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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巾出来的快,逃进去也迅速。张飞追着几个没运气逃进瓮城去的黄巾小兵乱跑,一路是哭爹喊娘之声。
“车兵进车!”
“‘木驴’呢?撞车也拖上来!”
大耳朵刘备乘骑着白色骏骢,举着长剑在阵前高声指挥。整支涿州义军的后方开始一阵骚动,而后数十名精赤的壮汉推着二十五六架在王易看来是极其简陋的攻城器械。这些壮汉携带锹铲进驻到那木驴底下。木驴有四只煣制的木头小轮,驴身外表用生牛皮镶上斜顶,里部搭乘的十多名士兵推着木驴朝濮阳城冲去。同样是倾斜牛皮顶覆盖的撞车更显笨重,因为它的攻击重槌的头部是削尖的,还套上了一个圆锥形的铁部。
虽然那些攻城器械相当粗糙,但是王易在平丘城的兵武库也得到过一些小型的官制攻城器械。两相比较,刘备这方反而做的更加精良。
自己是听说消息才让人将那两架攻城器械连夜改装的,却想不到这刘备竟然有了这么多准备!王易看得心惊肉跳。只听旁边一个娴熟工匠说道:“前面那支义军是哪里得来的工匠?这些器械做得这样精良,当年我在京畿之地也未尝看到过。”
另一个操着燕北口音的工匠笑道:“嗨,这刘备可是涿州人啊,想幽州人算是大汉最会打仗的了,往年都是和那些草原蛮子厮杀呢。”
“咱们并州打那些草原狼不见比你们幽州差多少啊。”
“安静!”伍长低声啐了口。
王易听见这三人低语,微微皱眉。
刘备这般周到,恐怕这个贩履织席为业的乡野“贱人”小时候在自家东南角的篱笆边那棵大桑树下说的“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并非幼童无知。因为出身的关系,他比那些世族子弟条件差多了,虽然史书上对他创业的具体细节没有谈及,但可以推断出,白身的刘备完全是靠自己实打实,打出基业来的。当他攻击官府要员而丢了安喜尉后,又相继担任下密丞和高唐尉,屡屡拜官又去职的刘备最终“试守”平原,大获民心。对于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口称是一个基本上刘姓人都能搭上亲缘关系的中山靖王刘胜之后的平民而言,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王易暗忖道:刘备确实还有几分骁勇。
今天这场濮阳之战可能只是刘备全部征战中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小部分,但在场的数万各路豪杰,无疑会为刘备的风采倾倒。而王易却从对方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见刘备朝童子军这里望过来,王易心潮澎湃。他想这刘备或许还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招揽意图。
关羽倒托长刀,罩了件明光大铠,闪耀银光的胸部板甲将关羽衬得威武至极。只见他高举长刀,大喝一声:“全军突击!”前军的一面三角令旗朝左侧一指,骁勇的涿州义军声势愈发强劲。
“子云,备先行一步!”刘备故意从王易身前经过,堪堪行了一礼,然后一马当先往阵前奔去,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王易却也不甘落了下风,他大喝道:“抬射石机和拍竿车!”
新鲜的词汇使得片刻前还留意于刘备的众军好奇起来,却见一架床弩战车被四名童子军推上,弩臂似乎是从大黄弩上拆卸下来的,但是弓肩显然更厚,而且弩弦被几只绞盘扣住,射轨末端不是箭矢,而是一颗人头大小的糙面石球,石球外部还包着干草。先前还对刘备的攻城器械赞不绝口的几个工匠现在看见自己昨夜拼死拼活做出来的东西,立即兴奋起来。
“进攻!”王易吹响口中骨哨,童子军各队中随即纷纷响起铜哨声。四百名战士挺着长矛,迈着整齐的步子开始进发。而其他义军仿佛认准这哨声,轰然而动。
城头溃乱的黄巾几乎崩坏。
“那个叫什么拍竿车的呢?”刘馥又打马赶了过来,一边问童子军前面的成年人,一边还说:“那个张燕人实在太勇悍了,我此生可是从未见过如此人物。”
王易懒得搭理他,他只是一指在童子军后方的一架木制大车,大车由十二人操纵,平板上躺着一只五米高的重型木棰。棰头是一只极大的半球状的密铁网,似乎是用来放置石块的。在裴元绍的指挥下,几个童子军还把二十多具尸体拖在车子的尾部,一同进发。
众人定睛一看,那些尸体却是起初冲杀进来的那些黄巾败兵。
尸体在地上被拖出血线,刘馥莫名恐惧起来。
便连其他义军看到那些尸体,也慌得躲闪不及。
濮阳城的城墙遭到了严重的撞击,刘备的涿州军甚至已经开始攀登梯架了,奈何黄巾势大,一时难以攻破。待王易赶到后,指挥军队的刘备便迎了上来,向王易一抱拳:“蛾贼人多,子云和诸位兄弟待备破了城,再一齐进攻吧。”
王易和几个义军领袖立即表示赞同。
不久瓮城大门便被撞开,刘备的涿州军奋勇当先,冲将了进去。
于是数以万计的义军扑上去,上千架长梯攀附在了城墙上,不过黄巾人数实在太多,城墙上的贼兵的密度又很大,以至于相持不下。
乐进踩着长梯,操着铁铩已然跃上城头。他全副武装,凭着矫捷的身手在城头大显神威,将连续三人砍倒后,有五个结伴而行的黄巾军见他如此勇猛,便咿呀着冲上来。乐进顺势用长铩一扫敌人下盘,将这五人撂倒,随后他长铩舞动,将贼兵纷纷击落城下。他将长铩插在土缝中,摸出后背两把环首钢刀,左右开弓,叫周围的十多人近不了身。成人队就趁着这个机会冲上城头,这五十个人在之前就接受王易的操练,学习战术搭配,进退有余,很快攻占一小段城墙。
“保住这个地方,插上我们的旗!”乐进拉住马渔大吼一声,转身两手掣着钢刀斜劈着去,竟将一个黄巾头目砍成三段。这个眨眼间,马渔将一面皇甫嵩事先交予义军的旗帜插上城头,众义军很快分过几路过来,从这个豁口攀登。
“不愧是先登悍将!”王易暗自赞叹。乐进一出手便拔得头筹,刘备也吃了一惊:“这……这位猛将何许人也?”
“阳平卫国人乐进乐文谦。”
“乐进!他在平丘城纵横厮杀,枭贼甚众,此事业已传遍了整个冀州。”王易扭头一看,发现说话的竟是皇甫郦,现下他领残兵败将千余人靠拢义军。皇甫郦极不能相信的是乐进这个人物竟然投身于王易麾下,他叹道:“想不到乐文谦竟相事于子云,子云可是好大的本事!”
刘备本想赶过来叨唠几句关怀,正将皇甫郦这话收进耳里,他又看见王易风度翩翩,淡然处之,脸色不禁变了又变。
王易拱手道:“此间瓮城交给我等义军罢,将军可率卒修整。”
皇甫郦哈哈笑道:“子云莫不是看轻了在下?往日听闻子云善战,今日有幸与子云并肩杀敌,实乃人生幸事!”
王易虽然听得爽快,但不得不承认皇甫郦与他的中郎将叔叔差得太远,不仅性格鲁莽急躁,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军队已经遭受了四成的伤亡,士气极为低落。而此刻他没想着修整败兵,反而想着与王易并肩作战。
“将军过奖了。”王易淡淡说道。他高举长剑,喝道:“发火石!拍竿车预备扣城!”
刘馥盯着射石车和拍竿车,他对这两样新奇的器械极为好奇。只见一名童子军将那人头大小的石球用火一点,干草外壳“吱”地一声烧起来,十多名童子军将钢弦按在钩牙上,铁片猛地绷紧了。
周仓大吼一声:“放!”音毕,燃烧着的火球猛然冲入半空,朝一面黄巾人多的城墙击去。石球触碰到城墙便“砰……”地一声炸响,空心石球四分五裂,内部的膏油汹涌喷溅,触火即燃,登时受到攻击的那片区域立即有数人浑身冒火在上头打滚,还有几人被飞溅的火星烫到,痛得哇哇大叫。裴元绍和他的拍竿车队已经拖着尸体冲到了前方,在离城墙三十步左右的位置,数名童子军突然取下捆扎尸体的绳索,将尸体头颅砍下,然后将那些头颅盛放到细密铁网中。童子军点燃头颅,然后升起木棰,对黄巾贼的密集区域进行抛射!
当惊惧的黄巾军互相推搡,试图逃出被攻击地域而不得的时候,他们骇然地发现,投过来的竟然不是刚才那样的火球,而是燃烧着的头颅!
黄巾军溃烂!
而这个时间差被营造出来后,裴元绍和他的拍竿车队又移到一段未起火的城墙,童子军们娴熟地取下木棰上的其他绳索,只见木棰与平板互成了九十度,接着角度变小,随后童子军**一拉牵引绳索,那木棰竟然像杆子一样重重拍下,上百数十斤的重棰一下子就将团蜗在一块的十多个黄巾贼兵从城头上砸下来。
在拍竿车完成第二次攻击后,此段城墙几乎不见黄巾兵的踪迹。于是裴元绍便将拍竿作长梯,领着童子军登上城头。
射石机又发出一弹,准确地击中了门楼,用木头来建造楼柱的门楼遭到重创。不一会儿,在另一股先登童子军的猛烈进攻下,门楼轰然倒塌,数十名贼兵被压在了建筑物里头,生死未卜。刘馥和皇甫郦惊得张大了嘴巴。还在用鼓点激励“木驴”下的士卒加紧挖掘以试图捣毁城墙根基的刘备更是目瞪口呆,连关羽和张飞也被拍竿车的力量攻击和射石机的火焰灼烧震撼。
这拍竿车改装成这样也是因王易突发奇想。要知古时战船以拍竿为武器,从前王易看到过隋朝的五牙战船,这种方正的战船两侧都有四门重型拍竿,试图靠近纵火的小舟在这种拍竿的攻击下,只有舟毁人亡的下场。王易就想,为什么不把这种拍竿引进呢?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城墙非常低矮,而且是夯土而成,防御能力非常有限,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进攻。
而且即使不能用拍竿砸死几个,也能把它作了云梯使用。
“所谓一器多用,不过如此。”刘馥见城头上的裴元绍挥着套马索,将试图靠近的黄巾军远远打开,也不再嬉皮笑脸。
王易微微一笑。前方的城墙终于迎来了崩溃,一面夯土墙承受不住千余人的冲撞,竟然倒塌了,无数义军潮水般冲了进去。
王易这时对常桓说:“发令,所有人在城中集合,不得贪图冒进。”
刘馥也对他身旁一个家丁也这么吩咐了,王易知道今日一战已给刘馥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小子必然会跟过来讨教。
果然,待众义军包括刘备都哄乱地跟随逃入主城的黄巾军杀进去,攻向被卜己占领的府邸的时候,刘馥就找到了城外的王易,同来的还有皇甫郦。
“子云颇有东周墨翟之风,想不到今天还能看到死不旋踵的墨者。自董子以来,修习墨家显学的人甚至没有崇尚庄周的多,也不知道子云师从何人?”刘馥兴趣盎然。要知道自墨子死后,墨家学派就一分为三,即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和邓陵氏之墨,而到了这个时代,墨家学说几乎绝迹。如今王易的童子军有极为严格的组织纪律,各项大事就好像是由“巨子”——王易操纵,王易的童子军与王易的关系,是既是学生又是战士,而且王易还和童子军们一同制作精锐器械。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文献上对墨者团体的描述极为相似。
“‘为万民兴利除害’虽是墨子所说,但并不是墨家的专利。”王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儒者虽也有这般论断,但可不像墨者强学强教啊。子云,你穿着褐衣,却昼夜不歇地教这些半大孩子们诗书之训,教他们制作精良器具,统领他们出生入死。想当年,博学多才的墨子难道也不是穿着‘短褐之衣’么?墨子当年不也是制作‘木鸢’,使其三日三夜飞翔不止么?子云之才,馥真是万般敬佩!”
瓮城里满是残砖废瓦,尸身枕藉。王易坐在一块大石上,微笑着看刘馥行完一礼,才站起来将他扶起。
“主公,我们阵亡了二十三人,重伤了十七人,都是童子军里的。”常桓走上来轻声道。
“一个队被打残了啊……人数多了。”王易喃喃道,旋而对常桓吩咐道:“将尸首好生安排,伤者悉心治理。”
常桓称诺告退。
在刘馥和皇甫郦看来,这种伤亡可以说是奇迹了,但对于自始自终都万分小心的王易来说,这种伤亡是失败的。
“体恤下士,子云果真有墨子之风啊。”刘馥这句便是老实的奉承。
其实对墨家只大约了解有“兼爱非攻”之旨的王易倒还觉得对方对墨家学说有一定研究呢。要知道历史上刘馥避难扬州,在那里可是留下了极为牢固的防御系统啊。