是在下。”
安妮塔点点头,总算有了依稀的印象。
“刚才听一个糊涂的下级官员通报,说您今日陪同王子殿下至此履新......?”莫喀洛的目光在与安妮塔一起的几名男性之间飞快地扫过。门口招待处的五等官吏没看清到底是哪位王子殿下,而门厅里贵族气息最浓的,似乎就是那个叉着腰的年轻人了。
安妮塔懒得寒暄,用手指了指图拉克。
“殿下......。”莫喀洛两眼含泪。“您一路辛劳了。”可不是,都混得像一帮走散货的商人了,还能不辛苦嘛!
图拉克淡淡地颌首。“莫喀洛卿的诚意,我领受到了。”他抬头瞧了瞧楼上,几个偷偷探出头来窥视的男女闪电般缩了回去。“首席事务官罗柯比?哈尼兹(rocopiushanids)大人和驻军统领奥多里克?埃卢鲁斯大人都不在吗?”
莫喀洛讷讷地说:“近来政务通畅,也没什么大事需要操心的。所以哈尼兹大人......,他去附近的锡罗希城度假去了。埃卢鲁斯大人身先士卒,率领一支海军分队出海缉捕海盗、巡视海防去了。”
安妮塔冷哼道:“缉捕海盗?我们在距离克特里不远的地方就撞上了海盗。埃卢鲁斯大人的海军却连一艘小艇都没看到。”
难怪如此狼狈——莫喀洛心想。不过这么一来就要更加小心应付了。别看那公子哥现在一副体恤下属的样子。要是惹恼了他,说不定会拿出王子对付奴仆的手段招呼堂堂的帝国官员。
“呵呵......,太不巧了。”莫喀洛打哈哈地说。
“两个人都不在啊!”图拉克沉吟道:“那么现在总督府里谁主事?”
“哈尼兹大人的副手,二等事务官克诺拉?克里普尼(konoraskripni)。”莫喀洛老老实实地回答。
二等的官员,够格执行司法权的移交手续的了。“他在哪里?”图拉克问。
“呃......。”莫喀洛一时语塞。“应该在他的办公室里罢。”这位克里普尼大人脾气不好,没有人敢在他关着门的时候进去骚扰他。
“好吧,我们去找他。”图拉克下决心完成这件麻烦事。
“王子殿下一路风尘,是否先让卑职将您和您的随从安置下来?明日再约见克里普尼大人也不迟啊。”莫喀洛连忙劝阻道。
“不必那么麻烦。我和摄政大人约好暂时住在她家里,我的其它随从和行李都已经往那里去了。既然我都已经到这里了,早点把这些烦人的手续办完才是正事。”说着,图拉克领头往楼梯走去。安妮塔笑了笑,决定陪着上去看热闹。罗柯比?哈尼兹是头老狐狸,他的副手可就没那么难对付了!何况克里普尼是二级官员,图拉克官高他一级压死人。不怕他不乖乖交出罗柯比多年把持的司法权。
随着图拉克的行进,周围的人们纷纷对他露出谄媚的笑容。在曼卡斯,身处继承权末尾的图拉克从来没受过如此关注。而在伊姬斯,他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或许因为是唯一一个能被亲眼看见,并距离这些普通人那么近的皇族的缘故罢。图拉克不禁也有些飘飘然。
总督府的顶楼又是另一番水准的奢华。雕梁画柱的装饰以外,精美的绘画、雕塑等艺术品恰到好处地摆放在每块空间。硕大的瓷缸内种着伊姬斯少见的绿色植物,有灌木也有修剪得当的乔木。甚至还有一个米索美娅风格的喷水池,安置在楼道的中央。散发悠悠花香的池水由一位伊姬斯打扮(换而言之衣服覆盖面很少)的女性雕塑的怀中流淌出来,漫过她向上弓起的粉色大理石身躯。
莫喀洛介绍说,红木大门的是首席事务官的办公场所,松木且镶嵌金银画板的是驻军统领的办公场所。两者各据走道的两头,仿佛老死不相往来似的。中间小了许多的几个房间则是属于两位大人的副手及亲信的。如果图拉克入驻的话,至少要挤掉其中七、八名好不容易爬升到顶层的幸运儿。哎!有个好老爹,他们辛苦奋斗一辈子都比不上啊。
“这就是克里普尼大人的办公室了。”莫喀洛殷勤地指了指一扇与罗柯比的装饰风格类似的门,可就是没有推门的打算。安妮塔低着头坏笑着,也没代劳的意思。图拉克皱了皱,伸手拧动门执手。门枢转动,门扇几乎毫无声响地转了进去。
里面传出一个女子轻佻地嬉笑的声音。图拉克惊讶地想,难道罗柯比的副手竟然是个女人?一位帝国的女贵族?他向里走了两步,一副令人惊讶的场景赫然展现在面前——一个女人双腿大开地坐在办公桌上,上身的衣物已褪到腰部。而男子半跪在她前面,双手紧搂着香满绣蜂腰,整张脸都埋入玉脂般的胸部。
伊姬斯的帝国官员就是这么办公的?图拉克不觉莞尔。要真是如此,皇帝的任命也不啻是趟美差了。
那女子见一群人走了进来,娇嗔着将男子推开,双手连忙拉起衣襟护在胸前。男子转过头,还没弄清形势便怒喝道:“你们怎么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是不是皮痒,想让我把你们都踢出去?”
图拉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想看看这风流男子敢不敢说到做到。没想他色壮人胆,尽撸起袖子真要上来推搡。
莫喀洛赶紧拦在图拉克前面。“克里普尼大人,这位是新到任的欧卡雷亚。”
克诺拉的脸顿时由黄转青,后来就彻底变成惨白色。罗柯比?哈尼兹之前确实告诉过他,皇帝可能会派一位钦差大臣到伊姬斯来。没想到这位刚到,就撞到他在工作时间与女人调笑的尴尬事。
图拉克笑了笑。“二等事务官克诺拉?克里普尼吗?我是尼森哈顿家族的图拉克,努尔五世皇帝的第三个儿子。”
克诺拉带着尴尬的哭腔道:“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这位是......?”图拉克的目光转向衣衫不整的女性。那女子听说面前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王子,立刻摆出一个诱人的姿势,紧捧着胸口的双手也略略向下移动了半寸的距离,峰峦间深邃而诱人的山谷若隐若现。
克诺拉慌忙说:“一个普通朋友而已。”背过身,他压低了声音对那女人道:“快走罢,别在这里惹人厌了。”
“我倒觉得刚才你们表现得很恩爱嘛。”安妮塔刻薄地说:“克里普尼大人,莫非她就是尊驾的夫人?”
克诺拉此时也认出了安妮塔。“摄政阁下,惹您取笑了。她就是个朋友,很一般的朋友。”
那女子叹了口气。她随意地将衣物挂上肩膀,跳下桌子,腰肢扭动地向外走去。经过图拉克身边的时候,她放浪地飘了个媚眼。图拉克则微笑着加以回应。这似乎鼓励了女子。她由胸口的衬衣间掏出一块手帕,抛在图拉克的脚下,随后摇曳地走出门去。
一群人都盯着那块粉色的手帕,直到图拉克弯腰取到手里。一干男性除了克诺拉都有些跃跃然,女人们则又是不屑又有些嫉妒。
“a.r。”图拉克念了上面刺绣的名字。带着女子贴身香气的丝绸上还有一枚公牛头的标志。安妮塔看了一眼,讪笑道:“闹了半天,原来不过是个花娘。克里普尼,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花钱买欢的地步了?”
图拉克翻看着手中的临别赠物。“她的气质很不错,不像是寻常的娼妓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克诺拉。
在这对位高权重的男女面前,克诺拉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她叫阿妮娅(anra),是眼下克特里最红最炙手可热的头牌。”
图拉克点了点头,将那方手帕放入自己的口袋。转过脸,他正色地说:“二等事务官,既然罗柯比?哈尼兹阁下不在,那我就找你负责我的职权移交手续了。”
阿利安走上前一步,手里捧着成捆的卷轴。他嫌那张办公桌有些龌龊,便将文件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克诺拉拿起其中的任命书看了一遍,又将帝国首辅发出的权利让渡公文细细研究,最后无奈地摊开双手。“我只是哈尼兹大人的副手。王子殿下的职权范围涵盖原由首席事务官代管的司法解释权,又兼部分军事职权,应该也会影响到军队统领埃卢鲁斯大人的指挥权。这么大的一件事,恐怕就不是区区在下一个人决定得了的。还请殿下与两位大人亲自交接为宜。”
图拉克弹了弹手指。“你现在暂代首席事务官的全部职责,对吗?还是说罗柯比没有给你足够的授权?”
克诺拉一下愣住了。他如果承认自己没有足够的权力,那么罗柯比就等于以在职之身外出游乐,图拉克便可以此追究罗柯比的渎职之过。咬了咬牙,克诺拉承认自己是罗柯比的全权代理。
图拉克又说:“皇帝没有让我来执掌伊姬斯的兵权,他只是授予我第十三军团的节度权。而十三兵团原本就不归属于埃卢鲁斯大人的麾下,所以这份任命与现任的军队统领毫无关系。你所要做的就只是查验我的任命书,并在我的职权移交文件上签字,加盖伊姬斯首席事务官的印章。莫非......,你怀疑我所持的文件是假冒的?”
克诺拉浑身一激灵。这位看来嘴上没毛的王子,几句话之间就证明其实是个政治手腕高明的人物。他偷偷看了一眼安妮塔,怀疑图拉克之前受了她的教诲。
“你要不要拿这些与以往的公文比对一下?”图拉克追问道。
“卑职不敢。”克诺拉向后缩了一步。
“那我就不理解了。既然我的身份是真的,皇帝的诏书也是真的,你为何还要拖延呢?”图拉克装出一幅茫然的模样。
安妮塔适时插话说:“克诺拉自然不是故意刁难殿下。只不过他被我们无意中撞破公务时间私会妓女的糗事。为了以后不成为把柄,想必需要殿下先予以宽恕罢。”
“这个简单。”图拉克笑道:“克里普尼卿,一旦我了执掌司法权,自当赦免此等小过。今日之事便是餐余的玩笑,任何人都不会拿来弹劾你的。”
两人一搭一档,竟以克诺拉召妓的陋习加以威胁。而一旁的四等官莫喀洛也听出来了,脸上不禁露出些许期盼的神情——克里普尼倒台的话,应该会腾出不少值得钻营一下的职位。那时,与新任的欧卡雷亚关系良好的官员一定很有机会。
克诺拉也察觉到其中的要害。若他执意不答应,说不定图拉克和安妮塔会仗势罢免了他的官职。就算罗柯比回来后撤销这个裁决,而在此之前,图拉克也早就由克诺拉的下属中找个听话的替代他的职务,先行完成履新手续了。如今的局面,必定要在近眼前的图拉克和远在数千古里外的罗柯比之间选择一个得罪。克诺拉犹豫再三,最后不得不向图拉克低头。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可不希望王子殿下的第一把火就烧到自己的头上。相对而言,克诺拉在首席事务官手下做事多年,罗柯比再激怒多少也会留点情面的。
咬了咬牙,克诺拉从办公桌里翻出罗柯比暂交给他的官印,在帝国首辅罗布达莫斯的印章旁加盖确认。随后,他又吩咐莫喀洛找来伊姬斯司法系统的职员名单,与代表司法仲裁权的金锤子一起,转交到图拉克的手里。最重要的,是将图拉克的欧卡雷亚印章,加录到伊姬斯总督府的政务总规中。自此,伊姬斯任何重大地方政策的变更,都需要图拉克的同意才可落实实施。所有这些,在短短半小时内就全部完成了。克诺拉却像干了一天的重体力活般,满脸疲惫地陪在图拉克身旁。
图拉克将剩下的事务,交给阿利安等人继续操办。莫喀洛很积极地陪同着,时不时提醒阿利安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伊姬斯的政府运作,与帝国中央的曼卡斯还是存在一定区别的。
“你很累吗?”图拉克问克诺拉。
安妮塔坏笑道:“二等事务官政务繁忙,整日操劳,下午这时间点有些累也是应该的。要不要叫阿妮娅来,陪你散散心?”
克诺拉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是苦笑还是欲哭无泪了。
图拉克心有不忍,便做亲近状拍了拍克诺拉的肩膀。“远离故土,偶尔消遣一下也是应该的。就是别太伤神,以免拖累了身体才好。”他的本意是好心,克诺拉听来却是另一番酸苦自知的感触。
“你不会是惦记着要去还那块熏鼻子的香巾罢?”安妮塔斜觑着图拉克道。
图拉克叹了口气,没理会安妮塔的挑拨。俗话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可图拉克身边的家花却是棵棵长了扎人的刺。他就算有那心,也没那胆子给自己招惹麻烦。回过头,便看到伊利芙儿虎视眈眈地等着他的回答。
万里之外,查尔斯鲁缇陷入另一种缠绵之间。
缀着黑色蕾丝的细纱衣裙,妖娆的躯体若隐若现。微汗的肌肤,如白玉般无瑕,又如大理石般冷漠。如此一位娇娘,将全部的激情投置于年轻的魔法师。绞缠于胸前的四肢令他感到窒息,莫名的燥热却由他体内燃起,唤醒那兽欲的本能。紫色的唇,珠玉般的齿间,似乎在呼唤他的名字,又似乎在喃喃念叨着另一个人。
“你还想沉睡多久?你还能躲避我多久?”她深情而焦躁地低吟。
查尔斯鲁缇想要回应。然而他的肺充满了粘稠的液体,他的喉咙被苦涩的胃酸充斥,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渴望空气,猛烈的呼吸却再吸不进一点一滴;他想要爆发,狡黠的女人却始终不给他机会。她操控了他的身体,轻柔的双手抚遍每一寸肌肤,精心保养的指甲划过敏感的部位,留下一丝丝略带刺痛的白色划痕。
“你在犹豫些什么?”诱惑的言语透入他的灵魂。“还有哪些是你无法割舍的?神界的门早已为你打开。你在这世界已徘徊了太久、太久,是不是早就忘了注定的命运。顽固和执拗终有一天会到尽头。”
**的笑声如银铃般美妙,查尔斯鲁缇不禁有些动心。如果答应的话,她会给予他怎样甜蜜的回报?
“相比于那个不成功的作品,我是不是更为完美也更为强大?”她展示着自己的身体,那令查尔斯鲁缇窒息的美艳。“来吧!来到我的身边,让我们融为一体。我会给予你所希望的一切,即便是chaos和law也对我们无可奈何。”
查尔斯鲁缇依旧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已没有气力回答。
“还要我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娇柔的声音渐渐变得冷酷。“更多的屠杀和毁灭?你知道的,你所期望的,我一定能够做到。想让我把你的心肝宝贝像布娃娃一般扯碎,把她的碎片像垃圾一样抛洒在大地吗?今天的我,已拥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她。即便是她的盟友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也不可能拖延我太久的时间。仅仅是因为你,我才没有这么做。然而,如果你继续漠视我,愤怒很有可能驱使我制造你我都不愿看到的惨剧。”
查尔斯鲁缇的脑海中立刻冒出维尼尔斯玛茹被拉扯着四肢绑缚在祭坛上的场景。他用尽全力发出嘶哑的吼叫,听着却像是窃窃低语。
“你说什么?”她并没有听清,于是便靠近过来。
查尔斯鲁缇咽了口唾涎,终于鼓足了勇气道:“是不是因为缺乏魅力,很久都没有人碰过你了?”
她一脸的愕然,随即露出狰狞的面容。“我会让你为了这句话付出代价的。”她大声诅咒道。然而,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你想激怒我吗?”她狐疑地问。查尔斯鲁缇再没力气与她争辩。于是她笑了。“激怒我有什么好处呢?除非你也想醒来,只不过睡那那么长的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轻轻抚摸查尔斯鲁缇的脸颊。“放心,我会帮助你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当你和我都做好准备的时刻。你还有太多的意志用来反对我,而你我的对立对谁都不会有好处。让我慢慢地说服你、侵蚀你,直到你我之间再没有任何的隔阂。”她俯下身,用肉感的唇封住查尔斯鲁缇的嘴。
那入口的感觉......,仿佛一条冰凉的毒蛇钻了进去似的。
“啊!!!!”
查尔斯鲁缇大喊着惊醒过来。日头西沉,已是接近黄昏的时间。而他也并非与那神秘、险恶、诱人的女子在一起,而是依旧身处散发着旧书堆气息的书房之中。血石安坐在松软的天鹅绒垫子上,筋脉样的石纹间异样的暗黑色光芒一闪而过。
瓜月的曼卡斯,带着夏季常有的闷热。查尔斯鲁缇疲惫地站起身,在屋子一角找到维尼尔斯玛茹派人送来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啜饮着微凉的酒液,他的心略平静了一些。此时,他才察觉身上穿的衣物已被汗水浸透。
不止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说不上是噩梦还是绮梦,只不过多少有些.....难以启齿。赫蜜斯听了一定会嘲笑他,说他内心深处喜欢年长且比较强势的女人,顺便再卖弄一下她的风情。虽然梦中的女子看上去至多二十多岁,查尔斯鲁缇却始终觉得她比自己年长许多。亡灵之神西丝娅?他的第一印象就联系到这位掌管着死亡的神袛。然而,西丝娅真得会对他这个凡人如此关注,以致不惜亲自出马招揽他?又或许她与早已死去的精灵女王一样,把他误会为另一个人了?
面前是一篇古老的著作,讲述的是常人看来稀奇古怪的各类法术。查尔斯鲁缇从尤拉尔(ulah)手中半买半送地获取这本书的复写本,原本是打算闲暇的时刻用来消遣的。没想到如今却被他翻找了出来,细细地加以研究。书上没有任何咒语或施法材料的描写,反而刻意突出其中异乎寻常的效果。飘忽飞升、瞬间遁地、肢解复原、神秘诅咒,连这样道听途说的东西,查尔斯鲁缇都不惜费神去研究,不得不说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陷入了死胡同。
查尔斯鲁缇晃了晃杯底的残液,扬起脖一饮而尽。两个多月了,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耗费太多的时间,始终没有找到应对米南德和他的纳迦斯之书、希斯塔斯之戒的办法。随着**师遴选日期的临近,他的沮丧感越来越重。
维尼尔斯玛茹开始准备通过她的第四级哈提亚环(hathia)的考验了。她体内的神秘力量似乎再没有重现。不过经过去年在北方战场的历练,自身的魔力也有了显著提升。大司祭塔克莎拉(takshala)尤为自豪,竭力劝说养女尽快完成哈提亚巫术的晋升。维尼尔斯玛茹拗不过母亲的期望,向自己的导师,大司智库苏拉卡(kusulaka)提出了申请。据维尼尔斯玛茹说,库苏拉卡怪异地看了她一会儿,便再无二话地同意了。对于这位精神上的伴侣,查尔斯鲁缇只有报以祝福和激励。维尼尔斯玛茹应该能够非常轻松地成为掌握四级哈提亚环秘密的智者。相对的,查尔斯鲁缇只有成为人类的**师,才有资格继续保持与维尼尔斯玛茹平等的地位。这一点说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所以,查尔斯鲁缇近来一直避免与精灵的远程通讯。即便是通过血石建立起连接,也仅仅是寥寥数语便戛然而止。
希拉睿娅(hilaria)呢?老板娘的生意似乎越来越好,以至不再有时间送信给他。‘**师的杖’,呵呵,如果查尔斯鲁缇真的成为**师的话,她店里的生意应该会再好上十倍。每一个存有今天就爬到行会高层的野心的年轻法师,都会把那里当作一飞冲天的最佳起点。希拉睿娅会不会利用她与查尔斯鲁缇的老关系提拔她的新欢呢?现在考虑这个似乎有些太早。
或许正如赫蜜斯所说,能够一辈子陪伴魔法师的只有另一个魔法师。精灵也好,肉巷的情人也好,总有一天会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多年磨砺的技巧,以及超乎寻常的力量。其中的孤独、寂寞和苦闷,也唯有同样将魔法当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的人可以理解。
半开的窗户。一缕轻风吹过沉思的查尔斯鲁缇,翻起桌子上那本书的几片书页。一张图吸引了查尔斯鲁缇的注意——血红的五芒星,喷薄的火焰,丑陋的魔物由地下升腾而起。除了魔龙之类逃开神的束缚的少数魔物,还有成千乃至上万种被关押在地底深处的火焰地牢中。宗教禁止人类寻找这些失落种族的蛛丝马迹,并用种种恐怖的故事威吓胆敢违背禁忌的胆大妄为者。操纵魔法力量的法师,难道不就已经是妄动创世力量的异类了吗?为何不再进一步,征服那些曾经抵抗神的意志的魔物,进而将它们变成人类的奴仆呢!查尔斯鲁缇能够想象米南德遭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时,会是多么惊慌和狼狈。纳迦斯之书或许记录了亡灵的所有技能,却不可能连从未出现在这世界的魔物都预想到罢!
查尔斯鲁缇不知不觉间笑了。
该从哪里着手呢?他习惯性地将手放到了血石上。血石虽然危险,却能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知识。只要他找到那扇正确的门,同时躲开西丝娅几乎无所不在的骚扰。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研究。温和慈爱的苏卡走了进来,查尔斯鲁缇也不得不收敛起不耐烦地表情。她递过来一封信,随后关切地叮嘱要注意休息。查尔斯鲁缇诺诺称是,巴不得早点打发母亲离开。
门关上了。查尔斯鲁缇挑开信件,里面熟悉的字迹令他有些怅然若失。是年少时的伙伴,缺乏自理能力却始终对他报以支持的希尔缇丝。曾几何时,他和图拉克幻想着希尔缇丝是他们立誓保护的公主,而他们便是她的骑士。可惜此时此刻,两位‘骑士’中的一个去了遥远的异国;另一位,则已许久没有和她联系了。
希尔缇丝的文风如她本人,依旧亲切而不失矜持。她先是问候了他的养母苏卡,又询问他近来的身体和饮食。接着,她说了些宫中的趣事和图拉克那里传来的消息。都是西瑟利亚旅途中的了,图拉克现在恐怕早就位于茫茫大海之上。她很随意地提起查尔斯鲁缇所送的那个便于她行走的悬浮碟。碟子突然坏了,而她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助修理。渐热的夏季,她只得呆坐母亲的宫殿中,未免觉得有些无聊。一点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希尔缇丝询问礼物的制造者和奉送者能否亲自来一趟。最后,是替费尔缇?马诺王妃转达的对查尔斯鲁缇的关心。
查尔斯鲁缇犹豫了一下,终于回信说他三日后登门拜访。除了图拉克,在必要的时候能够给予他援手的恐怕就只剩下费尔缇王妃和希尔缇丝公主了。更何况他对希尔缇丝始终抱着隐约的情愫。只是这份感情,早已被冲淡得再没有爱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